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阿箐,快些醒來好不好,阿姊很想你!”
阿姊?
是蕭檀嗎?
蕭箐費力的想要睜開眼,眼前似乎劃過一個熟悉的輪廓,溫柔極了。而後,那人的溫柔突然變得冰冷,她說:本尊不管你究竟是誰,從此刻起,你就只能是卿淼,帶着無妄山的衆人,給本尊好好的活下去!
又一個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說:“你既已入了因果,便別想撇開一切……放棄吧,這世間終究是不值得的,沒有人值得……”
蕭箐很想說,怎麽會不值得呢?那些善良、勇敢、無畏,那些冒險、自由、努力,那些開心、歡快、美好……一切的一切,怎會是不值得的呢?
“可如今的世間,并不是你認為的那樣,殺戮、邪惡,貪嗔癡念,無所不在……只有全部覆滅,才有可能生出新的秩序……”
蕭箐突然發現,她跪坐在一個蒲團之上,而她的前面是一座巨大如山的懸空佛像,方才的聲音竟是從佛像那裏傳來的。
佛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直教化衆人向善,改過自新……怎會如眼前這尊佛,将衆生之命當成蝼蟻一般……
蕭箐遲疑道:“你究竟是何人?”
為何會出現在她的夢境裏?
“我——便是你啊……”
佛像清晰的聲音傳入蕭箐的耳中。
那佛像瞬間化成一股黑色霧氣,原本的莊嚴肅穆,在此刻變得詭異邪氣。
“千萬年過去,為了那些蝼蟻,你舍棄神烙,嘗盡輪回之苦,到了如今,還不開悟嗎?”
“阿箐,莫要聽那人之言,縱然父皇昏庸無德,雖死萬千也不足惜,但百姓是無辜的,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生活安寧,我蕭檀一生,所追求的便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阿箐,莫要被惡念侵蝕!”
身後傳來蕭檀焦急的聲音。
“哼,若你連這點坎也邁不過去,就算本尊瞎眼了!九州之劫,自有他人!”
依舊是凝析道尊清冷的聲音。
蕭箐的頭瞬間炸裂,好似無數鋼針從頭上穿鑿而過,密密麻麻生不如死。
“不!不要!”
蕭箐絕望地大喊,她不要死亡,她不要犧牲,她要每個人都好好的活着,幸福平靜的活着,而不是被黑暗吞噬,最後化作虛無。
就在她沉溺在痛苦哀傷中無法破繭而出時,耳邊突然傳來木魚敲擊的聲音:
铛!
那一剎那,心神震顫,直擊心靈。
只聽一道佛偈傳來:
“阿彌陀佛,魔邪散盡,回歸本真,稚子——還不快快醒來!”
蕭箐睜開疲憊的眼,眼前一人模模糊糊,但能感覺到那人身上傳來的驚喜。
“師姐,你可算醒了!”
是阿琳。
站在阿琳旁邊的是林行,以及一個長發披肩的修行者。
那行者看着蕭箐,落拓不羁,摸了摸自己長長的胡須道:“蕭師侄,此番機遇,千載難逢,不知可悟到了什麽?”
無妄山禁地自上古傳下,聽說有神訣仙法傳下,只待有緣之人。
蕭箐莫名從一線橋消失,又突然出現,肯定是遇到了什麽,郝齊在無妄山禁地守護這麽些年,第一次遇見,實在是好奇地緊。
那人熟稔地喚蕭箐,當是無妄山的哪個長輩。
就聽阿琳道:“郝師叔,師姐方醒,想來身體還未康複,咱們且先回去從長計議。”
郝齊打量着蕭箐,似乎想要将她看透,卻一直霧蒙蒙的看不清楚。以他如今的修為,竟然一點也看不透一個金丹期修為的弟子。
罷了,罷了,他本就是應了凝析道尊的約,在此禁地守護這麽些年,如今等來了有緣之人,也算功成身退,此後,這無妄山禁地也無須再守了,他,自由了。
郝齊将雙袖背後,一腳跨出,身後禁地傳來轟隆隆之聲,好似雪山崩塌。
“禁地要塌了,咱們也快些離開。”
林行朝着蕭箐說道,想要彎身将蕭箐負在背上。
蕭箐擺手,“不用。”
在阿琳的摻扶下,三人往禁地外飛去。
她如今身上好幾股真氣亂串,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但那些真氣所過之處,經脈變得寬闊。所有感官也愈發的清晰,她隐隐有種,只要她想,就能實現的感覺。
難道,這便是化神修為中的,念之所及,物之所至?
她竟一下越過金丹後期,元嬰期,直達化神中期,要知修行之人,畢生能達到金丹修為,就已經是佼佼者了,而她短短時間連越三級,真氣竟只是亂串,并未爆體,且經脈拓寬、修為精進。
這跟凝析道尊将她畢生修為傳與她有關,更與先前她從一線橋掉下,誤入那個幻境有關。
尤其是最後那一聲,直擊心靈的木魚聲。
那聲音她好似很久之前,在什麽地方聽過。
蕭箐這邊正想着,阿琳與林行突然停了下來。
就見禁地外的懸崖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出來了,出來了!”有人喊道。
蕭箐仔細一看,除了無妄山的各個山主長者外,九州其他門派的人也齊聚在此。
蕭箐三人剛從落下,衆人就圍了上來,吵吵鬧鬧,炸開了鍋一樣。
無妄山長輩見此趕緊将蕭箐等人護在身後。
那些人中走出一人來,正是衢州梁家家主梁道森。
只見他舉手朝衆人示意了一下,原先鬧哄哄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梁道森有意看了蕭箐一眼,突然驚愕,這小妮子什麽時候竟入了化神之境?他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下去。但梁家策劃了這麽久,好容易得到神器的消息,若半途而廢,他們梁家的老祖宗必然不會饒過他。一個才入化神中期的小妮子,修為不穩,先前凝析道尊已入渡神即将飛升的人物,他們梁家也未放在心上,何況如今這個道行不穩的小輩。
梁道森穩了穩心神,朝無妄山掌門道:“宋掌門,比武至今,僥幸吾家梁莫奪得頭籌,不知這婚禮什麽時候辦呢?”
宋若谷看了蕭箐一眼,未見蕭箐示下,便道:“梁家主也忒急迫了,這天還未黑,時辰尚早……”
“宋掌門莫不是想反悔?”梁道森直接打斷宋若谷,環顧四周道:“衆目睽睽之下,無妄山的百年清譽可都在宋掌門的一念之間,宋掌門可要想好了再說……”
林行氣急:“你們梁家莫要欺人太甚!”
梁道森橫撇林行一眼,輕揮衣袖,直接将林行扇倒在地,“你是哪來的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地嗎!”
又對宋若谷道:“吾家以無妄山規矩為先,打敗了衆多參會者,合理合規,還請宋掌門主持公道……”末了,朝蕭箐看過去,“還是說,卿淼道人的比武招親,不過是诓騙九州衆生,拿大家夥開涮?”
其他衆人聽到梁道森這麽一說,一時間衆說紛纭,場面頓時有些失控。
蕭箐從無妄山弟子中走出,朝着衆人拱了拱手,轉向梁道森道:“梁家主說得哪般話,卿淼既舉辦比武招親,自是想從這些青年才俊中選出如意郎君,如今既是梁家子弟奪得頭籌,那自是萬裏挑一、人中龍鳳,卿淼欣喜還來不及呢,怎會言悔?”
梁道森道:“卿淼小師侄這般說,還算句人話,既如此,那就快快舉行。”心中暗道:省得夜長夢多……
蕭箐道:“梁家主說得是,那敢問花轎何在?不知何日啓程?”
“花轎?啓程?”梁道森疑惑。
蕭箐失笑道:“梁家主難不成想在我們無妄山舉行婚禮?”她輕輕咳了聲,繼續道:“據在下所知,梁莫乃家主獨孫,若是在我無妄山舉行婚禮,家主的意思是将梁公子入贅我無妄山嗎?”
蕭箐話音剛落,那梁莫怒道:“你們無妄山窮鄉僻壤,誰要入贅你們無妄山!”
“莫兒,莫要無理!”梁道森喝退梁莫,朝蕭箐道:“卿淼小師侄言重了,江湖兒女,無須那般規矩……”
宋若谷适時道:“梁家主此言差矣,雖則江湖兒女,但婚姻嫁娶,人生大事,以結秦晉之好,怎可草率,還是真如旁人所言,梁家主看不上我們卿淼,只是為了那兩件……”
宋若谷後面的話不言而喻,雖然都曉得今日來無妄山皆為卿淼道人身上的兩件神器,但誰會将此事放在明面上呢,梁道森不等宋若谷後面的話,趕緊道:“宋掌門說得是,花轎不日便到,梁家定會給卿淼師侄一個盛大的婚禮……”
人群散去。
蕭箐等回到了紫檀院。
剛落定,林行進來禀告:“師姐料事如神,梁家果然在山下各個出口布滿了探子。且不止梁家,還有其他各家。”
蕭箐笑道:“這梁家主真看得起我,這是怕我中途悔婚啊……”
阿琳瞪着眼,“難道師姐真要嫁給那個纨绔?”她以為蕭箐的比武招親只是權宜之計,哪想竟成真的。
蕭箐道:“梁家有何不好,家族鼎盛,舉足輕重,放眼九州,有誰敢與之敵對呢?”
一旁的宋若谷內心複雜,很是惆悵,“話是這般說,但梁家臭名昭著、心狠手辣、黑白不分也是出了名的,你,定要護好自己……”
“掌門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對了,先前交代您的事可辦妥了。”
宋若谷點頭,“一切都準備好了。”
“那便好,待我上了梁家花轎,你便着手後面之事,希望一切順利。”
宋若谷嘆息一聲,率先離去。
幾位峰主內心糾葛,也說不了其他安慰的話,柳緒拍了拍蕭箐肩膀,與篤荇、易祿等也轉身離開。
只剩下阿琳與林行二人。
蕭箐将嬰孩之事交與兩人,讓二人務必尋到曲終人散夢落小築,将孩子完璧而歸。
正說着,弟子來禀,說一個叫“徒徒”的人想要面見。
徒徒?
蕭箐并未聽過這個名字,想來是卿淼本人的舊識。
果然,一旁的阿琳在聽到那人的名字後,神情突然變得很不自然。
蕭箐困惑道:“阿琳,徒徒是誰,我該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