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裏一片混亂, 管家帶着下人們正匆忙準備他北去的行囊,禮王也在,神色陰沉, 沉默的坐在一旁。
安王本十分煩躁,這會兒見了他一言不發的模樣倒反倒換上一副嬉皮笑臉道:“五哥, 你可別這樣了, 不就是五年麽,父皇也沒說不讓我帶人去, 到時候自然有護衛保護,我一定沒事的。再者說了, 外祖一生從戎,受人敬重, 我其實也想去體會體會帶兵打仗的感受, 說不得到時候我還能成了将軍呢!”
禮王看了他一眼, 沉聲道:“你少哄我了,你最是個好玩好享受的, 說白了就是個纨绔子弟, 哪裏會打什麽仗, 又從來沒吃過什麽苦, 北疆如今冰天雪地的,你去了便是受罪,如何受得了。”
安王想到往日書上讀的‘大漠孤煙’‘荒蕪貧瘠’的北疆景貌便心裏發慌, 可此事已成定局, 他便是再怕也得去,便強忍着笑臉道:“沒事,我只當鍛煉筋骨了。”
禮王見他此時還在安慰自己,不由恨恨地捶了一把茶幾, 恨聲道:“此番是我們大意了,本想拿平寧緩和與老二的關系,不成想反倒讓他死了,他既死,你又遠走,徒留我一人又哪裏是他的對手,說不得……”他搖頭苦笑:“這便是咱們兄弟的最後一面了。”
安王不在,太子随時能想法子收拾了禮王,安王也明白,臉色也不由沉重下來:“雖弟弟給你留了不少人手,但如今太子已無敵手,又有老四在他身邊出謀劃策保駕護航……”
正說着,管家突然匆匆而來:“啓禀兩位王爺,方才傳來的消息,陛下下旨,封信王為征南大将軍,三日後啓程南下剿滅水匪,而信王妃和世子及剛出生的信王府二公子則留在京中。”
兄弟兩人不由對視一眼,安王下一瞬就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好一招卸磨殺驢!老四以為巴結了太子便能此生無憂,豈不知等老大身邊沒了威脅,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他。如今,也算是給老子出了口氣了,哈哈哈……”
禮王也露出點笑模樣,正要叫管家再去打聽詳情,卻見他一副還有話說的樣子,便問:“還有什麽事?”
管家忙道:“還有,方才出去采買的管事回來說,外面起了傳言,說成王殿下不是咱們王爺所殺,是太子殿下借刀殺人、公報私仇。”
大笑的安王猛地停下,禮王也是眼睛一亮,站起來來回走了兩步,吩咐管家道:“你趕緊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出去将此番流言渲染起來,最好人盡皆知!”
管家有些不明所以地去看安王,安王也抓住禮王手道:“五哥,這有什麽作用?”
禮王笑,又恢複了他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模樣:“九弟,外面決不會無緣無故流出此流言,定是老四出手了。既如此,咱們不如順勢而為,一方面加劇流言的傳播,叫太子聲譽受損,其二麽,立即聯系督察院裏咱們的人,讓他們上書陛下重新調查成王被殺一事,而你,直接去宮門口哭訴自己冤枉。”
安王先是大喜:“如此一來……說不得我就不用去北疆了?”
禮王笑着點點頭,安王險些跳了起來,正要吩咐卻想到一事,又道:“可是五哥,若是平寧到時候跳出來出指認是我……”
“她怎麽會呢?”禮王微笑:“她是最重臉面的人,如今成王被殺的理由還有些模糊,外面也不曾流傳她到底遭受了什麽,就說明是有人控制了,畢竟這是一樁醜事,既關系她的臉面,可也關系到皇家的臉面,不管是太後還是父皇,都不會讓此事鬧大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安王大喜,忙對管家:“讓收拾東西的人都暫時停下來,就按五哥吩咐的去辦。”
管家忙答應着下去了,安王興奮地在屋裏轉圈子,然轉着轉着就有些猶疑,問禮王道:“五哥,老四三日後就要南下,我可是明日之前就要離京的,時間如此緊急,咱們當真能扛過太子?”
“誰說只有我們?”禮王負着雙手走到門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你忘了老四是什麽人物?你以為他斷了條腿就是真的殘了弱了?也不想當年他為了打敗北狄做了什麽?”轉頭看他:“□□之辱都能忍受,如此善隐忍又心機深沉之人,你覺得他會一點準備都沒有嗎?”
“突然被派出京去說什麽剿滅水匪?騙傻子罷了,如今太子沒了威脅,老四的利用價值便沒了,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不想再讓他活着。老四可是剛剛喜得麟兒,你覺得他會甘心受死嗎?”
安王有些愣:“五哥您的意思是說,老四要和太子拼了?”
禮王微笑:“此番,只怕他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安王恍然:“那咱們……”
“我們?”禮王淡淡一笑:“首要目的便是讓你留京,其次便是等太子和老四真打起來咱們再見縫插針,說不得……能一舉兩得呢。”
就在安王的人紛紛往宮裏遞折子請求重新調查成王的死因之時,成王的親朋部下也同時有人進宮有人上折子。整個京城幾乎轟然就亂了起來,而就在這片混亂之中,有兩個人卻悄無聲息的出宮去了。
信王府外已被五軍都督府和宮中禁衛的圍住,美其名曰是保護信王南下的護衛,雖不至于不讓所有人進出,但想也知道信王府的幾位主子是出不了門了。
溫甄和得知了消息便立時趕到了信王府上,京衛倒是沒有限制外人出入,但他看着守衛森嚴的京衛心頭登時咯噔一聲。
他被直接迎到春熙苑,信王和溫慈都在。
“王爺,慈兒,這、這到底是怎麽了?怎的突然就讓您去南邊兒剿水匪?您的身體……”
信王見他難掩驚惶,竟笑着道:“溫大人不必驚慌,本王雖沒了條腿,卻也不是不能上戰場,畢竟也不需要我親自動手殺人。”
“可是……”
“父親,您別急,聽王爺先說完吧。”
溫慈也十分鎮定,神情輕松,溫甄和看着兩人,也不由慢慢冷靜下來,終于坐下。
信王道:“但溫大人您也該想到了,本王若是此番出去只怕命在旦夕,等我死了,本王的妻兒只怕也沒幾日好活的。”
溫甄和臉色一白,忍不住看向溫慈,卻見她朝外招手,蔡嬷嬷便抱着南熠進來了,信王接過,目光溫柔地看着這會兒正好睜開眼睛,正好奇地轉動着眼珠子的小兒。
他不禁笑了,抱着他給溫慈看,溫慈早已紅了眼睛,看着兒子連連點頭。信王便将他遞到溫甄和懷裏:“溫大人,熠兒出生不過兩日,他甚至還未來得及看看這世界的其他顏色,本王實在不忍他剛出生就受到磨難,因而在此懇請您,替我們夫妻暫時照顧好他。”
溫甄和剛有一個小女兒,那孩子活潑讨喜他喜歡的不得了,這會兒看着懷裏這個貓兒一般大小的小外孫不由眼眶泛紅:“王爺放心,臣便是拼了性命也會保護好他。”
信王笑着搖頭:“并不需要您拼卻性命,這會兒您便是想将他帶出去,門外的京衛也不會允許。”
“那該如何是好?”
“您放心,晚些時候我會叫人将他送出去,外面也自有接應的人,而且他也不能去您府上,否則等人發現他不見了一定會去您府上搜找的。”說着笑了笑:“其實我們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才将他暫時送出去,等他出去了,接應的人會找您,孩子暫時由他們養着,若是我們夫妻沒事,您自是不用多管,若是三日後我們夫妻……您便帶着孩子還有您自己的家人立時離京,千萬別在京中逗留。”
溫甄和心頭一凜,信王的意思便是有人會對他們趕盡殺絕,而他作為信王的外家,也一定逃不出掌心去。
別說什麽宮裏還有個溫婕妤,在真正的生死之間她一個不甚受寵的婕妤是什麽都算不上的,說不得到時連她自己都性命不保。
溫甄和含淚應下:“你們放心,我都明白了。”
溫慈含淚而笑:“父親,女兒其實怨過您的懦弱還有不作為,生生看着我娘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被害得慘死,但如今生死關頭,再多的怨恨也煙消雲散了,只希望……若是女兒當真沒了,您不要太過悲傷,好好保重自己,若是可能,将熠兒教養長大,女兒不求他成才,但一定要讓他做一個頂天立地有擔當的男子。”
溫甄和忙偏過頭去,好一會兒才拿衣袖擦了擦臉,回過來時眼裏還是濕的,他勉強笑了笑:“父親也恨自己往日太軟弱,才失去了你母親和幾個孩子,所以你放心,往後,父親再不會了,父親一定會照顧好熠兒,但你……”說着眼淚便再也忍不住落下來:“能活下來就一定要活下來,父親……不想再受剜心之痛了。”
溫慈微笑,含淚點頭。
溫甄和走了,溫慈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痛哭出生,信王忙心疼的抱住她:“別哭,也別怕,我都安排好了,一定不會叫咱們一家人有事的,溫大人也一定不會有事。”
溫慈哭着點頭,信王寬慰了她一會兒,才終于将她哄睡了。
他到了外面望都翻身而出:“禀主子,他們都準備好了,宮裏也收到了傳信,接下來您看如何辦?”
信王看了眼外面淺淡的陽光,冬日裏便是呼吸的氣息都是一層迷蒙不清的白霧,那霧氣擋着他的臉,叫人看不清他眼裏的神色,只聽他淡淡道:“不急,等等宮裏的消息,等他們得手,咱們再出手。此次不像北疆那一戰有時間拖延準備,咱們,務必要一擊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