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離島

小女有疾 — 第 125 章 離島


終于,凝馨的眼眶漸漸蒙了水霧,聲音反而平和了許多:“你曾說,要練就一身好功夫,要做一派掌門,要鋤強扶弱,匡扶正義,讓挨餓的孩子吃得上飯,讓無依的老人不致餓死街頭。我曾笑你,這本該王者做的事,你怎要搶了來?你說王者總有疏忽遺漏,你要将這世間不為人知的疾苦一一掃去。如今,你還記得嗎?”

穆羽峰終于有些動容,他未曾想,這些話,她還記得。

而那個夢,卻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模糊不清,一片朦胧。只是覺得很美很美,卻是世外桃源,觸及不到。

他忽然眼神堅毅,聲音刀子一般劃破空氣:“你能否答應?離開南宮雲笙!”

“咕嚕~”

花梓的肚子十分應景地唱了句小曲兒。

三個人的目光皆朝她射來。

對,三個人,花梓此刻才瞧見,不遠處,南宮雲笙正躲在樹後,朝她這邊張望,待瞧見是她,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花梓也不願再藏,她捂着肚子大大方方站起來,随後,拍拍衣上的葉子和塵土,整理妥當,朝凝馨款款走去。

她拉起凝馨的手,又輕蔑的瞟了眼穆羽峰,笑得燦若桃花,轉而問凝馨:“姐姐,你怎麽在這呢?”

忽然,她瞪圓了眼睛,做出一副驚訝狀,大呼小叫,誇張地給穆羽峰“請安”:“呦,穆大掌門也在啊?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她裝模作樣躬身作揖,随後,又轉身望着凝馨一本正經說:“我剛在那灌木處打死個癞蛤蟆,它跟我說,若天鵝不嫁給它,它便要殺了天鵝的妹妹。我說,你不是有個母癞蛤蟆做夫人嗎?可它卻說它覺得天鵝更好看。我想也沒想就把它打死了,姐姐你說。我做的對不對?”

凝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随即又有些尴尬地瞧了眼穆羽峰,拉着花梓的手悄聲道:“不要胡鬧,肚子都咕嚕叫了。快跟我回去吃午飯。”

穆羽峰捏緊了拳頭,額上青筋暴凸。

花梓想,即便他動手,樹後不是還有南宮雲笙呢嗎?怕個球?

更何況,他這一動手,豈不就表示他惱羞成怒,自行代入成癞蛤蟆了?左右都是他吃虧,花梓心裏一陣舒爽。

于是,她愉悅的拉着凝馨的手便要離去:“走罷,我早就餓了。”

還未邁開幾步。穆羽峰便冷冷笑了幾聲,花梓厭惡極了他那奸詐怨毒的笑聲。

“自古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你們兩個倒是相親相愛,不錯,不錯!”他扔下這麽一句。便揚長而去了。

花梓回頭時,只瞧見他那陰暗的背影漸行漸遠。

她鼻翼間發出一聲輕哼:“挑撥離間這樣的鬼把戲,小爺我才不信呢!”

她又握了握凝馨的手,笑得洋洋得意:“就他那點兒小伎倆,騙七八歲的小娃子還差不多。”

“哎呀!”凝馨身子一斜,扶住身邊一棵楊柳樹。她足下是一顆小石子,不大不小。卻剛好崴了她的腳。

花梓忙扶她坐到樹下一塊大石頭上,身後是一片碧湖無瀾。

瞧見凝馨臉色煞白,額上隐隐滲出汗來,花梓緊張地問:“扭傷了嗎?哪裏疼?還能動嗎?”

凝馨卻愣在了那裏,楊柳拂過面頰也不知,只是呆呆地望着遠處。卻不知在望着什麽。

花梓循着她的眼神瞧過去,只有一條景致不錯的小路,再無其他。

“姐姐,你傷到哪了?你怎麽了?”

花梓輕輕擡起她的腳,凝馨卻倏然站起來。吓了她一跳。

“沒事,只是踩到了小石子,不妨事。”凝馨忽而抓住花梓的肩膀,語速出奇地快:“花梓,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妹妹,等我們白發蒼蒼了,依然還能手挽着手去抓魚,去采花,你答應姐姐,永遠都不要忘了,你永遠是我最親的親人!”

花梓有些莫名其妙,卻心生不安。

她輕輕摟住凝馨,輕拍她單薄的背,輕聲念叨着:“我答應你,答應你,什麽都答應你,你這忽然是怎麽了?”

那日,花梓思索許久也想不明白,凝馨為何要哭,趴在自己的肩上,哭的整個人都發抖,淚水浸透花梓肩上的衣料,讓花梓心裏好生難受。

她想,自己曾經定是個十惡不赦,惡毒兇殘的大惡人,以致穆羽峰這樣痛恨自己,還口口聲聲喊自己“妖女”。

且他說過讓自己死并非他一人所願,那還有誰容不得自己活在這世上呢?

姐姐莫名其妙為自己傷心流淚,白玉曦向來不給自己好臉色,近日努力許久方稍稍有所改觀。

師父瞧着自己則一副看待即将接受絞刑的犯人,滿是憐憫,自己曾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舉起雙手,奮力抓了抓頭發,滿心焦躁。

“吃藥!”白玉曦将藥丸送到她面前,她微微一愣,然不待她反應過來,白玉曦已按着她的頭,将藥丸塞到她口中了。

花梓急忙喝了口茶,待順過氣來,望着白玉曦一臉誠摯地解釋道:“我剛剛,沒犯頭疼病,只是……頭皮癢了。”

白玉曦看了看花梓的臉,夾起一塊雞肉送到花梓碗中,一本正經道,“多吃些藥,對你這種人有好處!”

“……”真是別樣的體貼啊。

可無論如何,花梓享受他為她夾菜的習慣,讓她偶爾慶幸自己曾經是個瞎子。

若一時失明能換來他為自己夾一輩子菜,那真是瞎的值了!

用過晚膳,花梓瞧見南宮雲笙出了房門,忽而福至心靈地随了出去。

花香袅袅,涼風習習。

白日裏的燥熱一掃而空,沐浴月光之中,心緒是少有的明淨舒适。

她追上南宮雲笙,他回頭,花梓笑道:“今兒白日裏,您躲在樹後幹嘛呢?”

南宮雲笙抿了抿嘴,白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我躲在樹後想,是哪只癞蛤蟆叫喚,咕嚕一聲。”言罷繼續朝湖邊走去。

花梓又緊追幾步:“你還奚落我,若我告訴姐姐你跟蹤她,還躲在樹後偷聽,姐姐會作何反應呢?”

花梓見他腳步一滞,立時喜笑顏開:“不過,你莫怕,破財消災嘛,你可明白?”她搓了搓手,只差流口水了。

南宮雲笙只是稍作遲疑,便又大步朝前走去:“本公子向來不怕敲詐勒索,若不是你那不争氣的肚子咕嚕亂叫,怎會打斷她二人對話。你知道,凝馨是斷然不會為了救你而同意離開我的,只是,未聽她親口拒絕,真是不甘。我不向你讨要銀兩也就罷了,你竟來勒索我,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聽完他這一席話,花梓停住了腳步,敬重地目送他離去,不由腹诽,真是越富裕越摳門,如此推斷,日後自己定會富甲一方。

她正幻想着日後的奢靡生活,白玉曦的聲音忽而響在耳畔:“明日啓程回攝靈殿!”

花梓吓了一大跳,如今的白玉曦果然輕功又有所長進,他若刻意隐藏,她已全然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了。

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龐上,泠泠然有種難言的味道。

“你跟蹤我啊?”花梓心裏竟有些無法言喻的喜悅,有時,被跟蹤也是種幸福啊。

“你考慮的如何了?”白玉曦忽而岔開話題,問的沒頭沒腦,讓花梓十分費解。

他看着花梓一臉茫然的樣子,微微皺眉,似有些愠怒:“我說過,要娶你,你考慮如何了?”

“不!”毫不猶豫的回絕,其實,花梓只是害怕。

白玉曦眉頭深鎖,鷹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刺透她整個人,一直望到她那顆戰栗的心:“你當真不願意?”

花梓不再說話,這就相當于問一只餓死鬼:你當真不餓?

白玉曦眉頭舒展,不再追問,身後一地殘紅鋪成一片,直蔓延到湖畔柳邊。

他擡眼望着月色,輕笑道:“日子還長。”

花梓背對着白玉曦,沉默良久,終于毅然道:“當真不願意!”話一出口,眼淚便要奪眶而出,這是多沒出息啊。

花梓想,斷不能讓他瞧見自己這慘兮兮的模樣。于是,忍着眼淚擠出個笑容,這才轉身。

然身後卻空蕩蕩,了無人煙,他何時離去她竟全然不知,果然如鬼魅一般。

可那句“當真不願意”他是否聽到了?

但願聽到了,否則,自己如此難過隐忍豈不是徒勞了?不不,但願沒聽到,如此,便還有絲念想吧。

離開蓬萊島時,花梓還有些依依不舍,為沒能買下這座島感到深深的遺憾。

她站在橋頭,看着渡口的人來人往,看着細密的沙子高聳的崖壁,眼前一一掠過幾日來的楊柳依依,花香鳥語。

視線所及忽而捕捉到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淩雲閣前的沙上,天地廣闊,那人孤零零站在那裏,看起來十分渺小。

她一眼便認出那一襲青衫定是沐冷塵。

他遙遙望着的,也定是自己。

仿佛咫尺天涯,漸漸遠去,漸漸遠去,就好似她那日夢到的懸崖,她不斷墜落,直到看不清他的臉。

待到眼睛發酸發澀,她方轉身,卻發現白玉曦就立于她身後,此刻四目相對竟生出許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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