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不出去。”
沈歸雪沒心情跟他開玩笑,應付道:“這就不勞您操心了,出嫁第一個通知您,少不了您那杯喜酒。”
老艄公啧啧地翻了翻眼皮,“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女子,學學蕭姑娘,柳暗花明又一村,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亂七八糟的一番話把沈歸雪從沉思中拽出來,再不知好歹,也能聽出馮斌是在安慰她,沈歸雪勉強笑道:“馮老拿我跟蕭姐姐比,人家可是蘭陵堂的,南宮盟主尚且高看一眼,我怎敢跟她比。”
“聊什麽呢?”葉昭抄着手,慢悠悠地從她身後冒出來。
“我說,這女娃娃可不能愁眉苦臉的,不然嫁都嫁不出去。”老艄公吧嗒又抽了一口煙,跟葉昭告起狀來,“她還不滿意。葉統領,你這往後有罪受。”
葉昭幹笑一聲:“您編排不過蕭姑娘,找軟柿子來了。沈姑娘嘴比蕭姑娘還厲害,別怨我沒提醒您。”
老艄公搖搖頭,嘆一聲“現在的年輕人”,又悠悠地飄走了。
“明日我就出發去嘉峪關。”沈歸雪說。她有些緊張,默默地将路線、時間推算千萬遍,好像每一個環節都有纰漏,但細想又環環相扣,找不出漏洞來。一顆心被直覺吊得七上八下,不知所以。
葉昭點點頭,問道:“洛陽可有回信?”
“茂川哥哥他們到了。”沈歸雪飛快地說着,“洛陽那邊有齊袅袅照應,出不了事。”
“行了,聽上去沒差漏。”葉昭安慰地拍了拍她胳膊,“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難免緊張。一回生二回熟。明天我跟你一起走。”
“你跟我去嘉峪關?”沈歸雪大感意外。“你出了城,城主怎麽辦?”
“自然是城主派我去的。城裏有穆先生盯着,影衛都安排妥當,出不了事。”葉昭舒舒服服地往樹上一靠,雙臂交叉墊在腦袋後面,“再說了,我可信不過白承桐,萬一他在洛陽關幾天禁閉,想起你諸多好,死乞白賴又想跟你和好怎麽辦?除非你爹松口,把咱倆的事兒定了,絕了他的非分之想。”
沈歸雪翻了個白眼,不接這茬。
這日穆雁南感了風寒,告了假在家裏休息,擺弄着棋盤打發時間。
“我實在理解不了,自己跟自己下棋到底有什麽意思?”房間門輕輕一響,不用問,定是文保童來了。“先生到底是想贏,還是不想贏?我以前很好奇,後來發現,先生才不在乎到底是黑棋贏還是白棋贏,你只想做操縱棋盤的人。”
穆雁南低下頭去,不動聲色道:“文先生說笑了。”
文保童冷笑一聲:“曾有人跟我說穆先生是牆頭草,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先生是已經做出選擇了。”
“我一直都選擇睿王。”穆雁南道,“就是面對太子殿下,我仍是這句話,文先生又何必試探呢?”
文保童臉上浮出一個奇異的笑容:“選擇睿王也行,我就怕穆先生在葉城太久,忘了自己到底是誰的人。選錯主子不要緊,站錯隊就要命了。”
穆雁南執棋的手頓了一下,漫不經心問道:“文先生是何意?”
文保童伸手按住了他剛剛放下的那枚黑子。“穆先生,葉城此次籌措軍需,未免太順利。我聽說這次是穆先生在帝都的籌謀,大齊的太子和三皇子居然合力勸皇帝向葉城增兵添糧。穆先生,你這行為有點怪異啊。”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你猜皇帝對葉鈞卿的耐心還有幾分?”穆雁南從他手下抽出自己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在袖子上揩了一下,淡淡道:“南宮霆的人會在暗中保護到渭城,德威镖局則在嘉峪關接應,葉昭跟着去。朝廷的轉運使則一路跟到永樂鎮,然後接下來的路由德威镖局全權負責。什麽時候動手,文先生籌謀便是。只要這批軍需沒法按時運到葉城……”
他不再說話。文保童咧嘴一笑,“多謝。”
釜底抽薪
六月初五,十八路軍需物資,走水路的走水路,走陸路的走陸路,源源不斷地運往嘉峪關外。
德威镖局從四地共抽調了十二名高手,在嘉峪關集結,聽候白承桐調遣。
葉昭帶領四名豹騎精銳,陪同沈歸雪日夜兼程趕往嘉峪關與白承桐彙合。
每日喝茶參禪走馬觀花的莫輕寒,悄麽聲地離開了葉城。
準備工作如同靜水深流,不動聲色地彙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動着膠着十年的邊城局勢,一步步地向着明朗而去。
“想什麽呢?”夜深了,這夜沒趕上進城找客棧,葉昭一行人宿在野外,好在天氣已經熱了,露宿也不冷,幾人點起火胡亂吃了幾口飯,便各自去歇息。沈歸雪抱着膝發呆,葉昭見狀,一屁股坐在她身邊,拿胳膊肘搗了搗她。
“在想這次朝廷對于葉城的态度,是不是轉變得太快了點。”沈歸雪說。“忽然之間,皇上也不找茬了,兩位皇子也不推三阻四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東南海患本不是什麽大問題。搞這麽久,其實就是兩位皇子在拖。”葉昭道,“但太子和三皇子不管怎麽争,都不敢在西北邊境動歪心思,西涼可跟海上那幾個小毛賊不是一個概念。再說,城主和穆先生在朝中也有些關系推一推,我們只是跟朝廷要些軍需物資而已,又不是要幹什麽,朝廷斷沒有拒絕的理由。”
沈歸雪側過頭看他,突然輕輕地喚了一聲:“葉昭。”
“嗯?”順着她的聲音,葉昭也不知不覺聲音低了八度。“怎麽了?”
“城主負責運籌帷幄,穆先生負責出謀劃策,你一個大統領,天天圍着城主轉,要麽當貼身保镖,要麽幹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沈歸雪說到這裏住了嘴,她本想說“不覺得有些可惜麽”,但想想葉鈞卿救葉昭回葉城的情分,又覺得這句話似乎不該問出口。
“哎你不要看不起貼身保镖好不好?”葉昭揚眉笑道,“當年城主親自上陣,小爺也是伴随左右,上陣殺敵的。要不是因為身負統領之職,憑小爺的本事,現在在豹騎至少也是個副将了。”
他果然是放不下葉城的。沈歸雪心裏沉了沉,避開了話頭,問道:“城主親自上陣?他功夫很好嗎?”
她沒見過葉鈞卿出手,盡管他“西北戰神”的名號人盡皆知,但自她了解世事起,關于葉鈞卿的全部印象,就只有對弟弟的一再忍讓和對朝廷為難的百般懦弱。此來葉城,見到的也多是葉鈞卿作為行政長官的焦頭爛額和殚精竭慮。
反正,就是一副氣血兩虛提不起刀的樣子。
“你不知道城主當年刀法多精湛。”葉昭半閉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揚,憶起當年沙場峥嵘,那個他一心一意追随的主人,是怎樣趁着霧夜火燒連營,又是怎樣率領鐵騎沖入敵營,刀卷流沙,硬生生地将敵陣破開一個口子,一刀斬下對方将旗。
快、暴烈而凄美,帶着不容忤逆的王者霸氣之刀。
“就連二公子也比不上城主的刀法。”葉昭說。
這個評價相當之高了。在沈歸雪認識的人當中,比葉敬卿造詣更高的同輩人,只有莫輕寒與白承桐二人,至于葉昭、南宮琪岳之流,大概也就跟葉敬卿打個平手。盡管江湖上排行榜衆多,什麽“三十歲以下青年劍客十人”之類的,沈歸雪向來不怎麽看得上這種排行榜,但凡真材實料的名俠士,根本就懶得争這種排名,但是吧,這種排名每次還都能引來江湖上一陣追捧,不管她看得上看不上,這種互相捧臭腳的行為,永遠都有着廣泛的市場。
沈歸雪笑了笑,不再接葉昭的茬,推說自己累了,裹緊了披風便阖眼休息。而葉昭只要在外就精神抖擻,只是靠坐在沈歸雪身邊假寐。
卻說杜瑾在洛陽,封賬查賬折騰了半個月,終于等來了沈歸雪所說之人齊袅袅。
齊袅袅在德威镖局只是個二等镖師,職位是挂在洛陽總莊上的,實際上一年到頭大半時間待在滄州,負責滄州附近的短镖中轉。
她三十來歲,模樣素淨而寡淡,兩條眉微微下垂,有點苦相。齊袅袅的相公原本也是德威镖局的镖師,在一次行镖途中遇敵身故。
德威镖局對殉職镖師的撫恤金還算豐厚,但齊袅袅當時有了個遺腹子,并沒有拿着撫恤金改嫁或是購房置地,而是在生産之後,拿起亡夫的刀,硬是跟一群男人們風裏來雨裏去,趟泥趟水流血流汗地幹起了行镖營生,把個遺腹子拉扯得好好的,送進學堂,自己也從三等镖師提拔成了二等镖師。
镖局行當認實力,齊袅袅做到這份上,雖然只是個二等镖師,但說起她,誰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