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蕭箐曉得了事情的嚴重性，若被吳禹阿爹先毀陣，她、若楓小道士、狐妖前輩，小鬼，以及一直徘徊在噬靈陣方圓幾裏的所有無辜鬼魂們，都将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好狠的計謀！”蕭箐咬牙切齒，怪不得姬澄以符術控制半獸石像，下了一場石頭雨後直接遁走，連确認他們是否死了也懶得确認，他恐怕早就知道，王員外早已進入噬靈陣腹地，即便石頭雨殺不死他們，噬靈陣覆滅之時，也是他們喪命之時。
蕭箐自不能讓姬澄如願，當下從瑤瑤身上跳下去。
就在此時，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坑洞裏的碑林如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一個個倒下，霎時，塵土飛揚，模糊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
地面的晃動使得蕭箐他們站立不住，那些半獸石像坐騎也彎下了腿，半跪在地，壓低重心，防止摔倒。
“小丫頭，乖乖将攝魂幡還給老衲吧！”
慧覺和尚不知什麽時候靠近蕭箐，一個躍起，從上而下，一掌朝蕭箐的腹部襲來。
若楓小道士一劍抽出，以劍氣逼退慧覺的進攻，将蕭箐護在身後，“你與那小鬼快去尋噬靈陣的陣眼，這裏交給我了！”
蕭箐鄭重點了點頭，“好，你小心！”
當下一個跳躍，邁入坑洞，往碑林深處行去。
坑洞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石碑碎裂的殘肢，且那寒氣刺骨，蕭箐的眉眼發梢竟都挂上白霜。
黑曜晶做的石碑，七月七出生的太陰人，蕭箐謹記小鬼說過的話。
太陰之人，陰氣最重，寒氣逼人，那麽鎮壓太陰之人的黑曜晶必然在最冷的地方，俗稱極寒之地。
只要找到極寒之地，便是找到了噬靈陣的陣眼。
蕭箐以靈氣禦體，随着感官，往最冷的地方跑。
沿途那些倒塌的碑石下，或有白骨翻出，手骨，腿骨，胸骨，頭骨……白森森的，那些骨頭上散發着磷光，渾身上下被一股悲傷之氣籠罩，好似在訴說着它們一生的悲戚，讓人不由得想為它們駐足停留。但蕭箐不能停，她必須趕在吳禹阿爹王員外魂魄之前，找到噬靈陣的陣眼，所有人的性命都押在她手上，那壓力如泰山一般。
碑林重疊，白霧升騰，一股夢幻般的感覺浮至蕭箐的心頭，右手臂上的印記突然變得火熱起來，那原本的黑色變得如烙鐵一般通紅，紅色的紋路一點點游動，點亮所有的黑色線條。
蕭箐疼得皺起眉頭，她左手握住右手手臂，想要緩解一些疼痛，然而那疼痛深入骨髓，好似從骨頭深處傳遞出來一樣，額頭上全是疼出來的冷汗。
狐妖很是擔心，“丫頭，你還好麽？”
蕭箐搖了搖頭，視線有些模糊，喘了喘氣，“還好。”頓了頓說：“我好像知道那黑曜晶的位置了。”
“怎麽說？”狐妖問。
“我們只知往西走越走越冷，可我手臂上的印記告訴我，越往北走，印記越燙。小鬼說印記是我尋到陣眼的唯一辦法，它這般顯現是否在告訴我們，噬靈陣的陣眼在西北方位呢？”
蕭箐這般一說，狐妖也覺得有理，當下往西北方向而去。
之前在坑洞外從上而下看，坑洞看起來也大不到哪去，但如今入了坑洞，置身在無數碑林中，就好像魚入了海、鳥入了天一樣，自身看起來渺小極了。
蕭箐運氣狂奔，也不知奔了多久。越往西北走，體感越覺得冷，右手臂上的印記已然開始灼燒周圍的皮膚，蕭箐甚至聞到了烤肉的滋味，這般烈焰焚烤的滋味，十八層地獄的火海也不過如此了吧，蕭箐的整個神經都被那印記折磨的無法思考，終于，她摔倒在地。
此時的地面已然鋪了厚厚的一層雪，銀光素裹，白色的雪花洋洋灑灑落滿肩頭，蕭箐趴在地上，微微擡頭，前方的雪地上出現好幾個腳印，那似乎是人的腳，但又好像不是，那幾個腳印都太輕了，恐怕只有嬰兒那樣的重量才能踩出那樣輕的腳印。
蕭箐還在疑惑，懷中養魂玉的吳禹阿娘再一次暴動，不顧蕭箐禁令，從養魂玉中出來。
那女鬼剛一出來，渾身上下燃起藍色的鬼火，朝着腳印的方向飄去。
“回來！”
蕭箐伸手想要将其拉住，卻拉了個空。
小鬼說了，無論軀體還是靈魂，入了噬靈陣都會其被緩慢吸收，成為噬靈陣的養料。吳禹阿娘這般不管不顧，明顯是将自己的整個魂魄燃燒，這是連輪回都不想了？
誰能令吳禹阿娘如此喪失理智？
除了吳禹阿爹，王員外之外，還能有誰！
蕭箐當即猜出王員外的鬼魂就在不遠處。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蕭箐趕緊從雪地上爬起，追在吳禹阿娘的身後。
此時的她，飽受冰火兩重天的折磨，連帶着靈臺處的狐妖也很不好受。
終于，她看到了吳禹阿娘的魂光。
而她的對面站着一個影子，赫然便是王員外的魂，可那似乎不僅僅是王員外，那個影子似乎是兩個鬼魂疊在一起的，不，最準确的說法應該是，兩個頭共用一個身子，其中一個頭是王員外的樣子。
蕭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鬼魂。
吳禹阿娘眼中恨意噴出，嘴中咿咿呀呀，沖着王員外不知在說些什麽。
那王員外的卻眼神呆滞空洞，好似一個傻子，沒有半點反應。
一聲嗤笑傳來，“我的好娘子，看起來委屈極了啊！”那王員外轉過身，另一個頭露出來。
蕭箐驚呼一聲，那是一個除了嘴、什麽也沒有的沒臉怪物。
吳禹阿娘似乎适應了一陣，勉強說出幾個字來，“你、你不是他……”
沒臉怪物攤了攤手，笑道：“那娘子就錯了，不是他，我又能是誰呢？”
“娘子莫怪，這世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許家功高蓋主，早被當朝當權者忌憚，為夫不過順水推舟，自保而已，所以，許家的族滅怪不得我。你也是的，死都死了，好好投胎不好麽？這些年折騰來折騰去，到底折騰了個什麽？為夫可因你少了半根毫毛？”無臉怪恬不知恥的說。
吳禹阿娘的臉上全是憤恨。
“喲，這就怒了？誰讓你眼光不好呢，還指望為夫回心轉意，像你這種沒半點風情的女人，躺在床上就跟一條死魚一樣，無趣極了。若非有我的親親在，為夫連你半分都不想忍。”
怎能有這樣無恥的人？蕭箐被那無臉怪的言論震驚了，靠着岳家起來後，不知感恩，還将岳家搞團滅，這鳳凰男當了也就當了，害的女方娘家家破人亡，母子分離，最後還将一切錯誤甩給女方，又當又立的，鍋不是這麽甩的啊！
怪不得能跟衢州梁家搭上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垃圾配垃圾。
吳禹阿娘自然見不得這樣的無恥嘴臉，她恨死這個人了，以前王員外是人她是鬼魂，觸碰不到，又時不時被王員外搜羅來的護身符弄得狼狽不堪、躲前躲後，如今王員外成魂體，她能碰着了，那自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女鬼當即沖了上去，魂光愈發盛大，藍芒呼嘯，與那無臉怪纏鬥起來。
蕭箐卻覺察出了不對，王員外□□看似死了，實則還有一口氣在，魂體入了坑洞碑林，目的便是開啓噬靈陣的殺招，這殺招未開，卻好似早就站在了此處，等着她們過來一樣。
蕭箐望着無臉怪的神态，看似與吳禹阿娘對打激烈，但時不時掃過她這裏，分出一絲思緒，似在确認什麽。
這神态，好似，好似在拖延時間。
對，就是拖延，他一定還有別的同夥。
蕭箐這樣想着，直接朝無臉怪身後奔去。果不其然，那無臉怪一直在注意着她，在她剛一擡步，便從與女鬼的對戰抽離出來，橫在她前方，擋住她的去路。
“小娘子這是想幹嘛？”
女鬼飄過來，對無臉怪道：“你的對手是我，別想跑！”
蕭箐摸了摸滾燙的手臂，笑道：“不幹嘛，就想過去而已。”
“那邊有什麽好去的，你不是一直想替吳禹出頭麽？這瘋女人實力太弱，擋不了我幾招，小娘子既然已經來了，不想幫着吳禹出氣麽？”
無臉怪似有似無地擋住蕭箐的視線，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氣自然要出，不過你似乎也不算正主吧，叫真正的王員外來。”蕭箐指着無臉怪背後王員外的頭。
無臉怪往後看了看，回頭對着蕭箐說：“小娘子說笑了，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蕭箐搖頭，“不，你替不了他。”
在看到王員外魂體詭異的樣貌時，蕭箐就問了狐妖，為什麽一個魂體會生出兩個頭，且其中一個連臉都沒有。
狐妖想了想自己看過的典籍古書，說一般情況，一人只有一個靈魂，這種一人一魂雙頭的基本上沒有，只有一種可能。
蕭箐好奇道：“什麽可能？”
狐妖道：“只有将靈魂出賣給魇魔之人，才會生出這樣的靈魂。”
“出賣給魇魔？”
“不錯，那些為了擁有自己無法企及的財富、權力，抑或壽命等等，與魇魔簽下賣身契，将自己靈魂的一半獻給魇魔，魇魔收下半個靈魂，為其達成心願。”
蕭箐訝然，“如此，那王員外為了他的野心，将靈魂賣給了魔。”
如此那無臉怪說他是他，好像也說得通了。
“看樣子是了。”狐妖望着無臉怪，“魇魔是魔門很厲害的一個角色，擁有入夢殺人的絕技。雖然這個說起來只是他億萬分之一分身，不是本尊，但仍不可小觑。要知道，魇魔的魔氣便是來自千千萬萬這樣甘願出賣靈魂的人類，千千萬萬彙聚成一體，絕對龐大的很，即便萬年前的魔神戚子生轉世、重獲巅峰，也要掂量掂量，要不要叫其一聲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