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眼?”
“……?”莫輕寒看他說話說了半句突然收住,也是不解。
“……茂川哥哥,你還把那咬文嚼字的收一收吧。”沈歸雪頭一個反應過來,無力扶額。“這兒除了你,沒人那麽多講究。你随便叫,好吧?都動刀動槍的粗人,還字啊號啊的,常用字能認全就不錯了。”
莫輕寒抿嘴一笑,明明早已波瀾不驚,但還是生出一絲感激來。
……不是沒有字號的,只是在攜劍下山那一刻,除了這一身的功夫,就全留在羅浮山上了。字號,師承,來歷,還有……跟他一模一樣的行楷。
“……哦。”杜瑾顯然被沈歸雪這番話糊弄住了,一抱拳道,“見過莫大哥。”
幾人沒聊幾句,葉鈞卿與葉昭二人便也走了上來。
荟萃樓夥計有眼力見兒,一見葉大統領跟在葉鈞卿身後,知是來了貴客,急忙打起簾子,點頭哈腰地将二人迎進去。荟萃樓名字起得俗,雅間卻不俗,四壁淨白,唯留一副黃玉碧翡拼接的水仙浮雕。簾子一放下來,便隔絕了外面的聲響,退出時,夥計順手點上了門邊琉璃燈盞,只見四壁八盞琉璃燈便漸次亮起,明亮柔和,那火油添加了香料,沒有普通燈盞點燃時的刺鼻味道,反而浮起清冽的花香。
五人圍坐桌邊,只聽鈴聲叮鈴一響,只見浮雕緩緩向上推去,露出一個暗格來,暗格中乃是不斷運轉的滾軸,菜便是放在滾軸上傳過來。
這間雅間是除了城主府圍牆以外,城裏最高的建築。此時正逢西集晚上最熱鬧之時,從窗邊向外望去,只見燈海如晝,向遠處逶迤而去,西集燈火密集,越往外散,燈火越少,星星點點疏密相間,散落在遼闊夜色裏,甚是溫柔可愛。
先上的是冷菜和酒,菜是專門點的沈歸雪愛吃的江南菜,酒是竹葉青,但壽星一看見葉鈞卿就拉長了臉。雖說還勉為其難地起身行了一禮,但愣是抿緊了嘴一句話沒說。
葉鈞卿打趣道:“完了,本王不請自來,本想着向壽星讨杯酒喝,看樣子壽星不歡迎。”
沈歸雪俊秀的眼梢浮起一絲不爽,但态度還是很好的。起身倒了一杯酒敬道:“城主親臨,何等榮幸,哪敢吝啬這一杯酒。我竟不知自己這麽大面子,中午穆先生剛送了份大禮還沒來得及消化,晚上城主居然親自來了,是還有大禮等着我麽?”
葉昭手一僵。知是穆雁南終是拿下了德威镖局,使計讓沈德佩同意協運軍需物資。
沈歸雪神色平靜,俨然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她其實心裏清楚,穆雁南說得不錯,沈德佩不是那麽輕易就能被逼迫就範,他願意接下這檔差事是遲早的。
何況,白承桐在镖局裏已成氣候,沈德佩這時候想要扶她上位,只能攬下這攤事,換取葉鈞卿對她的支持。
……只是,葉昭,難道只有我成為葉鈞卿的同盟,你才能下定決心,跨出這一步麽?
倘若沒有葉鈞卿的首肯,你還會毫不猶豫地來到我身邊嗎?
你,最後真的能跟我走嗎?
葉鈞卿打斷她千回百轉的遐想,笑道:“大統領不是早就給壽星備下了賀禮,之前一直捂着不讓人知道,怎麽,現在還不拿出來讓大夥兒開開眼?”
衆目睽睽之下,葉昭有點不好意思地掏出個狹長的盒子,打開擱在桌上。四壁燈光映照下,盒中匕首的鯊皮刀鞘烏黑而有光澤,鑲嵌着幾枚貝珠作飾,刀未出鞘,但森然之氣卻令在座之人都為之一凜。
沈歸雪忍不住嘴角微微提了一下,又抹平笑意。锵地将匕首□□,只見那刀刃薄而利,閃爍着冷然的光。“謝謝。”她小聲嘟囔了一句。
她這表情,葉鈞卿搖頭笑道:“本王輸了。”
莫輕寒本來若有所思地盯着這匕首,聽聞葉鈞卿發話,忍不住問:“城主送了什麽?”
“本王俗了,送了些釵環首飾。”葉鈞卿說,“莫公子送了什麽?”
“我?”莫輕寒苦笑,伸手搖了搖酒壺,“我一個窮鬼,能送壺酒就不錯了。這姑娘就是個讨債鬼,方才聽杜當家說,給她備一次禮,差點連家底都掏空了。”
衆人一齊笑了起來,氣氛便和緩許多。沈歸雪撇了撇嘴,“小氣鬼,重華跟明月都送了一副可貴可貴的護心甲呢。”
葉鈞卿有些意外,沒想到沈歸雪會主動提起弟弟的名字,猶豫了一下也沒多問。沈歸雪繼續說道,“好在現在天氣暖和了,明月能稍微好過點,重華才有心思出去給我置辦禮物。看看人家,輕寒大哥你自己說,你這禮送得像話嗎?”
知是這番話其實是告訴自己弟弟近況,葉鈞卿心裏微微一動。沒等座中誰接話,只聽得門外一聲輕笑:“頻頻妹妹收了這麽多好東西,怎麽就不請我來開開眼呢?”
衆人齊齊擡頭,葉昭更是先人一步,側身擋在葉鈞卿前面。
只見簾子一掀,南宮琪岳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幾年不見,頻頻妹妹跟我生分了,也不請我進去喝杯酒。”
葉昭面色大變。這人來得無聲無息,不僅躲開了樓裏夥計,連在座諸位高手也未曾留意到他的到來,可見功夫了得。
更重要的是,這人似乎與沈歸雪相識已久,一開口就是“頻頻妹妹”,這讓他登時有些不快。
小宴(2)
有種說法,世間女子天生對情敵有種敏銳的直覺,只消看一眼,便知人群中誰是競争者,以前葉昭對此不屑一顧,如今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掌握了這種技能。
面對莫輕寒,葉昭尚能直接相問,也不過是求個心安,實則覺得莫輕寒毫無威脅感;前正牌未婚夫白承桐,他也沒放在眼裏,那棒槌跟頻頻完全就扭不到一塊兒去。
但南宮琪岳,他不一樣。葉昭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歡他。
他老是含着笑,春風和煦的,卻不如莫輕寒那般自然親切;人倒是風度翩翩,但那雙桃花眼未免太招人。一個男人,長着一雙這樣的眼睛,未免顯得有些脂粉氣。
畢竟是南宮家二公子,不管是葉鈞卿還是沈歸雪,面子都給得足足的,自然也就沒有葉昭發表意見的餘地。
沈歸雪又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微笑,起身招呼道:“頻頻以為樂之哥哥有正事與父親商量,故而不敢叨擾,快請坐。”
“……啊,樂之。這應該是南宮公子的表字。”杜瑾條件反射先分析了一通,是了,畢竟是南宮家,世家子弟讀書多,是個講究人。
南宮琪岳先對葉鈞卿行了禮,又對莫輕寒和杜瑾微微颔首,之後便毫不客氣地坐在了葉昭與沈歸雪之間。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拿到前面來,只見一枝海棠将放未放,連枝帶葉地擺在桌上,葉梢還帶着水珠。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南宮琪岳湊近沈歸雪,笑眯眯地問道。“專門從蘇州“苞園”帶過來的,喜不喜歡?”
他刻意壓低聲音,但整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南宮家在帝都,這殷勤獻的,按照他的說法,先從帝都去了江南苞園買花,再一路帶到邊地來,可算是費了心了。海棠無香,但這苞園不知用了什麽培育花草的法子,竟讓海棠也帶上一絲似有若無的清香味,路上這麽些天,那花依舊精精神神的。
葉昭長居邊地,哪見過這般附庸風雅的架勢,心裏先把這酸唧唧的兩句嘔了一遍。沈歸雪偷偷向他眨眨眼,嘴上還笑吟吟道:“喜歡啊,樂之哥哥此來路途遙遠,還随身侍弄着這等嬌弱鮮花,有心了。”
“有心個屁。裝腔作勢。”葉昭在心裏默默說。
他不是沒見過玩兒得雅的,以前跟葉鈞卿去帝都,那些什麽王公貴族世家子弟,一個賽一個奢靡精細,他不大看得慣。但這次不一樣,他不喜歡是他不喜歡,但他知道,沒有姑娘不喜歡這一套。
這時恰好叮鈴一聲,浮雕向上推去,菜來了。葉昭借機收了花,随手插在窗邊,嘴上道:“菜來了,別光顧着說話,快騰開桌子——南宮公子,您的一枝春,先讓它在這兒招展招展。”
莫輕寒咳了一聲,杜瑾則低下頭去假裝自己沒笑。那海棠被夜風一吹,本來将放未放的,猝然被夜風吹動,花瓣松開去,在光海中驟然盛放。南宮琪岳更來了興致,伸手拉拉沈歸雪袖子,興致勃勃地指着窗間海棠對她說:“頻頻你看,花開了。”
那副旁若無人的灑脫勁兒,那副只為博沈歸雪一笑的殷勤勁兒,那副一擲千金只為風流的纨绔勁兒,堵得葉昭無話可說。
“……還來勁了。”葉昭悶悶不樂地想。
沈歸雪看看葉昭臉色,心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