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巧巧去了後廚。
得月樓後廚的廚師聽說她是大福師傅叫過來炒菜的，全都聚在後面，想看看這麽個小丫頭到底是怎麽做菜的。
艾巧巧先是取了些蝦來，将蝦殼剝去，随手将蝦頭留了下來，倒進鍋裏，用小火煸出紅紅的蝦油。
紅紅的蝦油溢出，清亮亮的。
她把蝦仁中的沙線去掉，同時在水中加了點鹽。焯燙豆腐。
這時得月樓的管事急急跑來，将從外面買來的粉漿交給艾巧巧。
看到粉漿外面包着的油紙包，艾巧巧笑了。
這正是她制的粉漿。
她倒了些粉漿出來。在切過的蝦仁裏加入少許?酒和胡椒研制了一小會。
身後，一名廚師??點頭。
“這丫頭有點本事，她居然用酒來去腥味。”
艾巧巧不去理會身後的議論，她在小碗裏加了些鹽，糖，粉漿。又加了點水，調了個芡汁兒。
然後用她煸出的蝦油小火煸起了香蔥姜末，然後又加了些?酒進去。
後廚衆人抽着鼻子。
“味道聞着不錯。”
“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怎麽樣。”
“她應該是大福師傅的徒弟吧……”
“應該是。不然大福師傅不會叫她來做菜。”
艾巧巧小心翼翼的把豆腐倒進鍋裏，動作溫柔極了，一個後廚打雜的禁不住笑出聲來。
然而幾個廚師卻沒有一個笑的。
打雜笑過後捂住自己的嘴，緊張的環視衆人。
他實在是覺得剛才艾巧巧的動作過于小心了，有些故弄玄虛。
那些廚師卻沒一個覺得好笑。
他們知道艾巧巧這麽小心是為了什麽。
豆腐進入鍋中，艾巧巧将剛才調好的芡汁緩緩倒入鍋中，然後把蝦仁倒進鍋裏。
一名廚師碰了碰身邊的同行，低聲道：“你發現了嗎？”
那人嗯了聲，“這丫頭把蝦仁倒在有湯的部分。”
要是換了別人一定會直接把蝦仁倒進去，可是鍋裏現在裝滿了豆腐，蝦仁如果被倒在豆腐上面就會慢熟，湯裏的蝦仁會先熟。
兩者不會同步。晚熟的自然就會帶着些沒有去掉的腥味。
艾巧巧用勺背輕輕的在鍋裏推了推，将蝦和豆腐均勻，然後蓋上蓋子小火焖了一會。再次打開蓋子時，身後衆人輕吸了口氣。
鍋裏的湯汁呈現出一種橙?色，湯汁讓人看着就有食欲。
“原來是因為之前的蝦油。”一位廚師輕嘆了句。
“我們能嘗嘗嗎？”不知誰冒出句。
艾巧巧微笑着點了點頭。
瞬時，所有人全都擠過來，各式各樣的勺子伸着。
艾巧巧生怕弄碎鍋裏的豆腐，不過那些人顯然也是知道菜是大福師傅要吃的，都很小心，只舀了些湯汁喝。
“一點腥味也沒有。”
“哇……這個好吃。”不知哪個打雜的剛才也偷舀了一勺子湯，砸吧着嘴。
對于衆人的贊美，艾巧巧只是笑了笑，她重新勾了些芡，在出鍋前再次倒進了鍋裏。
“勾兩次芡！”人們驚訝。
“兩次才會讓湯汁更濃。”艾巧巧解釋道。并把蝦仁豆腐裝進盤子，最後淋上芝麻油撒上香蔥。
有人先将這道菜端出去。
大福師傅無聊的敲打着桌面，菜剛一經過他面前，他瞬時坐直了身體。
夜離殇放下茶杯，拿起筷子。
兩人同時夾了塊蝦仁。
蝦仁鮮，彈。豆腐香，滑，嫩。
放入口中嚼着，帶着韌勁。
“拿勺子來！”大福師傅叫了聲。
馬上有管事送過來勺子。
“吃這個，用筷子吃的不過瘾。”胖老頭嘿嘿笑着。
又過了一會，糖醋排骨端上來了。
大福師傅用筷子夾了一塊。放在眼前端詳着，忽地笑起來，“這個丫頭……還真細心。”
夜離殇咬了一口排骨。
外面裹着一層濃稠的糖醋汁，酸甜适中，不會太甜，也不會太酸。特別是排骨，外表帶着酥脆，肉很嫩。
“炸過了？”他驚訝道。
大福師傅笑着看他。“剛才得月樓的那份排骨硬的就像塊石頭，這丫頭為了能在短時間內讓排骨肉變嫩，她把排骨放在油裏炸過了，所以表皮酥脆，還能保持住排骨裏面的水嫩，而且……她還炸了兩次。”
夜離殇挑起一側眉毛。
他不懂做菜。所以看不出排骨被炸了兩次。
“大福師傅真厲害。”艾巧巧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身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們。
“丫頭，我說的可對？”胖老頭得意的問。
“是。我是炸了兩次。”艾巧巧謙虛道，“第一次炸時熱油下鍋，這樣才能迅速在表面形成酥皮。保持住裏面的水嫩，第二次炸的時候中火适度，這樣表皮會更酥脆。裏面肉質才嫩。”
“而且你裹醬汁的時候還用了心。”胖老頭樂呵呵的把菜推到衆人面前，“你們誰能看出來她用心在何處？”
艾永貴死死的盯着那盤菜。
“大福師傅，我可以嘗一塊嗎？”他一字一頓。
大福師傅滿不在乎的揚了揚眉。
艾永貴拿起筷子夾了一塊。
排骨入口酥脆極了。
“看得出來嗎？”大福師傅看着衆人。
得月樓的衆人沉?着，居然沒有一人開口。
大福師傅突然把筷子一摔，站起身，說了一句讓衆人心驚膽戰的話，“這樣的得月樓，沒有也罷。”
聚在後面看熱鬧的食客們頓時嘩然。
以大福師傅的身份，這麽一句話就相當于判了得月樓的死刑。
沒有也罷，那就是說他們做的菜他看不上了。
大福師傅起身離開，夜離殇也沒有再坐下去的打算，悠然理了理袍子，“巧巧，走了。”
艾永貴正死死的盯着艾巧巧，夜離殇側過身子擋住他的視線。
“這位姑娘，請留步。”艾永貴身後，一位廚師忍不住開口道。
艾巧巧轉回頭。
“請姑娘說一說，這道菜……你還在何處用了心思？”那位廚師看年紀足有四十多歲，他硬着頭皮站出來，“還請姑娘告之。”
艾巧巧笑了，“其實也沒有什麽，為了保持排骨的外皮酥脆，澆醬汁的時候不能在鍋裏滾太久，不然醬汁就會把排骨的酥皮浸泡的過度，那樣就失去了酥脆的口感。”
艾巧巧跟着大福師傅離去，艾永貴站在那裏，只覺得心底惡寒一片。
得月樓……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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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福師傅一走，得月樓裏的食客全都炸鍋了。
“看來得月樓要完了。”
“啧啧，看來明年天下第一鮮的比試沒有得月樓的份了。”
艾永貴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耳邊響起的全都是嗡嗡的議論聲。
他只覺得渾身直冒涼氣。
他苦心經營了這麽久，就為了能在這次天下第一鮮的比試上拿到頭籌，一步登天……
結果還沒等他邁出第一步，就這麽摔下去了。
“艾師傅，掌櫃叫您過去。”一位管事過來提醒道。
艾永貴這才回過神來，轉身去見掌櫃。
得月樓的掌櫃鐵青着臉。見艾永貴過來低聲道：“我們去見東家。”
艾永貴垂頭喪氣的跟着掌櫃離開得月樓，乘了馬車去了懷安城東，見了得月樓的東家。
得月樓的東家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衣着華麗。
得月樓掌櫃将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中年人緊鎖眉頭，“大福師傅還說了什麽？”
“他說……這樣的得月樓……沒有也罷。”
中年人臉色變了變。
半晌，嘴裏嘀咕了句：“怎麽會這樣，他不應該這樣啊……”
艾永貴不覺有些奇怪。
他看向掌櫃，掌櫃臉上沒什麽意外的表情，顯然有些事他知道的比他多。
艾永貴很想問個清楚。然而不管是掌櫃也好，還是東家也罷，他們全都言辭閃爍。
“艾師傅。只怕我們這次真的是遇到麻煩了，大福師傅要是不能把他之前的話收回來，得月樓弄不好可真的要關門了。”
得月樓要是真關門了，這對艾永貴來說，可是極大的打擊。
他半生心血，全都在這裏了，好不容易一步步爬上來。
家裏也指着他能在這裏出人頭地，成為金牌的大廚後在城裏置辦房産，将全家都接近城裏。
艾永貴狠狠咬着牙根，“東家，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只要您發個話，就是讓我上門去給大福師傅跪門去。我都願意。”
中年人看了一眼掌櫃，“這個……辦法是有，不過……”
“東家。我是什麽人，您還信不過嗎？”艾永貴馬上表白心跡。
中年人頓了頓，“其實……得月樓要是倒了，對大福師傅也是沒有好處的。”
艾永貴瞪着眼睛，“東家何出此言？”
中年人與掌櫃對視一眼，臉上顯出些為難之色，“其實，得月樓現在還不是我的産業……”
艾永貴愣住了。
他從來不知道，得月樓居然不是他們東家的産業。
“那它是……誰的？”
“它是……我叔叔的。”中年人艱難道，“我叔叔一生無子，所以他的産業都分給他的親戚打理，只有等我叔叔死後。得月樓才能真的成為我的産業。”
艾永貴一頭霧水，“那您怎麽說得月樓倒了，對大福師傅沒有好處？”
“因為我的叔叔就是大福師傅。”中年人話音剛落，艾永貴驚住了。
什麽？他有沒有聽錯？
大福師傅……居然就是他們東家的叔叔，那麽得月樓……就是大福師傅的産業了。
“他……他怎麽能這樣，得月樓要是關了。他可就損失大了！”艾永貴急道。
中年人苦笑，“我叔叔性情古怪，他不在意這些。”
“那……我們要怎麽辦才好？”艾永貴真的急了，要是他早些知道這個就好了，何苦還要到處拜師，直接拜在大福師傅門下就成了。
“必須要讓我叔叔收回之前的話。”中年人眼中劃過一絲陰郁。“他病了很久了，我原以為他活不過幾年，等他死後我就直接把得月樓繼承過來，沒想到他尋了夜神醫……一千金的診金他也舍得。”
一千金，那可是一千金啊，要是大福師傅死了。那金子不就是他的了嗎？
中年人越想越覺得不安，“這樣看來，還不如讓他早早的……”
艾永貴死死盯着中年人。“我明白了，東家，您只要點個頭，其他的事我來辦。”
懷安城。
艾巧巧跟着夜離殇和大福師傅來到街上。
“丫頭，過兩天你到我家來，幫我做幾道菜。”大福師傅笑的爽快。“難得抓到個手藝好的，可不要糟蹋了若公子的那壇好酒。”
夜離殇飛快看了艾巧巧一眼。
艾巧巧立即會意，笑道。“您就放心吧，操辦席面我手藝還差點，炒幾道菜還難不倒我。”
大福師傅哈哈大笑。“那到時我就等着你了。”說完揚長而去。
益草堂的馬車停在路邊。
夜離殇伸手撫了撫她的臉，“你先回去吧，大福師傅要找你時會派人去接你。無需擔心，他雖然性子怪了些，可是為人正派，考慮的又很周全。”
艾巧巧本以為他們是要一起回小房村。
“你不回去了？”她問。
夜離殇微微彎起唇角，黑漆漆的眸子清晰的倒映出她的面容，“不了，我要走了。”
艾巧巧心中莫名一緊。
“你現在就要走？我還給你留了活蝦，想給你做蝦仁灌湯包吃呢。”她失落道。
夜離殇笑了：“光是聽名字就讓人覺得很好吃。”
他眼中的笑意太過燦爛，竟然讓她覺得有些耀眼。
她微微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夜離殇打量着她的側臉，突然伸手抓了她的手。
“你跟我來。”
艾巧巧稀裏糊塗的就被他拽進了路邊的一間店面。
夜離殇環顧四周，指了指櫃子裏的一支發簪，“麻煩老板把這個拿出來我瞧瞧。”
原本店裏的夥計想過來招呼，聽了這話老板忙放下手裏的活，親自跑過來。
就算不認得夜離殇的身份，單是看他這身打扮也知他不是尋常人家出身。
老板笑呵呵的取出一支青玉發簪，“您真是好眼光，這塊玉的質量是我們店裏最好的了。”
夜離殇接過發簪，拿在手裏端詳了一會，拉過艾巧巧，揚手便把發簪插進了艾巧巧的發間。
艾巧巧吓了一跳，“夜大哥，您別……”她揚起手來想要阻止他的動作。
“別動，當地掉在地上摔碎了可是要賠的。”夜離殇吓唬道。
果然，聽說要賠錢，艾巧巧吓的不敢再動了。
夜離殇端詳着她頭上的發簪，“這個不錯，很配你。”
青玉顏色本就有些暗，戴在她頭上也不太眼顯，不過懂行的人一眼便可看出它的價值。
“待你十五歲及笄後也該有個像樣的首飾了。”夜離殇對老板淡然一笑，“就這個，要了。”
連價都沒問，直接買了下來。
老板笑的連嘴都合不上了，難得遇到有錢的貴公子。
“這位公子當真好眼力。”老板一邊說着奉承的話，一邊将青玉簪小心的包起來，放在匣子裏。
夜離殇轉身将匣子放進艾巧巧手中。
“這，我不能要。”
夜離殇挑眉，“反正錢我已經交了，你要是不要就扔了。”
艾巧巧捧着匣子左右為難。
扔了……真虧他能說得出來，真要是扔了，她哪裏舍得啊。
仿佛看穿她糾結的心思，夜離殇唇邊的笑意越發加深……
下一更，加更，18點，還有紅包喲。
陌上記錄加更的本子亂了，先提前把鑽鑽更了，一會整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