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朝霭未散。整個鳳城都被籠罩其中,朦朦胧胧,頗似仙境。
盈福樓的大門早早被打開,小夥計靠在櫃臺打瞌睡。掌櫃的抄着手感嘆:“這樣的天氣,只有兩種可能。”
小夥計一驚,驚醒過來,他打了個呵欠,好奇地問:“什麽可能?”
掌櫃的幽幽地說道:“一種是變天的可能,一種是不變天的可能。”
“咳咳……”小夥計甚是失望,不過倒是清醒了不少。
掌櫃的突然睜大了眼睛,拍拍小夥計:“來客人了,來客人了!”
小夥計猛地回頭,果真見到有兩人走了進來。
他沒讀過書,想不出大篇的溢美之詞,只覺得他們從霭裏走過來,仿佛是天仙下凡。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姑娘,一襲白衣笑靥如花。她素手纖纖,将手裏的紙傘合攏,抱在臂彎裏。她沖他笑笑:“勞駕,我要想很多的四喜丸子。”
小夥計順着她的動作,最後竟目光集中在她的手腕上。那一截皓腕,白到玲珑,惹人憐惜。
陳兮不解,她的衣衫很妥帖啊。她奇怪地問:“你在看什麽?”
小夥計卻漲紅了臉,結結巴巴:“袖口的,袖口的桃花開得很好。”
陳兮的袖口是淡淡的桃花紋,這是她這身衣衫上唯一不是白色的地方,也是最讓她滿意之處。這是她偷偷繡上去的,淑明後一心要将她打造成白衣飄飄的仙子,奈何她骨子裏缺少仙氣。可見,淑明後對她的定位仍不明确啊。
有人誇獎總歸是好的,陳兮鄭重地點頭:“是嗎?我也覺得啊。”她抱着傘徑直往二樓去,步履極輕,翩然若飛。
老舊的樓梯是木質的,尋常人踩上去是咯吱咯吱的響,她走着卻是一絲聲音也無。她走到半途,忽然停下來,探頭說道:“勞駕,我要好多好多的四喜丸子。”她又沖自進店以後始終一言不發的男子喚道:“帝,弟弟,你快一點啊。”
她倒是自顧自走的飛快,小夥計卻再次怔住了。弟弟?他擡眼看看那個一身玄青,身形高瘦的男子,确實是俊美無俦。可是,即便不是叔叔,也該是哥哥啊,怎麽成了弟弟了?
不過,這倆人可生的真好看。
陳兮自悔失言,但是話已出口,她只得伸出大拇指,沖蒼離做出一個叩頭的動作,笑得甚是谄媚,她無聲地說着:“抱歉抱歉。”
她的心提得高高的,生怕得罪了這位。律令近來有事,忙得不見蹤影。可他只要一出現,就會叮囑她,與帝君交好,事關重大。聽得她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她這不是正努力交好嗎?
蒼離帝君輕哂,緩步上樓。
陳兮對蒼離帝君愈發的敬仰,果真是年歲大了,心氣也忒順,真有帝君風範。
陳兮對二樓靠窗的位置情有獨鐘,今日也算一償所願了。
當年學藝的時候,靠窗的位置被師兄給占住去尋找創作靈感了。好不容易師兄得道成仙了,她想她總算可以占領這個位置了吧。可惜,她死了。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陳兮如今甚是得意,探着腦袋看着窗外,等待着四喜丸子的到來。
老實說,她對吃的并無太大的追求,吃飽就好。成了鬼仙以後,更是吃不吃的無所謂了。但是,童年的記憶無疑是最美好的。
她初到彤雲山璇玑門的時候,年紀小,思鄉情結甚重,每日哭鬧不止。許是師兄被她打擾得失了創作靈感,拎着她的衣領問她:“你到底想幹嗎?”
她當時定然是腦抽了,看着師兄圓圓的發髻,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四喜丸子。”
師兄當然理解不了她的想象力,只當是小孩子嘴饞。璇玑門要求弟子茹素,飯菜委實清淡了些,不是清炒青菜,就是水煮青菜。弟子一個個身姿輕盈,倒是頗有仙姿。
師兄拎着她的衣領,保持着這樣的奇怪姿勢,一直到山下的小飯館,給她點了三份四喜丸子。
那可真是她記憶裏最好吃的東西,到現在她已經記不清那味道了,只記得當時吃的肚子圓滾滾的。
兩個人靜坐着略顯尴尬,陳兮咳嗽了一聲,問道:“帝君常在天庭,可認得司命神君?”
她在天庭的熟人也就這一個了。律令說,要尋找共同語言,她對這個話題還是很滿意的。
蒼離帝君雙眸輕轉:“認得。”
陳兮甚是期待,想聽聽他的評價。既然認得,他少不得要說上兩句;那麽她自然也要接上兩句了。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慢慢地也就熟悉了。啊呀呀,想想都覺得格外美好呢。她在糾結着該用怎樣的語氣說她跟司命神君是舊識呢?是略帶驕矜的,還是無限緬懷的?
然而,蒼離帝君那裏,卻無下文了。
陳兮等了許久,她只得幹巴巴地問了一句:“那您覺得他怎麽樣?”
“尚可。”
你這個尚可是個什麽意思?難道不應該是誇上一通嗎?即便是并不欣賞對方,出于禮貌,也會稱贊兩句啊。
陳兮扯出一個笑來:“是嗎?我跟你說,他人可好了。他還請我吃四喜丸子呢。”
接下來,他該吃驚了吧?
蒼離帝君卻只是“唔”了一聲,表示已知。
陳兮只得硬着頭皮,幹笑兩聲:“他是我師兄,以前我們一起在彤雲山學藝,他曾經請我吃過四喜丸子。可惜,後來他成仙了,我死了,我們再也沒見過了。”
這些話說着還是挺傷感的,她本以為她努力修行,會避開早夭的命運,誰知道堪堪只活到了十四歲。她以為她死後努力,也是可以成鬼仙的。這次沒錯,鬼仙倒是成了,可是卻只是個扛扇子的。
蒼離帝君卻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姓畢?”
“啊?”陳兮一愣,“我應該姓畢麽?我不姓畢,我姓陳。”她捏了捏自己耳朵,加了一句:“就是耳朵長在東邊的那個陳。”
蒼離帝君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陳兮最大的優點就是堅持不懈,不怕打擊。她興致勃勃,搜腸刮肚地想着話題,想将談話繼續下去。
此時,小夥計端着四喜丸子過來了。他總覺得這兩個神仙樣的人兒,單吃這個太油膩了,便自作主張加上了一些素菜和盈福樓的招牌桃花釀。
陳兮笑得燦爛,對小夥計點頭,口中稱謝不疊。
小夥計的臉越發的紅了。
盈福樓的四喜丸子做的很好,色香味俱全。陳兮卻沒多少食欲,相比她期盼已久的四喜丸子,她更喜歡甜甜的桃花釀。
要找共同語言可不大容易啊,他們很明顯就不是同一級別的。
陳兮喝了一杯又一杯,問道:“聽說天上有個酒仙叫儀狄的,長得很好看是不是?”女子對他人的容貌總是很好奇的。
蒼離帝君瞥了她一眼:“沒見過,不知道。”
陳兮不死心又道:“聽說有個仙子掌管時間沙漏,長得特別好看……”
“沒見過。”
“吶,聽說百花仙子容貌集百花所長,她很好看總沒錯吧?”
蒼離帝君手裏的酒杯一頓,微微側頭,很是努力的思索了一番:“不知道。”
……
陳兮心裏默默垂淚,那您知道什麽啊?在天庭混了那麽久,連誰長得好看都不知道嗎?她發了狠,直接問道:“那我好看嗎?”
蒼離帝君長眉一軒,眼中暈染了淡淡的笑意:“當着你的面,我自然是要說你好看的。”
陳兮默。她在考慮着她是該笑呢,還是該怒呢?
本着和平友好的原則,陳兮決定不怒,但是要她對他笑,還真是笑不出來。她幹脆将頭轉到了窗外。
此時,朝霭散去,陽光灑在地上,大地一片晴朗。
遠遠地走過來一個少年,紅衣潋滟。他忽然擡起頭,目光正與陳兮相對。他沖她笑了一笑,貌美如花。
陳兮忽然就捂住了眼睛,但還是忍不住從指縫裏偷偷地瞧他。他長得可真好看。陳兮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最愛的顏色是大紅色,是鋪天蓋地的紅,是熱烈的,是鮮豔的紅色。
時間太過久遠,她離家時又年幼。她已經記不清家是什麽模樣,只記得院子裏開滿了紅紅的海棠。她的母親一身紅裝,俏生生地站在院子裏。
她知道,她所在的年代崇尚的顏色是白色,璇玑門上下也都是白衣飄飄。可是,她就是固執的認為,紅色才是最美的顏色。
那個紅衣少年看到了她躲在指縫裏的眼睛,柔柔一笑,甚是妩媚。
他知道她在偷看他!陳兮的臉猛然間就紅了,好丢人啊好丢人。
陳兮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就匆忙下樓了。
小夥計站在門口,看到她:“哎……”轉眼間,她就不見蹤影了。
店裏生意不忙,掌櫃的抄着手說道:“沒事,樓上還有一個沒走呢,不會短了錢的。”
小夥計心裏有淡淡的失落,她剛才沒有看到他,也沒對他笑。
陳兮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四下尋找那個紅衣人。
“你是在找我嗎?”
他忽然出現在了她面前,聲音溫潤,似是常年未散的霧霭。聽在耳中,心底一片柔軟。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我又滾回來了。打滾賣萌求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