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舒陽在遠處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顏沐凡的眼鏡。
雖然鏡腿和鏡框有點歪歪扭扭的,幸好鏡片沒什麽問題。
“……多謝。”顏沐凡不情不願地道了謝,從他手上把眼鏡接過來,掰直眼鏡腿,想擦眼鏡,身上卻沒帶着眼鏡布。
她甚至想用校服擦一下了。
眼前又遞過來一張紙巾,她抿了下嘴唇,又道了聲謝拿了過來。
戴上好眼鏡,世界恢複清晰。
顏沐凡想湊近地縛靈學姐遺留下的殘骸。
那并不是什麽人的骨頭之類的東西,都成了鬼,怎麽可能還有肉身存在呢。
地上的是一些衣服、卷子的碎片,像是被人團成一團,在某種紅色液體中滾了一圈,然後扔在地上。
在顏沐凡和邊舒陽的注視下,那團東西忽然塌陷,不知從哪來的一陣風,吹拂而過,那團東西虛化成灰,被風帶着,消失在他們眼前。
顏沐凡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謝謝”。
她立刻四處張望,試圖找到聲音的源頭。
邊舒陽:“你找什麽?”
顏沐凡:“你沒聽到嗎?”
邊舒陽很疑惑:“我應該聽到什麽?”
“有人跟我說謝謝。”她頓了下,“我想應該是那個地縛靈學姐。”
邊舒陽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開口質疑她的話的真實性。
顏沐凡垂下眼簾,神情有些落寞。
那個地縛靈學姐就是很慘,明明沒做錯什麽,卻被人欺負,被人忽視,得不到幫助,一時想不開走到死胡同裏。
不僅付出生命,連死後都那麽不優雅,被極端情緒裹挾,做出種種不好的事情。
遇到邊舒陽,連做鬼都難逃一死。
雖然她勸說對方時,說壞人已經受到懲罰。
但其實她只知道林校長和林睿聰都被抓了起來,對具體結果并不知情,說的話也只能算得上哄騙對方。
地縛靈學姐說不定是因為看穿了事實,所以才黑化的。
總感覺變成現在這副局面,她也要負擔上一定責任。
邊舒陽突然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這一份寂靜:“你應該想知道林校長和林睿聰的下場吧?”
顏沐凡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我來天臺是因為什麽?你不是沒收到短信嗎?”
邊舒陽搖頭笑笑:“雖然沒收到短信,你剛來天臺的時候不是問過我麽。”
“林校長應該會受到一些行政處分,至少校長是不能做了。至于林睿聰……”邊舒陽看向遠方,像是也同已經消逝的地縛靈同步消息,“警方已經找到切實證據,他犯的事不止是校園暴力,除了那個學姐,還有其他受害者,警方已經整理好材料,提交檢察院,不日将提起公訴。”
雖說這也算個好消息,但顏沐凡聽到後,卻不怎麽能高興得起來。
即使林睿聰得到了法律的制裁,可那個地縛靈學姐卻不能死而複生了。
邊舒陽像是看穿她的想法,提示道:“學校裏都有地縛靈,你可以猜想一下監獄裏的情況。”
顏沐凡:“你的意思是……?”
邊舒陽:“我沒什麽別的意思。”
顏沐凡對他這種故作高深的樣子撇了撇嘴。
這人果然還是這麽讨厭!
邊舒陽:“對了,正好給你個東西。本來也是這幾天打算找你一下的。”
給她東西?
顏沐凡疑惑地看着邊舒陽。
邊舒陽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一串手串,捏在手裏,說:“關于你的體質,我和爺爺聊了一下。”
顏沐凡:“你爺爺?”
邊舒陽:“嗯。我這方面的知識,可以說主要是爺爺傳下來的。”
像是要強調他爺爺的權威性,邊舒陽解釋道:“他沒跟我們一起來安通,還在老家。雖然現在不出手了,但多年前十裏八村的法事都會找他。在這方面,還是很有發言權的。”
顏沐凡:“然後呢?”
邊舒陽:“現在你對鬼的感知越來越敏銳了吧。”
顏沐凡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正如邊舒陽所說,自從她能看到那個地縛靈學姐之後,她能看到鬼的能力似乎逐漸恢複。最近她總是模模糊糊地感覺身邊有“人”。
在家裏自然沒事,上學放學也是由陳叔叔接送。但是在學校裏,她總是有一種被盯上的感覺。
好像角落裏,總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看她。
當她看過去時,除了正常的校友同學,還能在某些人旁邊看到一些模糊的白色影子。
她盡量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
因為有一次她和其中一個白色霧氣眼神對上了。那影子棄了它正粘着的學生,朝她這裏飄過來。吓得顏沐凡轉身就跑,還好她速度快,把那鬼影甩開了。
自那之後,她就盡量控制自己不要眼神亂飄。
被鬼察覺是會被纏上的。
有幾次她有種沖動想跟邊舒陽說這件事,但一想起他曾經對郝佳做的事情,她就迅速打消了念頭。
因為被地縛靈拉到鬼域,和邊舒陽共處了一個晚自習已經是極限了,而且那是被迫的。
她是絕對不會背叛朋友的。
要不是想給地縛靈學姐的事情收個尾,她也不想到天臺來跟邊舒陽單獨見面。
所以雖然有過想跟邊舒陽咨詢,如何能不再看到那些鬼,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沒想到邊舒陽主動提出來這件事。
邊舒陽繼續說道:“你本身沒有驅鬼的能力,卻能看見鬼。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會讓你陷入危險。”
顏沐凡心道: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實?還用你說。
邊舒陽:“這個手串你戴着吧。”
說着,他右手前伸,把手中的手串遞到顏沐凡眼前。
手串由數十顆黑色珠子組成。顏色極深,像是連光都逃不出去的黑洞那般深。表面并不太光滑,看着有一些粗糙,啞光質感。
顏沐凡沒接,問他:“什麽意思?”
邊舒陽:“沉幽木做的,可以屏蔽一些鬼氣比較弱的鬼,簡單來說,就是你戴着手串,可以大幅降低見鬼的概率。”
聽到邊舒陽的解釋的手串功效,顏沐凡很是心動。
天天看到一些東西,還要強行逼迫自己目不斜視地做出沒看見的樣子,确實消耗了她一部分精力。
有時老師在黑板上解題,她都能偶爾看到在黑板上冒出珍珠白色半透明的腦袋。
這種近乎透明的鬼還好,存在感不太強,她擔心的是現在能看到這種形态的鬼,後面會不會也能看到像地縛靈學姐發狂時那樣的鬼?
面對那種形态的鬼,她可沒辦法保證自己還能面不改色地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如果真的如邊舒陽所說,能對見鬼起到屏蔽作用,那這個手串,她還是有點心動的。
但……
顏沐凡:“多少錢?算我跟你買的。”
說着,很霸氣地拿出手機,準備掃碼支付。
邊舒陽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邊舒陽:“不必。”
說着,他直接把手串抛給顏沐凡。
顏沐凡擔心手串被扔到地上,下意識地接起來。
邊舒陽:“沒什麽特殊要求,你戴着就行。洗漱也不必摘下。這東西不怕泡水。”
顏沐凡不能接受平白無故的“恩惠”。她執意道:“多少錢?你說個數。”
邊舒陽只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就往天臺門口走去。
顏沐凡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她追着邊舒陽跑過去,嘴裏不停地問他。
而邊舒陽一句話都沒回。
她把手串戴上,确實如邊舒陽所說的,視線中沒再出現奇怪的東西。
顏沐凡見邊舒陽是打算不開口了,後來自己找人估了個數,轉了一筆錢給邊舒陽。哪知對方硬是不收,拖到時間,軟件自動把錢退回給了顏沐凡。
這才作罷。
多了個手串沒人會多留心,只是還是被郝佳注意到了。
在顏沐凡戴上手串的第二天,郝佳很随意地問了她一句,平時不見她戴什麽裝飾品,怎麽今天倒是帶了個手串。
還讓顏沐凡把手串脫下來,給她看看,顏沐凡猶豫了一下,婉拒了。
本來郝佳只是随口一問,顏沐凡這種表現,激起了她的好奇,于是思路便往一些奇怪的方向發展過去。
郝佳:“哇。這麽寶貝,不會是你的追求者送的禮物吧?”
郝佳說的話在她腦子裏形成畫面,顏沐凡打了個哆嗦。
顏沐凡:“別鬧。怎麽可能……絕對不可能!”
見顏沐凡怎麽都不松口,郝佳也就不再追問了。
只是顏沐凡莫名有種心虛感,平時注意着,會小心地扯一扯校服袖子,把手腕上的東西遮擋住。
很快,高考越來越近,大家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關于梁老師和林校長的事情,也漸漸沒人讨論了。不只是(1)班的學生,全高三的學生每天想的都是模考、試卷,算題背題,目标一致。
終于,黑板右上角的倒計時從十位數變成個位數,再歸零。
衆人迎來這場被稱之為可以決定命運的考試。
給他們加油打氣做考前動員的是代班的(2)班班主任許老師。對方簡單說了幾句,也表達了祝福,便離開了教室,讓他們放學回家休息。
顏沐凡仍舊負責鎖門,最後一個走。
邊舒陽不知怎麽沒先走,接收到顏沐凡向他投來的疑惑目光後,同她對視了幾秒,才背着書包離開教室。
高考兩天,顏沐凡沒在考場上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心态很穩,正常發揮。
如願考上了她心儀的學校,在平城的燕華大學。
郝佳多少還是受到了那起事件的影響,沒能和顏沐凡一起考到平城的大學,應父母的要求,她留在安通市。
至于邊舒陽,顏沐凡得知對方也拿到了燕華大學錄取通知書,一時間不确定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就這樣,大學生活即将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