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家、妻

小女有疾 — 第 123 章 家、妻


帶來許多桂花糕,被拿走五兩銀子後,冷尋欣欣然離去,臨走時握着白玉曦的手,感嘆道:“能有如此慧眼識人的掌門,是你我之幸啊!”

白玉曦瞟了眼他鼻翼那顆鮮血淋淋的痣,此時已結疤,傷口不大卻十分醒目。

“傷口不要緊嗎?”白玉曦象征性詢問以示關懷。

冷尋卻霎時霞飛雙頰,扭捏半晌,扯出個甜膩膩的聲音:“這是愛的印記!”言罷,一溜煙兒跑出門去,直到雨水淋上肩頭才想起撐傘。

白玉曦望着他的身影唏噓感嘆,世事無常,世事無常啊!

待他回過身來,一塊桂花糕已送到眼前。

花糕後是玉花梓喜氣洋洋的笑臉,臉上那兩道疤痕好似不小心被泥土弄花了臉,半點兒不覺得難看,竟生出一絲俏皮可愛的味道。

白玉曦忽而心悸,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裏出西施?王八看綠豆,對上……這個比喻似乎哪裏不對。

他有些憎惡自己如此挪不開眼的樣子。

別說有個沐冷塵了,即便沒有他,沒有過去種種,她就是不愛自己,自己又能如何?

他讨厭這種失控的局面。

“喏,填填肚子,味道極好的。”花梓将花糕又朝他眼前湊了湊。

白玉曦伸手接過花糕,咬了一小口,皺皺眉,卻還是笑了。

曾經十分厭棄的食物,如今也并不那麽排斥了,日子還長着呢,有什麽可擔憂的?

“就該多吃些甜的,你看嘛,吃了桂花糕,白玉曦都能笑出來了,這是有多甜,多甜啊。來。杜卓,你也吃一塊兒。”花梓品着桂花糕,望着窗外雨聲泠泠,忽而想到。若做了掌門,那是否能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如此一來,賣畫得來的錢,再不用花在吃穿用度上,可以積攢起來,用來養老。

當蕭葉醉得知她如此想法時,露出十分悲涼的表情,握着她的手顫抖着說:“徒兒,即便做了掌門,你也不願放過為師嗎?”

是日黃昏。雨勢漸弱,走在天地間只聽得見沙沙聲細如蚊蚋。

零星雨線落在臉上微微發涼,竟讓人覺得格外舒适。

花梓實在悶得慌。

天色向晚時,她穿了雙木屐出了門。

雨線若有若無,她便收了傘。徜徉細雨中,頓覺頭腦清明,心緒豁然開朗。

她心裏默默籌劃着未來,這些時日所見所聞皆與自己過往有關,可任她如何思索,卻無半點兒頭緒,故而她想。還不如放眼未來。

此時,她已打消了渾渾噩噩活下去的念頭,打消了出家的念頭。轉而去想如何做(混)好這個掌門。

她想,日後做了掌門,吃穿住行有了着落,賣畫賺的錢可盡數積攢。過個五六年。便可以抽身而去,周游天下,領略各地美景,嘗遍各地美食。

待到人老珠黃白發橫生時,尋個美麗而清淨的地方兒等死。真是再美不過的一輩子。

她正滿心喜悅,白玉曦不知從哪冒出來,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攬住她的腰身,縱身一躍……他還真是神出鬼沒。

她聽到耳畔呼嘯的風聲和細細的雨絲劃過發髻的聲音,頭上的玉簪子劃破空氣落到青石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瞬間碎成兩半。

花梓莫名有些悵然,仿佛剛剛思索的那些幸福被突如其來的人生生折斷,難道這幸福裏沒有他,便算不上幸福了?

她低頭望了眼地上的簪子,生出些許難抑的凄涼。

直到雙腳落定,她發現已身處淩雲閣的最高層。

不在檐下而在屋頂。

足下是層層青瓦疊覆,而每片瓦都刻着古怪的文字和圖樣。

她側眸瞧了眼白玉曦,身子失衡,險些跌倒,如此高樓巍峨,摔下去豈不粉身碎骨?

她急急忙忙,一把抓住白玉曦的袖子,眼中滿是驚恐。

白玉曦伸手扶住她,同她一起慢慢坐下,忽而一指遠處海天一色,喟然道:“你願做燕雀抑或鴻鹄?”

花梓覺着白玉曦定是病了,否則不會問出如此古怪的問題。

可既然白玉曦問了,她敢不作答嗎?

“都不想,我想做人,”她撫摸着身旁瓦片上細密的刻痕,認為如此回答似乎有些不太讨喜,便補充道:“當然,你若選擇做鳥,我斷不會嘲笑你的。”

花梓覺着,如此解釋反倒不如沉默,直想咬斷舌頭,再不多言。

幸好白玉曦看似心情不錯,并未與她為難,反而自說自話道:“我向來貪心,既想做安逸的燕雀,又想做劃破長空的鴻鹄。”

“一種鳥已經無法滿足你了嗎?”這當真是沒經大腦,脫口而出。

花梓覺着最近白玉曦對自己太過和顏悅色,導致自己頻頻未經思索,而話一出口方覺錯。

呼嘯的冷風攜着細細的雨将她散亂的長發揚起,像随意一筆濃墨重染,霎時海天失色。

白玉曦終于将目光投向她,那眼神似乎比平日多了一層冰霜,當看到花梓一臉無辜的模樣,他想,與她談論這些簡直是瘋了,這怨不得她,怨不得她,是自己的失誤。

風揚起,他忽而笑了,伸手挽起花梓淩亂的發,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柔:“我願做鴻鹄你來做燕雀,我帶你劃破長空,你給我安逸的家。”

她并未躲閃,不曉得是害怕足下落空,粉身碎骨,抑或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家”這個字多麽美好,花梓一直渴望而似乎總是無法捕捉到的就是這個字。

她想要個真正屬于她與白玉曦的家,很溫馨的那種,每日裏清粥小菜,無事的時候可以徜徉湖畔。

她還記着眼盲時,白玉曦曾偶爾帶她去過的小河畔,他告訴她天涼了,随口的一句話,讓她開心了好幾天。

自打眼睛瞧得見了,便再沒了那樣的日子。

她忽閃着眸子聲音清淩淩如湖水:“但願我還是個瞎子。”

白玉曦一把将她裹到懷裏,仿佛拼盡了全身氣力,花梓想,幸好自己骨質硬朗,否則定會被抱成骨折。

就像蒙蒙細雨忽而飄起冰雹,花梓腦中霎時劃過一些不堪的畫面,是她手持匕首劃傷面頰的瞬間,是山下悅靈陰森的笑容。

她身子一僵,心中咯噔一聲,她輕聲道:“那樣,我們就還是兄妹,是親人。”

她能感覺到白玉曦滿是柔情的臂膀霎時變得僵硬而冰冷。

可她有什麽辦法呢?

他漠然起身,後退,後退,花梓狀似茫然地望着他陰鸷的臉,直到他躍下淩雲閣,再瞧不見蹤影,她的眼淚若斷了線了珠子,一滴,兩滴,三滴……最後連成線。

她将臉埋入雙膝,嗚咽出聲,大片淚漬漫上臉頰,濡濕的裙袂貼在臉上,溫潤細膩,四肢卻愈加覺得冰冷。

“你哭什麽?”白玉曦的聲音忽然響起,竟多了些許玩味。

花梓忽的擡頭,見白玉曦站在身旁,臉上帶着促狹的笑意。

瞧見自己難過他很開心嗎?

花梓賭氣似的将頭埋在膝蓋裏嚎啕大哭,邊哭邊嚷嚷着:“我怕摔下去摔死不可以哭嗎?”

白玉曦豁然笑出聲來,那聲音淹在花梓的哭聲裏,浸在迷蒙的細雨裏,落入花間柳葉。

他移步上前,微微屈身,将她攔腰抱起。

花梓覺得天旋地轉,一把摟住白玉曦的脖子,也顧不得掉眼淚,探頭望了眼下方,懸崖一般。

她又緊了緊雙臂,一本正經道:“抱穩點兒,我還沒活夠。”

他足下輕點,帶着花梓躍下樓閣,耳邊的風聲愈勝。

黃昏已去,天色黯淡,她聽到白玉曦堅定的聲音在耳畔萦繞:“我不會讓你死,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嫁給我!”

她心裏美滋滋的,假裝沒聽見。

在蓬萊島的日子還未盡興,數日連綿陰雨終于放晴。

而這也意味着大家會一一拜別,即将分道揚镳。

花梓趁着陰雨天氣四處打探自己身世未果後,再沒心思追索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将上下求索而不得,奈何?徐圖之,徐圖之……

是日,雨後初霁,海上一片日光朗朗,花梓揉揉惺忪睡眼,見窗外放晴,連忙踏上木屐,簡單着了衣裳捧起畫卷便奔出門去,凝馨在身後問道:“你去哪?要開飯啦~”

花梓邊跑邊應道:“你們先吃罷,不用管我!”

渡口停了許多船只,花梓選了個背陰且顯眼的地方兒,将畫一一鋪開,不待她叫賣,已有許多姑娘湊了上來。

“蕭公子的畫,這是蕭公子的畫,這真的是蕭公子的畫嗎?”一位姑娘已顧不得矜持,同行之人皆拉着她的胳膊催促趕路,而這姑娘半步都移不開,直盯着一幅幅字畫滿面緋紅,仿佛貓兒瞧見了魚。

花梓忽然明白為何那日蕭葉醉的腳趾會骨折了。

“花梓,你在賣蕭大哥的畫?”這聲音好熟悉。

花梓回頭,瞧見唐君兒正站在身後,雙眸閃閃發光,嘴角微微勾起,漾起明媚的笑容,一襲淡粉色紗裙随風漫舞,讓花梓忽而想到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她額上一朵蓮花钿活靈活現,盈盈飄逸着初夏最美一縷芳香。

花梓想,師父真是豔福不淺卻不曉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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