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慈瘋了一般沖下去, 險些栽下馬車,不知是誰扶住了她,被她狠狠推開, 可她雙腳似是沒了知覺,軟綿綿的, 剛沖到寶蟬身前就栽倒在地, 她顧不上膝蓋手掌被擦破了皮,顫抖着手想要将寶蟬抱起來, 可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她不敢碰。
“蟬……婵兒……”
她顫抖着喚她的名字, 最終一把握住了寶蟬向她伸來的手,死死捏住。
“婵兒……”
寶蟬似是笑了笑, 嘴唇微微張阖, 可此時溫慈腦海裏一片劇烈的嗡鳴, 周圍有無數百姓圍觀驚呼,她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周放忙拉來侍衛婆子将兩人團團圍住, 又厲聲呵斥衆人安靜, 百姓們攝于他猙獰的臉色不敢再說, 他的大喝聲也終于驚醒了溫慈, 為她混亂的心緒注入一絲冷靜。
她顫抖着伏下身去,拿臉貼着寶蟬滿是血污的臉,輕聲道:“婵兒別怕, 我一定會治好你, 太醫馬上就來了,你一定要堅持住。”
“表……姐……”
“在,我在呢!”溫慈連連點頭,一手握緊了她的手, 一手撫摸她的臉頰,想要擦掉她臉上的血污,可好些血漬早就幹了,根本擦不幹淨,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拿不住帕子,臉色早已慘白一片。
“對……不起,只……能,留下……你,你一個人……了……”
“不不不,婵兒,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不是不想離開我身邊嗎?我再也不送你走了好不好?我答應你和周放的婚事,等你好了咱們馬上成親,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半步,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寶蟬嘴裏又吐出一口濃稠的血來。
溫慈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進懷裏,抖着手,一下又一下地抹去她嘴角的鮮血,她的手被染得血紅,雙眸浮上殷紅的血絲,瞳孔劇烈震顫,眼底是深深的恐懼。
這時周放拿出一粒藥丸來遞給溫慈:“王妃,這是宮中秘藥,對治療內傷有奇效,您給寶蟬姑娘服下吧。”他的臉色冷硬如鐵,看着寶蟬慘烈的模樣紅了眼睛。
溫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拿過喂進寶蟬的嘴裏,可她的嘴裏只有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吐出來,已經無法吞咽了。
溫慈嘴角僵硬地牽了牽,輕聲細哄:“婵兒乖,你吃下這藥就沒事了,聽表姐的,快吃下好不好?”說着将藥強硬的塞進她嘴裏。
寶蟬看着她,喉嚨輕輕動了動,溫慈大喜,正要問周放可還有,寶蟬喉中一哽,突然噴出一大股鮮紅的血液來,溫慈的臉上身上被噴灑了正着,她好似被一塊濃稠又腥甜的血幕裹住,一時愣住了。
寶蟬眼皮顫了顫,看着她,眼角有一滴眼淚緩緩流下,嘴唇阖動,幾不可聞:“表……姐,你……要、哭……出來……”話音未落,她的眼皮卻阖上了。
手裏的手往下墜落,溫慈下意識捏緊了,她将寶蟬抱進懷裏,問周放:“太醫怎麽還沒來呢?”沒有哭,沒有淚,臉色極為平靜,配上滿臉的血漬叫她看起來極為駭人。
周放抹了把眼睛,痛苦地看了眼寶蟬,正要說話,寶湘卻滿臉眼淚的推開他,強忍悲痛對溫慈柔聲道:“王妃,太醫馬上就到了,咱們把寶蟬帶回去好不好?這裏是大街上,她躺在地上多冷啊。”
溫慈轉眼看她,似是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點頭道:“你說的對,她肯定很冷,我要帶她回家。”說着低頭對寶蟬道:“婵兒,別怕,表姐帶你回家,叫你永遠都呆在表姐身邊,永遠不離表姐左右。”
她将寶蟬抱起來,寶湘想要幫忙,卻被她避開。她本站都站不住,可這會兒卻将寶蟬牢牢抱進了懷裏。
她擡頭,朝方才寶蟬被扔下來的一座二層茶樓看去,那裏已被周放吩咐人緊密看守,茶樓的老板和夥計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大門前。
只一眼就收回目光,對周放道:“把傷害了她的人全部找到帶到我面前來。”
周放抱拳,垂下頭去:“王妃放心,屬下一個都不會放過。”
溫慈将寶蟬抱進馬車,一路上不松手,也不讓人搭手,沉默地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寶湘捂着嘴不敢哭出聲,馬車在信王府停下時,她的雙眼早已哭得紅腫,可溫慈,一滴眼淚也無。
馬車停了好一會兒,溫慈依然沒有動靜,外面的人不敢催,寶湘只好試探着勸道:“王妃,咱們到了,下車吧。”
溫慈臉上的血跡不曾擦過,此時早已幹涸,一片暗紅裏,她蒼白的臉皮、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白便格外顯眼,紅白交錯,仿佛新生的羅剎。
看了眼寶湘,又低頭去看懷裏早已沒了聲息的寶蟬。她說:“寶湘,她的身體好冷啊。我方才抱着她,感覺她身體裏的熱氣一絲一絲的散去,我一絲也留不住……”
寶湘心痛極了:“姑娘……”
她說:“寶湘,為什麽老天爺總要将我在乎的人一個又一個奪去?我是不是上輩子心腸太壞,做了叫人惡極恨極的事,所以這輩子是專來懲罰我的?”
寶湘哭得不能自己,一把握住她的手,入手卻是一陣冰冷,忙兩手捧住,想要将她的手暖一暖,痛哭道:“姑娘,不是這樣的,惡得壞得都是別人,都是他們壞心腸,您沒有一絲錯!”
“是嗎?”
她輕聲反問,抽出手,拿帕子沾了茶水一點一點擦去寶蟬臉上的血跡,嘴裏卻平靜道:“我為了保住她,委屈她成了小乞丐,委屈她在我身邊為奴為婢近十年,她本也是千嬌百寵的,卻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
手裏的帕子染紅了,她似無所覺,擰幹,又來擦洗。寶湘見狀忙給她倒上幹淨的茶水,又将所有備用的帕子找出來。
“我費盡心機成為信王妃,就是為了報仇,為了不叫人再欺辱我們,可我,卻連她也沒保住。”
“王妃……”
溫慈卻又不再說了,寶蟬的臉已被擦幹淨,可她兩頰腫脹,嘴皮也破了,脖子上是被掐過的青紫指痕,有一道傷口從她的衣襟裏露出來。
溫慈眼裏的光慢慢散去,湧上濃重的黑。
她一把拉開寶蟬的衣裳,寶湘下意識驚呼出聲,只見寶蟬裸·露出來的皮膚沒有一處好的,全是被淩·虐之後留下的青紫傷痕,還有被利刃劃破的猙獰傷口。
消失不過半日,她竟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溫慈黝黑的眼底彌漫上一片血紅,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手顫抖的厲害,去解她的腰帶。寶湘卻一把抱住她的手,哭求道:“您別看了,求您別看了!”
溫慈要掙開自己的手,寶湘卻死死抱住,看着慘白的臉色和咬得死緊的牙關,還有不受控制顫抖的臉頰肌肉痛哭道:“不要看了姑娘,求求您了……”
溫慈狠狠推開她,她整個人都抖得不成樣子,死死睜着眼睛,執意地解開寶蟬的衣裳,執意地看着她被淩·虐地身體,執意地看着她狼藉一片的下·體……
她急促地呼吸蓋過了寶湘的哭聲,她死死看着,因太過用力脖子上冒出一片青筋,像扭曲的蟲子一般漸漸爬滿她的全身。她牙關咬的死緊,不曾哭,卻因太過急促的喘息和用力,喉嚨裏嗚咽出聲,不過片刻她的臉色就漲紅一片,似要爆開一般。
她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打顫。
可她眼裏沒有一滴眼淚。
寶湘大驚,哭着爬過去抱住溫慈,卻發現她的身體僵硬如鐵,她如此痛苦,可她又如此清醒地看着眼前叫她如此難痛苦的源頭。
“姑娘……奴婢求您哭出來吧,奴婢求求您了……”她邊哭邊朝外喊:“你們快把王爺找來啊,快啊!”
車外有人急忙答道:“早叫人去請了,應該很快就到了。”
溫慈卻似是什麽都感受不到了,一雙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寶蟬,她殘敗又殘破的身體烙鐵一般死死地烙進她的眼裏、心裏、腦海裏。
早上,她還是好好的呀……
她掙開寶湘,将寶蟬抱進懷裏,她身上的衣裳又破又髒,沾滿了血污,她狠狠撕扯着,将馬車裏她的備用衣裳一件件拿過來,給她包了一件又一件,直到她全身上下被包裹得一絲不漏,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再也看不到。
可寶蟬臉上的傷還在那裏,溫慈拿手一遍一遍撫摸,不曾消失絲毫,溫慈臉色更加難看,扭曲,又猙獰。
寶蟬的臉腫脹難看,可她的嘴角似是含着一絲笑意,那是她最後留給溫慈的。
溫慈的手指停在那裏,那縷笑太淺了,淺得若是細看只仿若是錯覺。溫慈看着,只覺心口仿若被重錘擊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所有的悔,積聚成一股駭人的洪流,猛烈地朝她沖擊而來。
她張開嘴,她吶喊,脖子上青筋暴露,可沒有聲音。她抱緊了寶蟬,無意識地搖晃着,痛苦的嘶喊着,可依然沒有聲音,沒有眼淚。
寶湘哭得險些暈過去:“姑娘……您哭出來吧,您哭出來吧……寶蟬定不會想讓您如此難過呀……”
溫慈腦海裏突然就響起寶蟬臨去前的話:‘表姐,你要哭出來……’。
溫慈愛哭,可哭只是她的武器,她若是當真傷心到了極致,反而沒了眼淚。寶蟬知道,她不想讓她太過傷心,她遭遇了那樣慘烈的折磨,可到死都在擔心她,想着她!
寶蟬的話化作了一把最溫柔的劍,斬斷了她心底剛硬的心牆。溫慈昂首,身體裏積郁的所有痛苦終于猛烈的沖擊而出:“啊——”
信王急匆匆趕來時,就聽見一道悲恸之極的吶喊從那封閉的馬車裏沖破出來,周圍人無不聞之變色,信王也是臉色驟變。
作者有話要說: 下本待開《懷了王爺表哥的孩子後》,求個收藏
【文案】
年已二十六的三王明玺一直不曾娶妻納妾,只因他有潔癖。
近十年來滿京裏的閨秀都被他挑剔遍了,只因覺着她們都不幹淨……
賢太妃幾乎操碎了心,為了叫他成親生子,曾将他和一美貌宮女鎖于室內,言若不行周公禮便不放他出來。
賢太妃狠了心,可關了三日三夜他也未曾妥協,還險些将自己餓死,被放出來後先是搓掉自己一層皮,後又執意出家去。
賢太妃以死相逼才将他留下,卻是再也不敢逼迫了。
這日王府來了個投奔的遠房表親,又瘦又臭又邋遢,三王險些叫人将他扔出去,
可洗幹淨後才發現竟是個極為漂亮、精致又幹淨的孩子,尤其一雙清澈的眼睛,懵懂怯懦地看着他時,他仿佛見到了這世間最幹淨的星星,
三王清晰感覺到自己心裏酥麻難耐、蠢蠢欲動——他想抱緊他甚至吃了他——不叫他再沾染這世間的任何塵埃污漬。
可惜了,這是個‘表弟’。
但也無妨,只要一直将他帶在身邊,他便能如自己一般永遠幹淨。
元青葉為了活命,硬生生将自己餓成了皮包骨頭,
以致進了三王府兩個多月,三王一直以為她是‘表弟’,
三王對他極為嚴格,同吃同住不算,任何他不允許碰的東西和人,她便永遠不能碰。
為了活命,元青葉只當自己是個沒有感情的物件兒随他擺弄。
一日,三王被人下了藥,竟在恍惚中拿她解了藥,
她痛得恨不得死去,然三王醒來後卻覺得她玷污了他,冷漠吩咐将她送去城外別莊自身自滅。
為了活命,她順從接受。
半年後,三王來別莊小住,卻見‘表弟’挺着大肚子出來迎接,
三王懵了。
他掙紮了一日一夜,最後還是為了孩子妥協,命人将元青葉接回王府,
可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元青葉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身後還跟着個活潑的豬娃娃。
她冷着臉看躲到侍衛身後的三王,再不打算慣着他的臭脾氣:“這半年來都是它們陪着我,想讓我回去可以,它們必須一起,且與我同吃同住,否則,我寧死不屈,您且随意!”
後來……
三王看着在泥塘裏打滾的母子兩,從未想到他的潔癖竟也有痊愈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