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慮地在客廳和門廳間踱步,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再往樓下看一眼。
客廳書桌上,一個男孩正在埋頭寫東西。
她想過去說他兩句,又止住腳步。
那個男孩停筆,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她旁邊,拉了下她的袖子,被她狠狠甩開。
她轉身面向那個男孩,罵聲還未出口。對方忽然往上跳了一下,攀住她的肩膀。
對方的雙臂牢牢抱住她。
他們之間似乎很少有肢體接觸,對方這樣突然的動作,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下一瞬,那個男孩的動作就讓她大驚失色。
男孩張口,狠狠地咬上她的喉嚨。
一點都沒猶豫。
那一口直接在她氣管上破了個口子。她吸不上來氣,從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雙手死命掙紮着想把男孩從她身上摘下來。
男孩此時力氣極大,不僅沒有被抓下來,反而抓得更牢。他往旁邊側了一些,又是一口,直接破開了她頸動脈。
她能感覺到血液自破口處一股股地湧出,身體迅速發冷,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她擡手捂住傷口,試圖阻止血液流出來。
可這一切都是徒勞。
她能感覺到,生命力随着血液的流出,逐漸離開她的身體。
眼前發黑,她不甘願閉上眼睛。
男孩走到她面前,身子扭成一個奇怪的形狀,腳和頭頂同時觸及地面,同她視線相對,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啊——”
顏沐凡喘着粗氣從床上醒過來。
陌生的環境把她又吓了一跳。
她抱着杯子縮在床頭,緩了一會兒才想起昨天的經歷。
昨天被警方盤問結束後時間太晚了,她就在學校旁邊的連鎖酒店裏開了一間房。
顏沐凡擰開放在床頭的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幾口。
酒店設施不錯,室內溫度适宜,但放在床頭的這瓶水不知怎麽,冰得很。
她剛才只想着喝點什麽壓一壓,沒想太多,把水喝下肚,才察覺到這水溫有多不正常。
她打了個冷戰,把杯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包得更緊一些。
難以控制地,她回想起方才夢境中的內容。
那顯然不是她的記憶。
她似乎是站在童媽媽的視角,看到了“自己”死亡前的經歷。
所以,童媽媽是被童商……咬死的?
她的夢境有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嗎?還是因為她看到童媽媽死亡的場景,大腦發散思維,在夢中編織了那些畫面。
顏沐凡想起夢境最後童商那個笑容,不由自主把被子拉高了一些。
空曠的酒店房間裏,忽然響起手機鈴聲。顏沐凡看清來電人是自己媽媽,才放心地接起電話。
顏沐凡:“喂,媽媽……”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說話時,聲音都在抖。
顏母對自己的孩子感知自然是敏銳的,她溫柔的語氣中帶着一點擔憂:“凡凡啊,怎麽了這是?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顏沐凡迫不及待地想跟媽媽那裏找安慰,剛要張口,又把話吞了回去。
不行,這件事情有點蹊跷。
如果跟媽媽說了,說不定又要被她拉着去求神拜佛了。
再說她都這麽大了,不應該什麽事情都找媽媽訴苦。
顏沐凡壓抑住自己喉間的哽咽,努力裝出沒事的樣子:“啊。沒什麽。就是有點想你了。”
顏母接受了這個理由,本來她打電話也是想問顏沐凡買了哪天的車票,她好安排自己的日程。
顏沐凡聽到對方問她什麽時候回,歸家之心似箭,立刻開口道:“我後天就回。”
顏母:“嗯,那邊的課都上好啦?你機票買好了嗎?”
她刻意忽略了媽媽前面那個問題。一提起上課,她就控制不住地會想起昨天在童家看到的畫面。
顏沐凡:“呃,還沒。”
電話那端傳來顏母的輕笑聲:“就知道你這個小迷糊。我讓你爸助理幫你訂一下吧。”
顏沐凡努力讓自己的回話顯得正常一點。
她說:“嘿嘿。那就謝謝媽媽啦。也幫我謝謝爸爸。”
兩人簡單又聊了幾句,就挂掉了電話。
顏沐凡把手機扔在床上,自己又躺回酒店厚厚的羽絨被中。睜眼閉眼都是童商那生硬而又詭異的笑容。
不行,她不能再回憶了。越去想,這段記憶就越深刻,她要趕快回去收拾東西。
再忍兩天,就能回家了。
在家那邊待一個月,怎麽也能把這邊的亂七八糟都忘光。
很快,她手機裏收到消息通知,回家的機票已經訂好。是後天中午的飛機,從平城機場到安通機場。
然而她等着回家的這兩天,晚上也并不安生。
每晚都會做那個童媽媽死亡過程的噩夢,她并非作為旁觀者,總是以童媽媽的視角,親身體驗着事情的發生。
在夢境中,她像是失去了其他記憶和判斷力一樣,直到醒來才能意識到,夢裏的那個人并不是自己。
顏沐凡幾度懷疑這真的是童媽媽的記憶。
這讓她回憶起高三時,碰觸到地縛靈時的感受。
都是作為當事人,以對方的視角經歷了她們曾經歷過的事情。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第一晚她沒想到還會做這樣的夢,正常睡了。第二晚,她懷疑自己一旦入睡,就還會做這樣的夢,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睡着,一直在下面書桌前坐着,沒有上床。
哪知前半夜還好,到後半夜,她實在熬不住了,不知不覺中還是睡着了。
果然又做了相同的夢。
在噩夢中驚醒後,她反應了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随後迅速收拾東西,鎖門走人。
只要離開這裏,離開平城,她應該就不會再做類似的夢了吧。
顏沐凡這麽安慰着自己,坐上前往機場的地鐵。
地鐵直達機場下方,她提着行李箱來到國內出發樓層,準備找櫃臺值機。就聽到機場廣播,說因為極端天氣,有些航班預期要推遲起飛。接着念了一串航班的名字,她要搭乘的航班赫然在列。
也不用這麽倒黴吧?
極端天氣,能有多極端?
顏沐凡這時才分神看了一眼窗外。
透過大廳的玻璃外牆,她看見天空陰沉沉一片,明明是正午十二點,卻黑得如同夜晚一般。狂風鼓噪,哪怕是以風多且猛而著稱的平城,她大學這三年也沒見過今天這種誇張的架勢。
那風近乎要把外面的路标牌子都吹掉了。
飛機自然是不能起飛的。
顏沐凡心有不甘,坐在等候大廳裏一直等到晚上,最後等來的是航班取消的消息,至于什麽時候恢複,要看天氣情況。
在等待期間,顏沐凡和顏母打了通電話,吐槽了下現在的情況。顏母勸她安全重要,耐心等等,總不至于回不來的。
哪知道媽媽這話一語成谶。
顏沐凡退了機票等消息。機場滞留的人有點多,工作人員安排不過來,她也沒耐心繼續在這裏等着,就準備找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再說。
搜索酒店空房間時,她忘記了機場這麽多人,必然有很多跟她同樣選擇的乘客。附近的酒店住宿情況可想而知。
無奈之下,顏沐凡只能返程。
地鐵是沒了,好不容易才打到個車。
司機師傅是個樂于跟人聊天的,她一上車,就開始跟她尬聊。
“唉,我在平城跑了有二三十年的車了,就沒見過這麽猛的風。要不是想多賺點錢啊,我早就收車了。诶,小姑娘你是飛機剛落地啊?”
換做平時,顏沐凡也就高高興興地和對方聊起來了。只是她航班取消,一時間回不了家,心裏很是煩悶,就有點不太愛搭腔。
“不是。我航班取消了。”
司機:“哎呀,取消了好啊。”
顏沐凡:“???”
這司機是故意的嗎?航班取消了有什麽好的?
司機:“我跟你說,還好你這取消了沒上去啊。我聽說有一架飛機飛上去才發現這大風天,還黑雲密布的,緊急迫降,差點摔了!”
顏沐凡:“……”
顏沐凡:“那我還挺幸運。”
她怎麽沒刷到有新聞報道這事兒,司機哪兒聽的,扯的也太玄乎了。
顏沐凡坐在出租車後排,一邊聽司機閑扯,一邊刷着手機。忽然她那邊的車窗傳來“砰”的一聲,把她吓了一跳。
她轉頭往車窗那邊看去,一張不知道從哪來的紙貼在了車窗上。
好像是張私人打印的小廣告。最頂端四個黑體大字:房屋招租。
顏沐凡有點好奇地湊過去。
标題下面是幾張房間照片,看上去有些眼熟。再下面是幾行字,應該是寫的房間介紹、價格、位置和房東聯系方式之類的內容。這些文字的部分被風吹着在窗戶上拍動,看不太清晰。
她只能仔細觀察那幾張照片。
整張紙是黑白打印的,墨跡質量不太好,看着不是很清晰。
她越看越感覺眼熟。
等等,這不是童商家的房間嗎?
她被自己的發現吓了一跳,為了确認,她朝車窗挪近了些,摘下眼鏡,揉了下鼻梁,又擦擦鏡片才把眼鏡戴上。
近到幾乎貼到那張廣告紙上,那張紙的下半邊剛好被風吹得也貼到車窗上。
沒錯!
那廣告上的地址絕對就是童家。
這巧合讓她背後一下子冒出冷汗。
“砰”的一聲從貼着廣告紙那邊窗戶傳來,一只黑色手印漸漸從租房廣告上顯現出來。顏沐凡迅速用手捂住嘴巴,把尖叫聲封在口中。
前面司機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臨近過年,車載電臺也在播放着類似于“恭喜發財”之類的喜慶歌曲,可顏沐凡此時渾身發冷,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滿心只有一個念頭:“我被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