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梅花湯餅(四)

我的夫君九千歲(雙重生) — 第 20 章 梅花湯餅(四)


梅花湯餅(四)

長河消凍,草盛莺啼。

也不知是不是本來就養得差不多了,祁澹在三通道人的幾劑香灰作用下,竟奇跡般地大好。

皇帝龍顏大悅,當即下旨為三通道人修觀塑像,賜封他為‘三通真君’。

這日春意正濃,是當地的花勝節。

皇帝跟三通道人閉關九日,潛心問道,終于告一段落。蘇貴妃早就呆膩了巴掌大的道觀,一見皇帝出關,就纏着他要一起去逛夜市。

揚陵夜市久負盛名,又碰上花勝節,街道上張燈結彩,花團錦簇,好不熱鬧。

皇帝都出來了,蘇貴妃自然不再粘着張荦,而是挽着皇帝的手臂,小鳥依人在他懷裏。

夜市上,到處都是賣小吃、小玩意的攤子。

蘇貴妃這個也想嘗,那個也想買,不多時就堆了貼身宮女一手。

她便開始朝藍芷手裏丢,看上這個,指使她付錢,瞧上那個,催促她帶走。蘭嫔比貴妃位份差了好幾級,她根本沒法拒絕,只能低眉順眼地像個伺候人的丫鬟。

“呀,我要這個!”蘇貴妃玉手一指,膩在皇帝懷裏忸怩作态,撒起嬌來比二八少女還嫩。

皇帝今日興致不錯,哈哈笑道:“買。”

陳錦年見狀忙上前,賞了攤主一錠銀子,雙手捧着一株大紅的花勝,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過花勝,蘇貴妃配合地矮下身,像個尋常人家的娘子,由相公親手簪花。

再看四圍,街上來來往往的姑娘,人人都簪着一株嬌豔的花勝。她們或挽着情郎的臂膀,或由家中父兄牽着,一個個笑得人比花嬌。

在王宮呆久了,藍芷都快忘了自己幼時也曾這樣拉着家中長輩的衣擺,出來趕集擠廟會,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擁有過這樣簡單美好的快樂。

她望着自己手中的大袋小袋,落寞地垂下頭。

重來一次,藍芷活得謹慎又明察,她一個無背景無依仗的小宮女,能混到如今的蘭嫔,已是用盡聰慧與運氣。可事實是,不管她怎麽努力,在蘇貴妃這樣的人面前,她永遠需要點頭哈腰,永遠低下卑賤。

她被那個等級森嚴的王宮圈住了,即便她此刻走出了王宮,也依舊像是沒走出來。

她閉上眼,深嗅着各色點心小吃混雜的香氣,傾聽着人群的熱鬧與歡愉。

她此生還有機會走出那個王宮嗎?還有機會擺脫自己被束縛被左右的命運嗎?

集市熙熙攘攘,人擠着人朝前,一個不留神,蘇貴妃他們已經走出去丈遠。

藍芷覺得自己手臂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張荦垂首到她身邊,默默接過她手中的大袋小袋,弓着身子追上前頭的貴妃主子。

之前祁澹生病,占據了藍芷大部分注意力,以致于她再見到張荦時,才發覺自己快一月未見到他了。這段時間,他頗受蘇貴妃器重,還升職當了長樂宮副總管。

可是,藍芷能清楚地感覺到,本該春風得意的小太監似乎并不開心,整個人還瘦了一圈。她不知道,這一個月,小太監經歷了什麽?

“姑娘,這個給你。”一個挑着竹擔的老伯在藍芷身邊停下,遞給她一株花勝。

“哦,我不買。”

“不是買,是送給姑娘的。”

“送我?”藍芷有些摸不着頭腦,這賣花為生的老伯并不富裕,平白無故為何送她一個陌生人東西?

老伯掂了一下竹擔,笑着解釋道:“我這兩籃花勝都賣完了,就剩這麽一株。趕着回家陪閨女過節,這最後一株就送給姑娘了。”

他說完将花勝塞到藍芷手中,轉身就走,像是怕人反悔又要送回來似的。

當真是都賣完了要趕回家嗎?

藍芷分明從那竹籃蓋子的縫隙裏瞟見,裏頭還有小半籃沒賣完的。

她捏着花勝端詳,蘭花形狀,紫葉黃蕊,明麗精致,還真是襯她,嘴角不覺漾起兩團淺渦。

“又亂花月例。”她口中小聲嗔怪,雙眼卻含笑地望向前頭的人。

張荦也時不時裝作不經意回頭,忍不住想看那株花勝戴在姐姐發間是什麽樣子。

今日過節,這街上的每一個姑娘,都有親人愛人送她們花勝,他的姐姐也要有。

不能正大光明送,那就偷偷送。

過去的一個月經歷了什麽,他不想讓姐姐知道。

也許,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剛進宮的小太監了,再也不會滿足于‘有口飯吃就能活下去’。

王宮的一切,逐漸将他打磨得處事奸滑,鍛造得胸有城府,他的心變得泥濘不堪。但是,有他一人不堪就足夠了,他的姐姐要永遠站在光下,被保護,被呵護。

就像現在一樣,手拿蘭花,梨渦噙笑,站在斑斓的燈火裏,煞是好看。

“啪嗒——”一聲,指間的蘭花掉落。

熙攘的人群中不知怎麽竄出幾個黑衣人,架起藍芷就跑。

張荦一看情勢不妙,當即高聲呼道:“有刺客,保護老爺!”

微服在外,皇帝早就吩咐過稱他為‘老爺’。這趟出來逛夜市,魚龍混雜,四周埋伏了不少禁軍侍衛和錦衣衛。他們聽到張荦叫喚,一呼百應,直沖着那幾個黑衣刺客而去。

一時間,短兵相接,刀光劍影,不明所以的百姓驚呼着四下逃竄。

蘇貴妃花容失色,吓得撲進皇帝懷中。皇帝目光如電,滿是銳色,順勢攥緊蘇貴妃的兩只腕子,力大得讓人動彈不得。

陳錦年出門在外都是配劍的,這會兒死死護在皇帝身前,接二連三砍倒了好幾個黑衣人。

刺客人數不多,錦衣衛又個個高手,皇帝身邊的威脅,沒幾下就除盡。

有事的是蘭嫔,幾個黑衣人已經扛着她快跑到街盡頭了,錦衣衛忙追上去救蘭嫔娘娘,張荦一馬當先沖在最前。

這群黑衣刺客似乎有備而來,提前踩過點,知道下個街口有埋伏的錦衣衛,另辟蹊徑帶着藍芷跳進了街邊的小溪中。

那小溪是揚陵護城河的支流,四通八達,暗流洶湧。他們要是有心利用水流隐匿,潛到水下,便可躲過錦衣衛,擄走蘭嫔逃出生天。

溪邊燈少,光線昏暗。

張荦見藍芷被拽進溪裏,想都沒想,一頭紮跳進去,也不管自己會不會水。

好在,此處水不算深,只沒到張荦胸口。衣袖灌了水跟鉛一樣重,他拼命在水裏撲騰,兇神惡煞地推翻幾個黑衣人,終于快夠到藍芷。

藍芷從人群中忽然被擄開始,拳打腳踢,掙紮一路無果,早已精疲力盡。到了水中,更是全身濕透,溪水幾乎沒過她的頭頂,抗争中口鼻嗆了不少水。

她大聲疾呼,也不知道錦衣衛在保護皇帝之餘,能不能抽空也救一下她這個人微言輕的蘭嫔。

她心中又慌又亂,來不及去想明白這群刺客從何而來?也不明白為何專挑她一個沒啥價值的嫔位扛起來就跑?

恍惚間,借着岸上的點星殘燈,藍芷隐約望到水中有個身影氣喘籲籲,正奮力朝她這邊趕來,靛藍褂子,十分熟悉。

是她的小太監來了。

“張荦?”

“姐姐——,姐姐別怕。”

她的身體內頓時又卯上一股勁兒,手肘拼力撞擊拽着她的黑衣人。水流湍急,人本就不易站穩,黑衣人被她幾番手腳并用的頑抗,逐漸松懈。

她得到片刻的脫身,極力朝張荦奔去,宿鳥戀巢般伸出手。

終于,她冰涼的手觸到了一抹溫熱。

這抹溫熱剛一夠上她的指尖,就毫不猶豫地抓住她整只手,一把将她拉進自己懷中。

藍芷雙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牢牢環住他的頸,趴伏在他肩頭。

張荦安撫地捋過她的後頸,慰道:“抓緊我。”

兩人靠的極近,這聲音貼着她的耳垂,灌入耳中,酥酥麻麻,叫人忘卻了正身處的水深火熱。

張荦雖不通武藝,但到底年富力強,見到姐姐危險又是拼了命不要的,不管不顧地對刺客拳打腳踢,竭力殺出重圍。

藍芷感覺到腰上有一道力量緊緊箍着她,讓她不再擔心會沒入冰涼的水中。她靠在一個寬闊的胸膛上,覺得心中無比地有安全感。

月光下,人影朦胧,這感覺似曾相識。

前世,他們相好時,也總在黑暗中相擁,好像張荦偏愛在黑暗中将她擁入懷。

黑暗中的小太監更大膽、更直接,也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夠肆無忌憚地袒露自己見不得光的心思。

錦衣衛也追了上來,兩岸的房頂猛地又跳出幾個黑衣人,刀劍相交,四下一片混亂。

争鬥中,藍芷忽覺攬着她腰的手一松,張荦的手臂被劍劃了一道,還未回過神,又一柄利劍直直刺進他的後肩。

張荦咬牙挺住,不管刺客們怎麽拉扯,死死拽緊就是不放懷中的人,眦裂而映出通紅的血絲。

但不管張荦怎麽強忍硬挺,血肉之軀到底抵不過刀劍,藍芷能清楚地感覺到,她腰間的手漸漸松了下來,無力再支撐一個人的重量。

錦衣衛大打出手,奈何刺客人數越來越多,不多時,藍芷再次落到刺客手中。

她全身被控制,怎麽抵死掙紮都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從他溫熱的掌心中劃出。

空餘冰冷的夜風掠過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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