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并沒有睡得太久,她的精神仍然時刻處在緊張狀态,并且她知曉筠廷必定走了。
她在巳時剛過的點醒來,頓覺身上已好了極多,問過了時辰,便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确定的說,她是在為自己療傷!
但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暗暗收了招式,可當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動彈不得!
她瞪着蓬頭道士,訝聲道:“你要做什麽!”
蓬頭道士笑呵呵地看着試圖動彈的她,道:“沒用的,你動不了,就安靜地等着罷,待會有人會來。”
“誰?”靜姝停止了掙紮,急切地問道,腦中瞬間浮現出九冬焱的臉。
蓬頭道士看也不看她一眼,又往自己的傷腿上小心翼翼地撒了一道金瘡藥粉,不緊不慢地道:“你以為是何人呢?”
靜姝疑惑地問道:“昨夜那人?”
“怎麽會呢?我連昨夜那人是誰都不曉得。”蓬頭道士笑了一笑,心中也有些疑惑,“我瞧着小郡主不是認識他麽?”
“嗬,我若是認識倒也好。”靜姝自嘲般地笑笑,撒了個謊,又恨目瞪着蓬頭道士,問道:“你何時給我點的穴道?”
“自然是你睡着的時候,你去上郡一年多,怎麽還不知有這種點穴之法?”
“什麽點穴之法?”
“唉,也就是我老道士唠叨,便告訴你罷,就是在你練功的時候便會動彈不得。”
靜姝冷哼一聲,問道:“你既然是趙高的人,為何昨夜又要告訴那件事的真相?”
“那是我答應你母妃的事,自然是要遵守的。”
“可你還是背叛了我母妃!”靜姝不悅地吼叫着。
蓬頭道士的情緒略微有些浮動,厲聲道:“算什麽背叛?她生時,我跟着她,她死了,也要我繼續跟她麽?”
靜姝被他的這一厲聲吓了一跳,心中大為不平,氣得咬牙切齒,緩了半刻,重新閉上眼睛,再不斥駁什麽。
蓬頭道士也冷靜下來,又忍不住絮叨起過往來:“我跟了她一輩子,默默守了她一輩子,可她卻只是将我當做朋友,我要的是朋友身份麽?若只是朋友,我又何必跟了她一輩子呢?
有時候啊,人不能将他人的好視而不見。我愛她,她是知曉的,可她最後仍要選擇今上那樣一個暴戾無道的人!
你父皇真不是個好東西,連保護她的資格都沒有,就這麽讓她孤獨而去。一切也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的出生,她也不必這麽小心翼翼地過活,一切都只是為了守護你!
暴戾無道的人終究是要死的,我要替她殺了那個狠心的人。你說,他怎麽忍心讓你母妃孤獨離去呢?他怎麽就不陪着你母妃去死呢?若是這樣,也許我還會聽你母妃的話,繼續保護你們兄妹二人,可你們的父皇,他實在不是人,那就應當去死!”
他說得越多,情緒波動越大,時常重複着“你父皇實在該死”這樣的話,偶有哽咽的時候,可不過少頃,他又自嘲般地大笑。
靜姝越聽,便越發覺得自己是個禍害,也越發覺得母妃的不容易,心中對父皇的敬畏漸漸也有了一絲恨意,忽然不明白自己的母妃為何在失寵後還要教育她,讓她莫要恨自己的父皇——
“你莫要恨你父皇,他不僅僅是一個父親。”
蓬頭道士又敘說着他的處境,敘說着他為何要投歸于趙高:“我想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你的父皇,那我為何不投靠趙高呢?他也要殺死你的父皇!”
這句話如同五雷轟頂,瞬間砸在了靜姝的腦袋上!
她忽然“唰”地一下睜開眼睛,發現蓬頭道士就在她的面前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只見他似乎也沒想到她會忽然睜開,直直将他吓了一跳。
蓬頭道士極快地緩了過來,又細細瞧着靜姝,霎那間老淚縱橫,碎碎念叨着:“你和你母妃真像啊,這眉眼、這神情……可惜,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靜姝下了決心,怒對道:“你口口聲聲說愛着我母妃,那你為何還要将她苦苦守着的女兒交給她的仇人呢!”
蓬頭道士抹去臉上的淚水,搖了搖頭,笑道:“你?你是她的女兒,這固然不錯,可她已經死了,你就是嬴政的女兒!”
靜姝又欲說些什麽,可聽到上頭窸窸窣窣的響動聲的蓬頭道士忽然破開了機關,他們剎那暴露在太陽底下,周邊還圍着一群人,他們的身後還有兩輛馬車。
蓬頭道士恭敬地對着車裏人行了一禮,道:“黎大人,小郡主就在這裏。”
馬車裏緩緩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黎富,他出聲斥道:“什麽小郡主!她是冒充競月郡主的江湖女子,競月郡主現在可還在上郡呢!”
“是、是、是,冒充競月郡主的人已抓到,交由黎大人處置!”
黎富很是滿意地朝蓬頭道士點了點頭,看了看坐在地下動彈不得的靜姝,心中大悅,笑道:“多謝你當日不殺之恩。”
靜姝聽得聲音是黎富,恨聲道:“哼!如金要是叫我回到當日,我定會一刀砍下你那肥腸腦袋!”
“嗬嗬,我的腦袋就在這兒,你若是有動彈,便來拿去罷,那甄姑娘,便是想要我的腦袋都拿不走呢。”黎富眯着眼睛,悠哉悠哉地說着,又向周邊的人高聲吩咐道:“去罷,将這小丫頭給我提上來!”
他身邊站了兩人出來,正要下去,剛跨出去兩倍,瞬間齊齊倒地,仔細一看,竟是銀針!
他的手下們慌忙回頭,黎富在慌亂之中被蓬頭道士撲倒在地,蓬頭道士起了身來,正見着林中慢慢走出來一個少年,正是昨夜那位。
一衆人等都撲上去與那少年厮殺,蓬頭道士立起身來,單腿踏地,叫喊道:“黎大人,您先走!”
黎富連滾帶爬地攀到馬車上,蓬頭道士随手拎起一個人朝馬車那處甩去,命他趕車,好在那人也正坐在車頭,急忙護了黎富進車,扯過缰繩疾馳起來。
少年“唰唰”幾下子将一衆人等殺了個落花流水,剩下單腿踏地的蓬頭道士與之相對。
蓬頭道士大笑兩聲,道:“少年人功夫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