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孤月香(一)

追魂錄 — 第 19 章 ☆、孤月香(一)


這個夜,星月全無,黑暗籠罩着大地,四下裏靜悄悄的。

李大頭背着酒壺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風刮着,他手裏的燈籠紙嘩啦啦地響。他縮了縮脖子,壓下心頭的恐懼。

他有點懊悔,他不該因為嘴饞就出來打酒的,被酒館的小夥計罵罵咧咧不說,還為了趕時間,抄了小路。

這條路毗鄰楊家墳,人跡罕至。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大頭總覺得脖子後頭有人吹冷風。他素來是個膽大的,聽說髒東西都怕火,自己提着燈籠,應該會無事才讀。

然而,他手裏的燈籠卻在這一刻突然熄滅了。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脖頸,冰涼冰涼的。

李大頭啊地大叫一聲,渾身冷汗,拼命地往前跑,可腳下卻像是生了根,動也動不得。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只手伸進了自己的衣領中,向他的胸口襲去。他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吓得他魂飛魄散!手的主人一雙綠色的眼睛在黑暗裏閃耀着嗜血的光芒,就像是兩個小燈籠,它黏嗒嗒的口水滴在他的頭頂。

李大頭閉上了眼睛,暗叫天要亡我。

突然,一聲清喝傳來,接着是兵器刺入身體的聲音和一聲凄厲的吼叫。

李大頭一驚,忽然發現那只手從他身上撤離了。他身子酸軟,動彈不得。

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惡鬼已經被收掉了,你沒事了吧?”

李大頭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那人嘆了口氣:“看來是被吓壞了。以後夜間無事不要随便出來。”

李大頭這才反應過來,他方才是撞見了鬼,被高人所救了。他松了口氣,連忙說道:“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他回過頭去,燈籠裏的亮光竟然又恢複了,借着黯淡的光線,他偷眼看着他的救命恩人。

這是一個極其俊秀的青年,金冠銀甲,柔媚中帶着英氣,身量不高,背負長劍。

并不是李大頭以為的道士。

青年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低低一笑:“我不是什麽道士,我是通真三太子。這段路不大太平,你且往前走,我送你回家。”

地上有深褐色的血污,李大頭腿腳發軟,有人相伴回家,他自然是樂意的。

李大頭心裏感激,再三謝過青年,提着燈籠走在前面。李大頭暗自琢磨,通真三太子是誰呢?

夜依然很靜,李大頭幾乎聽不到青年的走路聲。剛才的事情太過刺激,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歷的。惡鬼的手摸着他脖頸的感覺,他想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終于到家門口了,他猶豫着要不要解下酒壺贈給青年。他一回頭,卻發現青年已經不見了。

李大頭回到家裏,突然福至心靈:“通真三太子?原來是司馬聖王!”他想想廟裏的司馬聖王像,心下感嘆,果真神仙比泥像好看得多。

這一夜的經歷太過離奇,李大頭極為興奮,喝光了一壺酒也沒有睡意。他實在是忍不住,把他那潑辣的婆娘搖醒:“我見神仙了,我見神仙了!”

他婆娘好夢正酣,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發酒瘋呢你!大半夜的酒瘾犯了,出去喝了幾口貓尿,就在這兒跟老娘作怪!”

李大頭讪讪的,不敢再說話。他在婆娘腳邊躺下,回憶着今夜的一幕幕。他的興奮之情無處抒發,又不敢翻身,只得就那麽躺着。

模模糊糊,将睡未睡之際,他忽然想到,通真三太子走在他身後,竟然是沒有影子的!他渾身冷汗,轉念卻又想到,大約神仙與凡人是不一樣的吧。仙家的事情,不是凡人所能揣測的。他琢磨着,他該去聖王廟裏上柱香了。

清河縣的聖王廟香火旺盛,聽說通真三太子常常顯靈幫助衆人。

陳兮撐着傘思考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通真三太子是誰。但既然是仙家,還能享受香火的,想來比她這樣最末等的鬼仙不知要強上多少了。

她想了想,本來想問問神仙的品階跟凡間香火的旺盛程度是否有直接而必然的關系。然而,她看了看面容沉靜的蒼離帝君,還是很明智地選擇避開這個問題。

聖王廟門口聚集了一大群人,有個腦袋大大的漢子在人群當中口沫橫飛:“你們是不知道,那惡鬼,眼睛有燈籠那麽大!那舌頭伸出來直接耷拉在地上。它就那麽一撲,我就那麽閃身一躲。它口中吐出火來,眼看就要燒到我了。你們也知道,我當時身上并沒有帶水,這可如何是好……

我正着急的時候,忽然,有一尊天神從天而降,渾身金光閃閃。他老人家就那麽一揮手,啊……煙消雲散。那天神對我說,李大頭,你莫要害怕。本天神是會幫你的……”

周圍的人聚精會神地聽着,有人好奇地問:“那天神是誰啊?”

李大頭一臉嫌棄的表情:“笨!那天神自然是我們的司馬聖王了。啊呀,你們是不知道,司馬聖王,儀表堂堂,那臉盤兒,就有這麽大。他生的是虎背熊腰,豹頭環眼,燕颌虎須。一看就是個英雄好漢……”

有好事者問:“诶,李大頭,不是說司馬聖王是進士出身嗎?怎麽還會虎背熊腰?豹頭環眼?你只怕是把你聽過的詞兒都說上去了吧?”

人群裏一陣哄笑。

李大頭卻很嚴肅:“屁!你們是沒見過。司馬聖王一劍斬殺惡鬼,那英姿。誰說進士就不能生的虎背熊腰了?司馬聖王生前是個英雄,死後也是個好漢!”

他這番說辭倒也擲地有聲,人群中立刻有人拍掌叫好。李大頭越發得意,滿面紅光,繼續講述他的經歷。

陳兮想了想:“如果有一個人,他長了一個豹子的頭,圓圓的眼睛,燕子的下颌,老虎的胡須,再加上老虎的背和黑熊的腰。那這個人該長成什麽樣子啊?”

蒼離帝君瞥了她一眼,輕聲說道:“通真三太子麽?”他遲疑了一下,似乎難以措辭:“倒沒有生成那副模樣。他的容顏,還算能看。”

反正聖王廟就在左近,前去拜會一下也好。既然是常常顯聖的,想必此地不是留下了一點仙脈,就是他在此地游歷。

陳兮甚是忐忑:“不知道司馬聖王喜不喜歡有人去拜山頭?要是有仙家貿貿然去見碧霞元君,肯定是會吃閉門羹的。”

“碧霞元君?”

陳兮點頭:“是啊,東岳大帝的女兒。哦,三郎的小妹。”

蒼離帝君搖了搖頭:“那就不是了。”

莫名的,陳兮竟從他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看到了類似于遺憾的情緒。她轉了轉傘,趕走這個奇怪的念頭。她忖度着問道:“若是有仙友做了不速之客,去蔚霞宮拜會帝君,帝君會如何?”

“沒有仙友。”

“啊?”陳兮一愣,連忙說道:“沒關系,沒關系。有我呢,有我呢。”她盡量克制自己的同情,柔聲說道:“沒有仙友也沒關系的,真的。”

她覺得她從來都沒有這樣誠懇過。

蒼離帝君卻掃了她一眼:“本君是說,還沒有哪個仙家敢膽大到直接到蔚霞宮去的。”

“呃……”陳兮将傘拉下,我錯了,我就不該同情你的。

與鼎盛的香火不相符的是,聖王廟裏的聖王像倒是樸素得很。只是這泥塑的外觀與李大頭的形容委實相距甚遠。聽說李大頭正主張者組織老百姓給司馬聖王重塑近身,但願這次的相似度可以高些。

陳兮瞧了好一會兒,也沒瞧出相似之處來。莫非李大頭見到的不是真正的司馬聖王?她好奇地問:“帝君,您老見過司馬聖王吧?他真的就是這副尊榮嗎?”

蒼離帝君道:“不是。”

陳兮滿懷期待,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然而,蒼離帝君一如既往,沒音了。

陳兮只得又道:“那他倒是長什麽樣啊?”

蒼離帝君瞧了她一眼:“本君為何要告訴你?”他施施然向遠處去了。

陳兮眨眨眼,再眨眨眼:“不是,不是……”她這不是好奇問問麽?這好奇心都不能有啊!

她握緊了傘猶豫着是一傘拍向他呢,還是把律令叫出來壯膽氣?猶豫了好久,她最終還是很沒骨氣的裝作沒有聽懂他的話。

陳兮撐着傘在聖王廟飄來蕩去。她想,她需要反思一下了,她得端正态度。蒼離帝君與蘇勒不同,她想跟他交好,委實不易。她不應該把他的不拒絕當做是友好接受。

蒼離帝君是個孤單而寂寞的存在。與他同期出生成聖的神,沉睡的沉睡,湮滅的湮滅的。他獨自呆在偌大的蔚霞宮,想來內心也是很孤寂吧。

聽律令說,蒼離帝君已經失去了與外界交往的能力,所以才會面對一位女仙的追求,選擇了逃往下界。

這麽一想,陳兮對他更加同情了。

忽然,她驚覺身後有鬼影閃動!陳兮一驚,敢出現在有神仙顯靈的廟宇中的鬼,能力肯定不容小觑。

她回過了頭,迎面對上了一個金冠壓頂身披銀甲的青年。

青年緩緩開口:“姑娘是從下界來的?”

他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顯得喑啞,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媚。

作者有話要說: 之所以說是正兒八經的故事,因為歷史上有。不知道有沒有姑娘知道司馬聖王是誰的?或者通真三太子?不知道的查一下,就知道了。不查也沒關系,我接下來會慢慢講。

反正涉及歷史人物,打死我都不會說出他的本家姓名,其實,我想,你們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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