乘務員衣着長相倒是很正常。
但在這種環境下，一個“正常人”反倒讓顏沐凡警覺地背後寒毛直豎。
“要買東西嗎？泡面水果還有雪糕？”那人拿出一副專業的态度對顏沐凡說着。
顏沐凡幾乎說不出話來：“不，不用了。”
“真的不用嗎？”那個乘務員眼睛不眨，直直地盯着顏沐凡，“既然不用，你快回座位坐下吧。”
顏沐凡一緊張，實話就說出來了：“我不知道我的座位在哪。”
乘務員刷地把一張紙展開，伸到顏沐凡面前：“你挑一個位置吧。”
那張紙上畫着列車的一節車廂，每個座位都用紅色的筆畫了出來，越往後，紅色越深，最後的地方深得幾乎發黑了。
座位上有文字。
不過不是位置編號，而是寫着天數。
離顏沐凡比較近的那幾排座椅上寫的是1秒，越往後時間越長，最後的一個位置，顯示的是28天。
“快，挑一個吧。”
顏沐凡直覺這不是什麽好東西，死活不開口。
乘務員見她不識擡舉，終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她的臉龐變得青黑，額頭左右兩邊隐隐長出凸起，犬齒長長，自上唇逐漸向下眼神，直至越過下巴。
顏沐凡被對面乘務員的異變吓到，她眼睜睜地看着乘務員“變身”，長成一個惡鬼的模樣。
她推車裏售賣的商品，也随着她的變化變了樣子。包裝變得破損，上面逐漸“長”出人的五官。
眼球，牙齒，手指像是附贈品一樣黏在包裝袋上。
其中一個長出嘴巴的商品甚至開口說話，聲音和乘務員的重疊：“快選座位！”
顏沐凡一步步後退，那乘務員則推着推車一步步接近。
周圍座位上的人也不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顏沐凡。
數十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顏沐凡。
她的思維仿佛也停滞了。
要怎麽辦？要怎麽才能從這種詭異而又恐怖的地方逃開。
“顏沐凡！”
她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聲音悶悶的，像是被被子捂住了。
是誰在叫她？
這聲音很熟悉，但她一時之間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顏沐凡！！！”
那聲音很急切，包含着焦躁和擔憂。
就在這聲音響起時，她周圍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全都僵立在原地。那個乘務員也沒再咄咄逼人地接近，她小推車裏的商品此時閉上嘴，甚至原本咕嚕嚕亂轉的眼球也就此定格。
呼喚她的聲音更大了一些，像是距離她更近了。
周圍的東西壓迫着她的神經，讓她無法順利開口回應那個聲音。
那聲音停了下來，她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
在這間隙裏，她身周的東西逐漸解凍。
正前方那個狀如惡鬼的乘務員像是被激怒了。
她張開嘴用嘶啞的聲音開口：“該是你的位置，你跑不掉的。”
說着，她的手臂無端伸長，似是要越過小推車來抓顏沐凡。
情況危機，容不得她再考慮太多，顏沐凡轉身打算往後面逃跑。
可她一轉身才發現，後面列車席位上的人都不存在了。
座位上的只有一攤攤紅色的東西，順着座椅流淌到地面上，逐漸朝她的這個方向蔓延過來。
不知道碰上會有什麽後果。
可她身後就是惡鬼，也容不得她再後退。
顏沐凡硬着頭皮踏上那紅色的粘稠組織液，鞋底和那東西接觸時，她的腦海中此起彼伏地炸響人們的哀嚎聲。
那聲音凄厲至極，此起彼伏，有如萬鬼同哭。
這聲音直達心底，勾起顏沐凡內心的無邊苦楚。
她仿佛也成為了這些人的一部分，眼淚迅速在眼眶中聚集，溢出，滾落在地。
就在她的眼淚砸到那紅色液體上時，那凄厲的鬼哭聲驟然停止。
眼前的紅色液體像是瞬間蒸發，消失得一幹二淨。
她顧不得驚訝，趁着前面的通路看起來已經安全，加快腳步往前跑去。
車廂連接處近在咫尺，再往前一步就能回去了。
“你要去哪？”
她被“人”從後面抓住了衣襟，前面那一步怎麽也邁不過去。
情急之下，顏沐凡也顧不得害怕，她轉過身去，胡亂給了她身後那“人”一腳，想要把拉着她的東西踹開。
然而這一腳踹在了空氣上。
她沒收住動勢，直接往前一步跪倒在地。
按理說她已經轉過身，之前抓着她的那個“人”應該出現在她眼前。
可她眼前什麽都沒有。
連那個鬼臉乘務員和她的小推車都消失不見了。
整個車廂只剩她一個人。
“別走，留下吧。”
她邊出現了可憐兮兮的懇求聲音。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隐約帶着一絲哽咽。
顏沐凡像是被蠱惑了神智一樣，一個“好”字差點脫口而出。
關鍵時刻她看到眼前飄落了一張紙，那張被乘務員展現在她眼前的座位表。
她立刻回過神來。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她不能留在這裏。
“顏沐凡！”
剛才那把她從迷茫中叫醒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似乎清晰了許多。
顏沐凡環視四周，還是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身周沒有那些恐怖的東西，這讓她冷靜不少。
“你是誰？”
那聲音卻沒回答她，只是再一次喊了聲她的名字。
“顏沐凡！”
她感覺有什麽東西拂過她的臉頰，在她眼睛上輕輕擦過。
“該醒了……”
另一道聲音出現，和呼喚她名字的聲音音色不同，那一句“該醒了”似是由一個老人嘆息着說出。
眼前一陣白光閃過，她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
再睜眼時，她身側蹲着邊舒陽，左邊的歐靖也探過身子來看她。
“沐凡，我們到站該下車了。”
她眨眨眼，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
“下？車？”
歐靖：“對對對！就剩我們啦！快走吧！”
她往四周一看，果然周圍的座位都空了，整個車廂只剩她們三個。
連導師那邊都不見人。
歐靖看她往她們老板那邊看去，解釋道：“我跟老板說讓他們先走的。哪知道你怎麽叫也叫不醒。你是吃安眠藥了嗎？”
邊舒陽表情嚴肅，摸了下她的頭，細心地擦去她額角滲出的冷汗，說：“一會兒下車說。”
三人收拾好東西下了車，在出站口和杜老師三人彙合。
杜老師關切地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下。
顏沐凡沒感覺自己有什麽異常，婉言謝絕了。
幾人坐上前往桃清村的大巴。
顏沐凡和邊舒陽沒找到機會說話，只能等到達桃清村之後再說。
去桃清村的人不多，大巴上人都沒坐滿。
時值八月，正是熱的時候，大巴上空調不太管用，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烤得人身上發燙，一行人坐在大巴裏昏昏欲睡。
顏沐凡卻不敢放任自己睡過去。
不久前在火車裏那恐怖夢境讓她仍心有餘悸。
大巴裏說話也不方便，哪怕她和邊舒陽坐在一排，也只能通過發信息來交流溝通。
顏沐凡：我剛剛在火車上，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噩夢。
邊舒陽：快下車時，你的魂體差點迷失在鬼域裏了。
兩個人的信息幾乎同時發出和送達。
他們對視了一眼。
顏沐凡往邊舒陽那邊靠了過去，邊舒陽則伸展手臂，把她摟在懷裏。
大巴裏空氣依舊灼熱，顏沐凡卻打了個冷戰。
她繼續打字，跟邊舒陽大約講述了一下子在“噩夢”或者說她的魂體在鬼域之中的見聞。
顏沐凡：我怎麽會忽然又被拉到鬼域中了？是什麽時候？列車頂燈有熄滅改過嗎？
邊舒陽搖了搖頭，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沒有。”
那就是從車頂燈熄滅開始，她就已經不在現實世界了？可鬼域中為什麽會出現邊舒陽？那個人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邊舒陽：根據你描述中車廂裏的樣子，至少也是十年或者二十年前。我們乘坐的這趟列車沒出過問題，但臨近安通市的那個路段，出過不少事故。
顏沐凡：不少？
邊舒陽：對。當年鐵路管理并沒有現在這麽科學便捷，我印象中，就有一次是因為變道失誤，再加上行人擅自抄近道，火車撞上一輛橫穿鐵道的三輪貨車。貨車裏的人都身亡了，火車也因為急剎車，有若幹人受傷。
邊舒陽：還有一次是因為極端天氣，山洪加上泥石流，把火車困在一個路段。困了多少天不太确定，最後生還的沒有幾個。
顏沐凡看到手機裏的文字，腦海中浮現的是她在車廂裏看到的那個在吞食自己身體的人。
慘烈的畫面栩栩如生。
她閉上眼睛用手撐着頭，感覺胸口很不舒服。
邊舒陽把她攬得更緊了一些，食指在她眼角劃過，抹去降落未落的眼淚。
他輕聲道：“都過去了。那些人該投胎的也去投胎了。”
顏沐凡側過身去把自己埋在邊舒陽胸前：“我們火車經過的路段，有沒有地縛靈？”
邊舒陽：“可能有，我沒确認過。”
顏沐凡：“能找機會把他們都超度了嗎？”
邊舒陽的語氣冷下來：“他們把你拉到鬼域，差點吃了你。你還要超度他們？我只打算找時間把這些東西都清理幹淨。”
因為不快，他的聲音略有些淩厲，引得歐靖擡頭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顏沐凡趕快勾了一下邊舒陽的手，示意他控制一下。
邊舒陽垂下眼簾，掩住自己眼中的情緒，面色恢複如常。
顏沐凡還朝歐靖笑了一下。
自己偷看小情侶聊天被抓包，歐靖吐了下舌頭，又轉了回去。
顏沐凡繼續誘哄邊舒陽：“可他們也很無辜啊。明明是天災人禍。而且我這不是沒事麽。”
邊舒陽：“你等我想想。對了，你說在你快醒來之前，鬼域裏的那些髒東西都消失了？”
顏沐凡自己也很奇怪：“對。一下子忽然都不見了。”
她沒能想到是什麽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