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女一把将他推了個趔趄:“磨蹭什麽呢!找去!”
杜卓雙手籠在一起就扯着嗓子喊道:“玉花梓!玉大掌門!玉姑奶奶!您快出來吧……我受不了這麽折騰了!玉花梓!玉大掌門!您行行好吧,姑奶奶!”
這是第九十八次了,被狼女逼着出來找花梓,理由皆是:“我好像看着她了!”
可哪次不是眼花?哪次不是認錯人?
今兒還鬧了這麽一出兒,作為一個男人,杜卓覺着自己實在是憋屈。可憋屈這麽久,總不能一走了之。那也太懦弱了!
從哪跌倒就要從哪爬起來,他想,有朝一日,必要馴服狼女,博回男兒尊嚴!如此想時,他險些落下淚來,因他清楚明白,這一日似乎永遠不會到來了!留着這點兒念想簡直是飲鸩止渴。
花梓本不願見狼女,可如今實在走投無路,且肚子癟癟也瞧不出個什麽。
方才,她聽到杜卓的喊聲,連忙躲到胡同陰影裏。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現身這段時間裏,無數人家已罵罵咧咧往外潑洗腳水,有的往外扔瓜皮。
杜卓一面擋着四面飛來的不明物體,一面飛奔朝花梓所在的胡同跑來!
花梓往裏挪了挪,給杜卓騰出點兒地方,胡同裏頭更是黑黢黢的,杜卓壓根兒就沒往裏頭瞧,站在胡同口就止住步子,拍拍身上污水,轉身借着月光望向胡同外,偶爾還能瞧見有人往外潑洗腳水。
“倒黴催的,玉花梓這個喪門星,害得小爺欲罷不能之時不得不罷休!”說着他的眼淚幾乎落下來。
花梓照着他腦袋就拍了一下子:“罵誰呢?!”
杜卓吓得不輕,猛地跳出胡同,站在月光裏,定睛一瞧,玉花梓正從胡同裏緩緩走了出來。
也不知是因着太過激動。還是太過開心,杜卓一拳砸在牆上,随即雙手捏着玉花梓的肩膀,萬般驚喜地喊道:“可算找着你了!”
後半句他沒說。只在心裏默念:再也不用欲火中燒燒一半的時候被趕出來找你了!
花梓撇撇嘴,也不知剛剛誰在那連咒帶罵的!
可這會兒饑腸辘辘的,有求于人,也不能跟人說發火就發火,遂清了清嗓子:“帶我見狼女去罷!”
杜卓瞧着狼女從遠處朝這邊走來,連忙将花梓又推到胡同裏。
花梓望着他大惑不解。
“玉姑娘,不不,玉掌門,玉大掌門,您能否告訴小的。如何才能将狼女變得溫順體貼?”杜卓聲音壓得很低,聽着狼女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想着時間不多,目光灼灼地望着玉花梓,祈求得到秘訣。
花梓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吐出三個字:“我餓了!”說完,便扔下目瞪口呆的杜卓,朝狼女迎面走去,踏着街上月色朦胧,遠遠就瞧見狼女一雙深邃的眸子盛着盈盈淚光。
狼女是一頭就紮在花梓懷裏的,花梓站在街上拍着她的背,狼女不住嗚咽:“以為……以為你死了!”
花梓覺得。這世上的人,生來就要受些苦楚,也必然會得到些幸福。
她還能瞧見花勿語的笑,還能抱着狼女痛快地哭一場,也就別無他求了。她向來告誡自己,要知足常樂。
人生漫漫。且行且珍惜。
嫣紅樓上的匾額換了,上頭刻着幾個鎏金大字:浮生茶似夢!如今這新鮮的招牌已人盡皆知,招牌周遭的大紅綢子也該撤的撤,該換的換,換做一水的淡雅青紗。
裏頭格局倒是未變。不過花花綠綠的綢子,皆換做素色裝扮,清新淡雅,賞心悅目,較之從前不知要好上多少!
姑娘們已是賣藝不賣身,嗓子不好樂器不通的就負責刷刷盤子,掃掃地,或是端茶倒水。
若哪個被欺負了,直接喊狼女來平事,十分管用!
有時,吃不着比吃得着更讓人心癢癢,原本杜媽媽還不樂意,後來發現,往日的老主顧一個都沒少,還憑添不少文人雅士。如此一來,嫣紅樓整個上了個檔次,在桑都一帶赫赫有名。如今杜媽媽是意氣風發,當然,她還不知道這嫣紅樓的東家已經變成玉花梓了!
廣東一位古人說的好,莫欺少女窮!
守着這個嫣紅樓,靠分紅也夠享一輩子福了。花梓可不想獨吞,狼女跟杜卓成了一家子,虧了杜卓沒事,虧了狼女可不成!再說,她巴不得做個甩手掌櫃,若把錢都塞自己腰包兒,杜媽媽來了氣,撒手不管了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一路盤算着,最後決定,自己只要四分之一的盈利就好。
可這事兒要商量的話,可要換個說法。
花梓拉着狼女的手,遠遠就瞧見杜媽媽圓潤的身子隐在人群之間。
臺上依然有姑娘跳舞唱曲,曲詞舞姿卻格外高雅考究,沒有半點兒yin詞濫調。
杜媽媽遠遠就瞧見花梓,眯着眼瞧了半晌,見确是玉花梓,匆匆跑過來,挪動着她滾圓的身子,将花梓幾下就推到門外去。
“帶着你家醜婆娘給我滾!滾遠遠的!”杜媽媽氣的哼哧哼哧的,花梓倒不以為意,杜媽媽望着花梓面不改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老娘好好一個嫣紅樓,讓你搞出了人命,完了你就跑沒影兒了,害的老娘蹲了好幾天大牢。這也就罷了,也不知你何時勾搭上了有錢有勢的,說把我的嫣紅樓給封了就封了,這會兒看茶樓生意好了,又要來混吃混喝,我告訴你,沒門!”
杜卓忙上前幾步,眼看着狼女就要發威了,他連忙站在中間:“杜姐姐,杜姐姐,您消消氣,生氣長皺紋兒啊!”
杜媽媽摸了摸臉,這才面色稍稍和緩。
這種和緩并未能維持多久,因杜卓喚了聲:“娘!”
杜媽媽知道,從小到大,杜卓一旦犯了錯兒,定會可憐巴巴喊她一聲娘,似乎在提醒她,他是她親兒子!打的時候,多少要留點兒情面別打殘了!
杜媽媽聽了這聲呼喚,臉色立馬又淩厲起來,盯着杜卓。
“娘,這個嫣紅樓,我當聘禮,給玉花梓了!”
杜媽媽撫着胸口就上不來氣了。頭陣子,杜卓把狼女帶回來,她還以為帶回來個雜役,誰知倆人竟好上了。她手裏大把大把的姑娘,好的賴的,哪個不比狼女強,要身子幹淨只彈琴唱曲的也不少啊,就是托人介紹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也不信找不着啊。
可他怎麽就被這個醜八怪給訓的服服帖帖,把沾花惹草的毛病都給戒了,整日裏被個女人數落,自己數落了兒子一輩子,他還沒受夠?
可再怎麽胡鬧,她也未曾想,這小子為了這麽個醜八怪,把她這輩子的心血都送人了!
杜卓不住給她順氣,又忙着掐她人中,花梓和狼女傻站着卻不知如何是好,花梓瞧見旁邊一個繡活兒繡到一半,上頭別着根針,一時靈光乍現!
她拔了針,照着杜媽媽圓滾滾的肉胳膊猛地一刺,杜媽媽嗷的一聲慘嚎,整個從杜卓懷裏跳了出來,随即倚在門上不住喘氣!
那根針還紮在杜媽媽胳膊上,一抖一抖的……
花梓覺着十分過意不去,但為了狼女日後不受氣,必需給對方個下馬威。
她笑容可掬:“杜媽媽,別來無恙啊!”
杜媽媽滿心惱火,因着別來無恙四個字瞬間又險些背過氣去,她指着花梓的鼻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你!你用了什麽法子,把我兒子弄傻了?”
“那些都不重要,關鍵這茶肆,如今是我的!”花梓依舊眯着眼笑,卻看不出喜悅,地地道道一副奸商的嘴臉!
杜媽媽終于正視了現實,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杜卓一臉愧色站在一旁,生怕他老娘出個什麽三長兩短。
花梓驀地蹲下身去,正對着杜媽媽的臉:“我說,要不要給您臉上遮個白紗去臺上唱小曲兒啊?”
杜媽媽一聽就慌了,要說扔了這茶肆,她帶着一大堆姑娘去哪讨生活啊?若不扔這茶肆,就得寄人籬下。
養兒造孽啊!還是養狼好啊!
她一壁哭一壁絕望地望着玉花梓的臉,覺着眼前這丫頭不可小觑,當初還被自己逼着賣身,如今把整個嫣紅樓都連蒙帶騙的給弄走了!
花梓心想也差不多了,就“屈尊”伸手,扶起杜媽媽。杜媽媽一時未反應過來,還不願起身,把花梓累的胳膊直酸。
最後可算把她拉扯起來,眼看着就又要坐到地上。
“這嫣紅樓您還是當家的!”花梓說了這句話,杜媽媽才算站穩了身子,眼中飽含淚花地望着她。
“嫣紅樓雖已在我名下,可我日後還得仰杜媽媽鼻息,我左右尋思着,您好歹是狼女的婆婆,這嫣紅樓,怎的都該是您的。我呢,只要四分之一的利就成,另外四分之三,您、杜卓、和狼女三人平分了!”她見杜媽媽垂着頭算計,又笑道:“到底你們三個一家的,這賬還不好算嗎?”
杜媽媽忽然瞪圓了眼,嚷了一聲:“誰跟她是一家的?”旋即就指向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