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羽山的山中雪地裏流着一條長長細細地凝血,尋着這凝血往前看,還有兩灘小小的血泊,這血泊之中,已沒有人。
梁丘如雪消失了!
駱行和駱懿父子倆卻在梁丘如雪的院子裏忙裏忙外,他們照顧的人是梁丘如雪。
沒有人想得到這樣一個人人想要見上一面的不老天仙——紅娘子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躺在床板上的她面容慘白,憔悴悲戚,玉肌瑟瑟。
而她的右腿大概廢了。
這簡直是對美人的摧殘!
駱行嘆了一口氣,他也不曾想到自己報恩竟報得這般快。
駱懿皺着眉頭道:“爹,紅娘子這傷勢,什麽時候才能醒?”
駱行搖了搖頭,忽然道:“我們回上郡!”
駱懿略有些吃驚地問道:“現在就走麽?”
“對!現在就走!”駱行道,目光堅決,沙聲焦灼。
“可我們沒有馬車。”駱懿提醒道。
駱行得他一個提醒,目光登時冷寂下來,道:“是啊,我們連馬都沒有。”
“爹,我去準備罷?”駱行提議道。
“不,不行,”駱行一下子回絕道,“如今的沛縣什麽人都來了,你去了定會遇事。”
“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先在這裏等着罷。”駱行無奈道,他霎時想起一事來,又問道:“卻才一路來的血跡清理了沒?”
“已清理了。”
“那好?”駱行點了點頭,“我們便在此等着罷。”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早已大暗,屋裏頭一片漆黑。
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駱行和駱懿只是坐着,黑暗之中隐隐可以看到他們的輪廓。
忽然聽見梁丘如雪一聲低低的呻吟,駱行瞪大了眼睛,急忙道:“快、快點油燈。”
駱懿得了吩咐,急将油燈點上,正見梁丘如雪醒了來,再看她嘴唇微張,言語輕輕,細細聽辨,方曉她說的是:去北面。
駱行急忙問道:“哪裏北面?”
梁丘如雪薄唇又張了半晌,道出一個“山”字。
駱行急忙吩咐了駱懿将她背起,駱懿應和過後欲将她背起,卻聽她又道:“燒……”
駱行瞠目訝訝,問道:“将此處燒了?”
梁丘如雪已無半點力氣,只用力阖了兩下眼睛,他們已然明了。
“懿兒,你将紅娘子背上,此處我來燒,記得要用輕功。”
“是,爹。”
駱懿應了一聲,轉而向梁丘如雪躬身道:“晚輩得罪了。”
……
駱行與駱懿轉頭遙遙一望,小院處火光沖天,梁丘如雪微微睜了睜眼,不由得又留下一下溫潤的淚珠。
繼而,他們又在夜裏前行,似乎被這無盡的黑色吞噬。
只有那冷風,瑟瑟地在他們耳邊吹着。
無窮無盡,無感。
他們用的的确是輕功,只是駱行卻稍顯得累,他已使不出多大氣力來了。
駱懿跟着他,速度并不大快。
從南面到北面,他們用了兩刻鐘。
孜羽山的北面盡是蒼松翠柏,只是這時候它們的身上還堆積着厚重的白雪,直将它們的枝頭壓彎了來。
肅殺的風倒是将梁丘如雪吹得打起了精神來,她忽然輕聲道:“小心……”
駱行與駱懿立馬停住,立在空中,只聽她又道:“此處有機關,你們……你們随我說的走。”
緊接着,應了梁丘如雪的指示,七彎八拐地行一陣,只見一處松柏生得極其有序,左右各兩棵松、兩棵柏,整整齊齊。
“将中間的門打開。”梁丘如雪又指示道。
“門?”駱懿疑惑道。
“地下。”
梁丘如雪話音剛落,駱行便落到了地上,沙聲咳嗽了一陣,向前探去,只一會,便果真開了一道門來。
“下去。”
待他們下去之後,卻隐隐見得一條密道,漆黑如夜。
梁丘如雪一路指示——
“走到頭。”
“頭頂上機關。”
“油燈在左。”
駱行與駱懿二人順着指示一路摸索,才發現這條密道着實太過彎繞。
至此,他們終是呼了一口氣。
駱行點了油燈,只見得一間寬敞的房間布在面前,北邊一張床,左邊一副桌子坐墊,右邊一個不大的櫃子,簡單有致,再往一旁看去,竟還有房間。
駱懿急忙将梁丘如雪放到床邊。
梁丘如雪虛弱地往床頭靠了靠,長長弱弱地呼出一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床沿,那門便自動落了下來。
“替我隔壁間打盆水來。”
“将櫃子裏的金瘡藥和布塊替我拿來,你們去隔壁房間稍候,我自己再處理一下傷口。”
駱行父子聞言,一個替她打了水,一個替她拿了東西,便往隔壁房間去了。
而梁丘如雪自是強忍着疼痛将傷口處理了一番。
這對她來說無疑是艱難的,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傷!
但此時又能如何呢?她的疼痛已不僅僅來自于傷口,還有內心。
她的右腿……
大抵是廢了。
她處理了整整半個時辰。
泣淚無聲,苦痛難言。
她逝去眼淚,道:“過來坐罷。”
駱行與駱懿過來,看到地上、水盆裏滿滿的紅色,駱行不由得在心底重重地嘆了一聲,他們也不必梁丘如雪再言,自是将那積滿塵土的坐墊拍了拍,将就坐下。
駱行先開口道:“是何人将紅娘子傷成這般?”
“甄子非。”
“哦?”駱行轉頭看了看駱懿,“原來懿兒不曾說謊,我原以為他說的事是假。”
梁丘如雪牽強一笑,道:“你的玲珑珠……”
她還未說完,駱行搶先道:“與季幫主的那并不是真的。”
梁丘如雪又是牽強一笑,美目流離,道:“明日,我與你們回上郡。”
“那你的徒弟呢?”
“我這般模樣也救不了她。”梁丘如雪苦笑道。
“易姑娘被甄子非抓了?”駱懿皺眉慌忙問道。
“被季幫主和九芙蓉。”
駱懿脫口而出,道:“那我去救她!”
“你不能去!”駱行霎時止道。
“你不能去。”梁丘如雪重複了一遍,雖是好意,卻叫駱行聽起來有怨怪之意,她登時淺淺微笑,接着道:“我并無怨怪之意,只是令公子……的确不能去。”
駱行靜靜聽着,并不插嘴,等着她繼續說出個緣由來。
“甄子非已去找九芙蓉了。”梁丘如雪不過是一句短話,卻都得道明了其中無奈之意,“讓她自求多福罷。”
駱懿在心中嘆了一聲,轉而想道:“唉,我爹的身體這般,一路回上郡定要我照顧,易姑娘……想必九公子一定會想盡辦法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