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重逢

小女有疾 — 第 99 章 重逢


更新時間2014-7-25 9:30:21 字數:2182

風乍起,帷幔輕揚,劃過白玉曦的手臂,雪白輕紗染了一道刺目血跡,好似一枝紅梅淩風傲雪。

終于,氣息漸漸平穩,花梓紅着鼻頭,坐直了身子,抽了抽鼻子,像做錯事的孩子,盯着白玉曦的衣襟,哽咽着:“衣……衣服弄髒了。”

“沒事,眼淚不髒。”白玉曦看着花梓衣冠不整的模樣,忽然覺着臉上發熱,仿佛燒着了似的。

“還有鼻涕。”花梓話一說完,方才注意自己狼狽的模樣,立時扔了鞭子,扯着衣服緊裹在身上。

白玉曦聽了她的話卻皺着眉頭脫起衣服來,盯着胸前黏糊糊的一片,胃裏一陣波濤洶湧。

花梓忽然瞥見紗帳上的血跡,這才瞧見白玉曦的肩膀,喉嚨發澀卻說不出話來。

他能忍着疼不發出聲音,這倒沒什麽,他本就是個隐忍的人,可他能拍着她的背低聲道歉,是她怎麽都不敢相信的。

她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然夢境真實的讓自己害怕,她聽着白玉曦的輕聲細語,仿佛是他靈魂深處的另一個他,總是偶爾出現,然後長久地消失。

她一手裹着衣服,一手輕輕拉着他受傷的胳膊,聲音裏透着幾絲愧疚:“一會兒我給你上點兒藥。”

“不用。”白玉曦伸手将白紗帳扯下一條,繞着傷口用力纏了幾圈,眨眼功夫便包紮妥當。

窗外飄起碩大的雨點,零零星星拍打着窗棂,只片刻功夫便成了瓢潑之勢。

忽然,房門被豁然推開,花梓透着破碎零落的白紗帳看到一個姑娘,站在門口,從頭到腳都濕噠噠滴着雨水。

風像綿延不絕的海浪,将疏落間離的紗輕輕托起,花梓看到那人的臉,覺着異常熟悉,透着股子親切,讓她不自覺想靠近。

玉凝馨恍然見到花梓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臉上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忽然,她目光掃到只着了中衣的白玉曦,再看花梓瘦削的小臉赫然多了兩道駭人的疤痕,坐在那裏淚跡斑斑,衣衫不整,發髻松垮,眼中怒意愈勝。

她大步走到榻前,撩起殘破不堪的紗帳,一把扯過花梓護在身後:“白玉曦!你無恥!”

花梓瞪圓了眼睛瞧着白玉曦,聲音冷冷的:“哥哥,這也是我嫂子嗎?”

她話一出口,白玉曦便笑了,笑得意味深長,隔着凝馨執拗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

花梓倏然紅了臉。這酸味兒是不是太明顯了?

凝馨轉過身來,撫着花梓的臉,眼中噙滿了淚水,聲音有些顫抖:“我是你姐姐,花梓,你還記得我嗎?”

她将花梓摟在懷裏,煙眉微蹙,輕聲嗚咽。

花梓被渾身濕漉漉的凝馨緊緊摟在懷裏,極不舒服,她望着白玉曦擠眉弄眼,呲牙咧嘴,試圖向他傳達求救信號:求解脫。

白玉曦想了想,冷哼一聲:“姐姐?你配嗎?”

雖說花梓知道他這方式應該十分奏效,卻打心眼裏不喜歡這樣激進的法子。

起初她以為悅靈是自己的姐姐,到頭來不但空歡喜一場,還慘遭戕害。

如今又來了一個,她再不敢放松警惕,可看着對方傷心的模樣,卻怎麽也狠不下心來,那種心疼好似年輪,一圈一圈都是歲月的痕跡。

聽了白玉曦的話,凝馨身子僵在那裏,許久,她回過頭去看着他,從容坦然地笑道:“配!”

她聲音很小,卻無比篤定。

白玉曦站起身來,一語不發,轉身出門,臨行不忘随手将門帶上,隔着房門低聲道:“那你們就好好敘敘舊。”

屋子裏的寧靜蔓延至雨布之間,蕩起細密的水花。

凝馨望着花梓,卻不知如何說起。

此時,秦逸正拍馬疾馳,身後雨幕連天,耳畔雷聲大作,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馬蹄踏水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記憶深處的聲音不停響起:“小哥,我會回來救你的。你放心!”

他不懂,明明是她沒有履行承諾,此時為什麽是自己這樣失控?

難道失望難過的不該是自己嗎?

難道她不該躬身行禮為兒時的食言道歉謝罪嗎?

可他忽然想起那一身紫衣,從彼時枯瘦的小女孩兒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她每一個笑容和絕對服從,都是因其心中的愧疚嗎?

他要問個明白,不能放她兀自去認罪,不能任憑今生相錯。

心中也似乎被濃重的陰雲撐得滿滿,揉不進一縷陽光,他振臂拍馬,望向遙遠的前方,卻如何都看不到終點。

驀然就想到許多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陰雨天。

“小哥,你醒醒,給你個餅餌,我有好多個呢。”聲音是百靈一樣的清亮。

秦逸卧在枯樹旁,天氣陰寒,綿綿細雨夾着細小的冰晶,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然他已麻木,饑餓讓他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時,他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骨瘦如柴,一身粗布麻衣補丁累着補丁,眉眼間虛弱的不見一絲氣力。

本來,他以為自己就要餓死在這牆角枯樹下,就像無數窮人悄然成了路邊餓殍,卻不曾想,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仿佛無垠荒漠風沙蔽日間乍現一處綠洲,有水,有花,有植物。

他看到她紫色的裙角,破舊不堪,被雨水打濕,曳委于足下的泥土。

他沒有擡頭,沒有起身,沒有說話。

眼前是滴着雨水的餅餌,于他而言卻是珍馐佳肴。

他一把奪過餅餌拼命塞到嘴裏,險些噎死。

紫色裙角在泥土上輕輕拖動,想來是她扭身取了水壺,遞到他眼前。

他吃了個暢快,喝了個暢快,方擡起頭來,見到那張單薄卻明媚的臉龐,兩灣酒窩盛着濃濃笑意,像風雨初霁後第一縷日光,溫暖柔和。

“謝,謝謝你。”他還不擅長道謝,有些扭捏別扭。

“謝什麽?一個餅餌罷了,你若想吃,我再去偷幾個。”紫衣姑娘站起身來,衣角滴着污水,十分狼狽,可那笑容卻絲毫不減。

秦逸撐着身子靠坐在樹下,擡眼掃過她的臉,垂着眸子低聲教訓道:“貧賤不能移,怎可行竊,與其茍且偷生,還不如就這麽死了。逸感謝姑娘救命之恩,卻不敢認同姑娘作為。”

小姑娘笑容淡了去,随即皺起眉頭嘀咕着:“說些亂七八糟的,怕是腦子燒壞了,”于是,她目含憐憫的俯身望向他,朗聲道:“無論如何,你活過來了,我還是很高興的。”

她話音未落卻聽到身後傳來一疊聲的叫喊:“偷食的小賊,看我抓住你不抽了你的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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