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舒陽一劍引雷，直指距他們近一步之遙的“福多”。
落雷在不大的樓梯間裏炸響。
随後一聲凄厲的哀嚎傳來，來自于那個由泥漿組成的“福多”。
那東西被邊舒陽的雷咒劈得四分五裂，有新的泥漿補充上來，填補缺口，勉強維持着原本的形狀順着樓梯往下滑去。
邊舒陽這才有功夫确認顏沐凡的情況。
“你……”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柔軟的身體便撲了上來。
“嗚嗚嗚……”
本來看到邊舒陽出現，顏沐凡就已經有些繃不住，意識到對方要先解決眼前的危險，她強自把絕境中得救的激動又壓抑下去，等邊舒陽重傷福多後，轉頭用擔憂的眼神看向她時，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邊……嗝……邊舒陽……嗚嗚嗚……”
“你怎麽……怎麽才來……”
命懸一線的恐懼和突然轉危為安讓顏沐凡忘卻了那些平日的矜持，只想好好哭一場，把心中的害怕都發洩出來。
她撲在邊舒陽懷裏，抽噎着，還時不時小聲控訴他幾句。
邊舒陽右手持劍，左手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地舉在半空中，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撫在對方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哄道：“別怕，我來了。”
聽到這句話，顏沐凡的哭聲更大了一些。
哭得邊舒陽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攥住，酸疼不已。
他低下頭，在顏沐凡發頂落下一吻，說：“我在，沒事了，不會讓它傷到你。”
這一下實屬情不自禁，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和胸前那人俱是身子一僵。
顏沐凡的哭聲都停了一秒。
她之前哭得有點狠，哽咽一時無法止住，只是聲音突然變小，像是又開始自我控制，用力壓抑住自己的聲音。
空氣有一瞬的凝滞。
還是福多打破了他們此時的尴尬。
在邊舒陽安撫顏沐凡這個空當，福多差不多自我修複完畢。躍躍欲試地又要順着樓梯往他們的方向爬過來。
不只是福多，還有一團濃郁的黑霧自外面的走廊往樓梯間這裏蔓延過來。
安撫着懷中人的邊舒陽餘光已經看到福多的動作，他拍了下顏沐凡，說：“站到我身後。”
顏沐凡從對方嚴肅下來的聲音中聽出一絲警惕，她意識到他們還沒有真正脫離險境，于是收回環在邊舒陽腰際的手臂，默默轉身，退到邊舒陽身後去。
邊舒陽的到來，意味着安全了。顏沐凡選擇性遺忘了他方才突然的動作，好奇心也回歸，從邊舒陽身後探出頭去，看看現在的“戰局”是什麽樣子的。
她一眼望過去，就正好看到了又一次逼近的福多。
和剛才不同，哪怕福多仍然是那一副詭異的樣子，她似乎從危險中脫離開，沒有那種緊張害怕到呼吸不暢的感覺了。
邊舒陽一臉鎮定地擺出一個起手式，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雷從他劍尖生出，劈向福多。
這次對方也似乎已經料到即将到來的攻擊，立刻改變形狀，手掌和眼睛塌陷，落到地上，化為一灘淤泥。
這讓邊舒陽的雷擊落了空。
顏沐凡有些擔憂地“啊”了一聲。
一擊不中，邊舒陽未顯沮喪，他上前幾步，往樓梯下方，也就是福多的方向走去。
從他懷中掏出一張符紙，手腕甩動，将符紙飛到原本是福多的那攤淤泥上。
随後腳步跟上，握緊手中所持的雷擊棗木劍，瞄準符紙中心，直直插入淤泥之中。
“呃啊啊啊啊啊！”
自淤泥中和門口的那團黑霧裏，都傳來了扭曲的恐怖尖叫聲。
像是數個人聲疊加在一起，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
顏沐凡立刻擡起手捂住耳朵，卻沒什麽作用。
那聲音讓她想起曾經聽過的“鬼嘯”，也是這樣，像是直接在她靈魂中叫喊一樣。
“別碰！”
顏沐凡被邊舒陽的聲音驚醒，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手腕被邊舒陽抓着，把她整個人往後拉，而她伸出右手，似乎是要去觸碰就在不遠處的淤泥。
她趕忙縮回右手，退回到邊舒陽身後。
邊舒陽拉着她的手卻沒有收回。他右手持劍貼在身側，左手則是牢牢抓住顏沐凡。
像怕她再次被福多魇住。
邊舒陽單手持劍，再度刺向福多。
那攤淤泥迅速退後，往走廊方向逃去。
邊舒陽回頭看了顏沐凡一眼，她心領神會：“我沒事，追吧。”
邊舒陽這才松開了抓着對方的手，兩人一同跟着福多往走廊跑去。
他們兩個步速都不慢，出了樓梯間，邊舒陽停了下來。
他卻看不到福多的蹤影。
顏沐凡則是小小聲地“啊”了一聲，看邊舒陽不說話，有些緊張地看向他，問：“這個，是不是很難處理？”
邊舒陽看向顏沐凡，表情有點古怪：“你能看到福多在哪嗎？”
顏沐凡從這個問題意識到，她看到的東西，在對方的視野中并不存在。
她點頭，指了指他們正前方：“前面，地上，牆上，天花板上，都是，天花板上還往下不斷掉泥點。砸在地上時，會升起一只只小手，牆上則是偶爾會從黑泥裏此起彼伏地冒出眼睛。”
說着，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和自己口中的描述吓到，顏沐凡打了個冷戰。
邊舒陽一臉嚴肅地看着前方的走廊，又從口袋裏拿出四張符箓，甩手将符箓擲出。
顏沐凡眼見着那四枚符紙像是暗器一樣，“咻”地從邊舒陽手中飛出，恰到好處地釘在了牆壁和地面上。
邊舒陽又念起咒文，手捏劍訣，引雷到符紙上。
以符紙為中心，開始燃燒。
這下不只是顏沐凡，邊舒陽也看到了原本隐藏起來的福多。
一股燒焦的味道從前方的污泥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漸趨衰弱，漸漸的，那些黑污自前方不遠處的天花板和牆壁周圍消失不見。
顏沐凡有些驚詫地看着前面：“這是解決了？”
哪知旁邊的邊舒陽卻搖了搖頭：“還沒。先離開吧。”
邊舒陽又看了走廊一眼，然後比了個手勢，示意顏沐凡往樓梯間的方向走。
樓梯間還有什麽嗎？
顏沐凡就看着對方，自那個存放過清掃工具，也藏匿過石路強屍體的雜物間裏拎出來了一個福多護身符。
她下意識地回頭一步，有點緊張地看向邊舒陽：“這東西怎麽會在這裏？”
邊舒陽沒解釋，只是用他的雷擊棗木劍點了點那個東西，又引來一道落雷，直接把護身符劈成兩半。
顏沐凡聽到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随機感覺身子一輕。
她聽到樓上和旁邊走廊裏都有學生的說話聲傳來，他們回到現實世界了？！
邊舒陽從地上撿起已經被劈成兩半的護身符，揣進兜裏：“走吧，先出去再跟你解釋。”
在往外走之前，邊舒陽收起他的棗木劍，顏沐凡也沒看清他是怎麽操作的，像變魔術一樣，棗木劍憑空從邊舒陽手中消失了。
出了圖書館沒多遠，在前方的草坪處，顏沐凡對邊舒陽擺了擺手，示意他自己想坐下。
也顧不得草地幹不幹淨，顏沐凡席地而坐。
她早就感覺腿軟得站不住了，一直勉強自己撐着直到走出圖書館，确認回到現實，她這次是真的安全了，那口憋着的氣才算吐出來。
身子裏的力氣像強撐的勇氣一樣流逝消失，她雙手抱膝，把頭埋在膝蓋上。
邊舒陽沒笑她，也随意地坐在她旁邊，一只手撐着頭看着她。
緩了一會兒，她感覺自己恢複了一些，擡起頭，第一眼就看到邊舒陽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仿佛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旁邊還有一個大活人。
顏沐凡忽然想起在樓梯間裏發頂的那一吻，剛恢複常态的臉頰暈緩緩透出一絲薄紅。
那時事态危急，她也剛從驚吓中解脫，一時間沒工夫思考邊舒陽的舉動是什麽意思，現在平靜下來，一些近日來相處時微妙的畫面漸漸浮上心頭。
邊舒陽，那時候知道他是在做什麽嗎？
是他有什麽別的想法，還是單純只是為了安撫她？
那她呢，她是什麽想法？
顏沐凡：“你……”
她話起了個頭，就說不下去了。
要她怎麽問呢？她連自己是怎麽想的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邊舒陽那樣做的原因，她會不會因為對方的想法改變自己的态度呢？
她不希望自己那麽被動。
邊舒陽眨着眼睛也不接話，似乎就等着聽她要說什麽。
顏沐凡躲開對方的眼神，揪着自己腳邊的嫩草：“你是怎麽找過來的？”
她想，最好邊舒陽也不要主動提起發生的那件事。
像是聽到了顏沐凡的心聲，邊舒陽解釋道：“其實你被拉進鬼域時，我就知道了。”
他虛點了下顏沐凡的手腕：“你還記得手串上加的buff吧。”
當然記得。
顏沐凡小聲說：“加了buff還這麽慢。”
邊舒陽：“下次盡量快點。”
顏沐凡驀地看向邊舒陽，見他正看着自己，又迅速把頭扭開。
邊舒陽的眼神讓她有些心慌。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
頭一次，她不想在邊舒陽處于下風時乘勝追擊，反而想快點躲開。
兩人之間彌漫過一陣略有些尴尬的沉默，還是邊舒陽清了下嗓子，主動講述了他在是如何找到顏沐凡的所在。
原來哪怕是邊舒陽，想要打穿現實世界和鬼域之間的界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除了顏沐凡手腕上那串被加持過的沉幽木手串的作用之外，還有福多護身符的原因。
想必福多自己也沒想到，這東西會把邊舒陽引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