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江念與這位名義上的師祖僅有過數面之緣, 但每一次見面，都讓她印象頗深。
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次見面, 是她來到神夢山的第三年。
為了得到參加那一年修仙界仙門大比的資格，她沒日沒夜地在後山苦修，只為早日晉入金丹境界。
“咦？這劍法使得倒是不錯。”
有人的聲音含着淡淡笑意。
江月蘅轉過頭去，便發現身後不遠處，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婦人正微笑着望向她，已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
老婦人周身沒有絲毫的靈力波動，她滿頭華發，身形微微佝偻，除了面色看上去紅潤些外，和那些凡界的老人幾無區別。
但江月蘅卻有些心驚，因為這位老婦人來到她身邊的時候，她竟沒有絲毫察覺。
老婦人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姑娘，你叫什麽？”
江月蘅見她并無惡意, 看上去又是位和藹的長輩，便乖巧地答道：“我叫江月蘅。”
“江月蘅？”聽到這個名字, 老婦人卻是神色微訝。
她低下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怎麽感覺之前好像聽誰提過……唉，我這記性……”
江月蘅剛準備出言詢問，便聽不遠處的山間小路上, 傳來了兩個弟子隐隐約約的交談聲。
“你說, 她真要和我們搶大比資格？”
“就憑她？一個小丫頭，還妄想着翻了天不成！”
“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修！”
“是啊, 那江月蘅究竟能不能到金丹期，都還是個未知數！”
……
聞言, 江月蘅輕輕地笑了一聲。
“姑娘，你笑什麽？”老婦人望着她，有些好奇地道：“方才那兩個人可是在談論你？你不生氣？”
江月蘅搖了搖頭，慢吞吞地道：“等我在擂臺上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到那時還不知道是誰生誰的氣呢！”
這番話頗有些大言不慚，聽得老婦人一呆。
随後，她望向江月蘅，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姑娘，你說的對！”
“瞧不起小姑娘，瞧不起女修，可是要付出代價的。”老婦人似是回憶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彎。
江月蘅認真地點了點頭，望着面前面容慈祥的老人，她難得地升起了一絲傾訴的欲望。
江月蘅有些苦惱地開口道：“近日，很多人都稱我是神夢山未來的第一女修……”
見老婦人安靜地聽着，江月蘅頓了頓，繼續道：“旁人認為這或許是一種稱贊？可是，我卻不太喜歡。”
“因為這世間，從沒有過什麽第一男修的說法。”
還沒等江月蘅說完，老婦人便舒展了眉眼。
她望向江月蘅，語氣淡淡地道：“做什麽第一女修，要做就做這修仙界第一人。”
要做就做這修仙界第一人。
江月蘅呆呆地望着老婦人，神情微震。
一直以來深藏在心中的那份惶惑和糾結，似乎都随着這番話被一錘定音，煙消雲散。
老婦人輕輕牽起了她握劍的手，眼神認真地看着她道：“往後，便用你手中的劍，教會這世界該如何看你。”
江月蘅心頭微熱，用力地點了點頭：“謝謝您！”
見老婦人拄着拐杖便要離去，江月蘅連忙追了上去：“您還不曾告訴我您的身份！”
老婦人卻只是微笑着沖她擺了擺手：“姑娘，我們還會再見的。下一次，你便會知道了。”
下一次見面，江月蘅果然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大殿內，秦懷神情恭敬地在老婦人面前行禮。随後，他喚來了站在一旁表情呆愣愣的小徒弟江月蘅。
“這便是你師祖，雲山元君。”
……
從回憶中抽身，江念擡眼，又一次看向了人群中央對峙的仙魔雙方。
場面依舊僵持。
不過，由于雲山元君的突然到來，兩方的氣氛略有些緩和。
宗倩難得地面色微緩。她望着面前的老婦人，語氣淡淡道：“久聞雲山元君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不過，也不知您如今在修仙界的地位是否還有着當年的分量？若您今日想要替修仙界出這個頭，擔下這件事……我只希望您已經帶足了資本。”
雲山元君擺了擺手，屏退了四周的仙門衆人。
她拄着拐杖，緩緩走到宗倩的身前，并從袖口處拿出了一個精巧的匣子，遞到了宗倩的手中。
垂眼看向手中的匣子，宗倩神情微訝道：“這是？”
雲山元君低聲道：“這裏面裝的，便是千年前，魔界遺落的……”
宗倩聞言，拿着匣子的手微抖，有些驚訝地揚起了眉。
雲山元君見狀，搖了搖頭：“老身不騙你。”
宗倩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手中匣子。
對上宗倩困惑不解的眼神，雲山元君輕咳一聲道：“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心系着匣子中的魔界至寶，宗倩已無心去思考，雲山元君究竟是如何拿到的它。
雲山元君又道：“聖女方才所言的仙門偷渡邊界，暗中竊取魔界靈脈一事，行徑屬實惡劣。若聖女所言為真，那便是我修仙界之恥……老身定會遣人徹查此事。”
這一回，宗倩卻是不太信任地看着雲山元君。
為魔界徹查仙門百家？她覺得這不大可能。
“只是……老身唯獨不明白。”雲山元君的神情有些困惑：“聖女方才所言的修仙界假借魔界之名造謠生事，又是指的哪一件事？”
聞言，宗倩看着仙門衆人的眼神又冷了下來。
她嗤笑了一聲，語氣嘲諷道：“前段時日，聽聞修仙界出了一件大事兒，消息一路傳到了魔界內。我竟不知，你們修仙界的第一天才，是何時成了我魔族的卧底的？”
“……你說什麽？”雲山元君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宗倩望着神情驚疑不定的仙門衆人，語氣悠悠地道：“我是說，想要除掉一個人，即便是光明正大的殺，你們修仙界也能想出千萬種方法……”
宗倩的眸光變得有些幽暗：“所以，大可不必往我魔界頭上潑髒水。”
聞言，四下皆是震動。
玩家們見修仙界衆人的表情有些不對，亦是在底下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我去！這是在說什麽？”
“你是不是傻……明顯在說阿蘅那件事啊！”
“我早就說了修仙界人就是一群降智的傻狗，和他們同一陣營真是晦氣！”
“我們在九州靈域都能意識到有問題的事情，你看他們現在還雲裏霧裏呢！”
江念靜靜地看向站在仙門百家中央，眼神嘲諷的宗倩。
是在為魔界正名，也是在為那個已死的江月蘅正名啊……
相較于其他人的半信半疑，雲山元君明顯已是神色動容，她顫抖着道：“聖女，你可有證據？”
宗倩語氣淡淡道：“根本就不曾發生的事情，需要什麽證據？事到如今，我又有何必要繼續騙你？”
宗倩看着她道：“我和江月蘅此前僅有過一面之緣。雖然不知道你們究竟如何得出了那個結論，但要知道，若是有心的話，留影石可以僞造，信物可以僞造，随身物件也可以偷取過來……”
“所以，真正讓你們決意相信此事的，究竟是對她的不信任，還是嫉妒，還是恐懼？”
聞言，雲山元君似是終于明白了一切。
她搖了搖頭，頹喪地嘆了口氣道：“我竟不知，他是從何時起便對我那小徒孫起了殺心……驚動兩界，只為全一己私欲。這修仙界，若是在他的手上，定會…….”
她轉過身，一步步朝着仙門百家的方向走去。
站在仙門衆人的面前，雲山元君停下了腳步，面色微肅道：“兩日後，仙門百家全部退出化麟城地界。不久後，我将同蘊德真人在滄州再次召開仙門大會。”
再次召開仙門大會？聽雲山元君這話，此舉似乎是越過了如今的正道魁首秦懷，臨時起意的？
仙門百家面上俱是應了下來，心底卻都在默默思索着：
這修仙界的天，是不是要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