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事能逃得過這位先生的眼睛。但她對穆雁南實在沒有好感,冷淡道:“不必了,穆先生的忙從不白幫,我一介女流,沒什麽人情能還給穆先生。”
聽聞此言,穆雁南卻一點沒有被冒犯到的樣子,反倒笑了起來。“大小姐聰慧,又恩怨分明,又怎會只是區區一介女流。在下相信,大小姐有朝一日必能得償所願,屆時在下這點人情,又算得了什麽呢?”
言罷一行禮,便向正廳而去,人走出去老遠聲音卻飄過來,“這份人情,在下自會找葉統領讨要。大小姐若要還,就還給葉統領吧。”
“葉昭?”沈歸雪怔了一怔。
酒過三巡,場面話也講了一輪,氣氛慢慢地淡了下來。如果不出意外,這時候沈德佩本應起身宣布給愛女擇了佳婿,再讓白承桐和沈歸雪出來亮亮相,接受一遍來客的恭賀和恭維。
但現在沒有這個環節,沈歸雪只好一言不發,埋頭吃飯。
穆雁南突然站起身來,命身邊小厮給沈德佩遞上禮盒。
穆雁南是葉城城主派來的代表,此刻突然起身,堂中群雄一時都住了嘴,齊望過來看他動作。只見穆雁南走至堂前,鄭重其事對葉鈞卿行了一禮道:“城主感念沈莊主救葉城之急,今日特命在下前來,借大小姐壽日,向沈莊主再奉一禮。”
四下靜寂,衆人皆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沈德佩神色微變,但仍笑道:“穆先生說笑了,承蒙城主禮遇,實乃我德威镖局的榮幸。”話說着,手卻沒動,沒有打開禮盒的意思。
沈德佩手不動,穆雁南便不回座,堅持躬身催道:“如今西涼虎狼之師在側,葉城十萬百姓十萬兵,都盼着能有打完仗,重現邊貿繁盛的一天,幸而這些年有諸位江湖朋友的襄助,葉城才能在夾縫中喘息一口。城主希望各路英雄朋友能勠力同心,再助葉城一把,沈莊主,你是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輩,又是镖局行當之首,今日之禮,還請莊主切莫推辭。”
此話一出,在座群雄面面相觑,有幾個聽說過傳聞的心裏暗想:幾個意思?這是家醜不能外揚,臨時定親宴改誓師宴了?
沈歸雪終究年輕,眼見父親為難,當即冷下臉道:“穆先生這是作甚麽,城主今日送來的禮已經夠多了,我們德威镖局什麽時候與葉城主攀上這等交情了?”
“頻頻。”沈德佩警告地看她一眼,打開了禮盒。“城主這份心意,老夫心領了。”
禮盒很輕,一符,一紙而已。
符是葉城官道通行符,有了這張符,德威镖局從此可以借官道行镖,遇官驿無需避讓,此符在手,相當于葉鈞卿将邊境商貿來往的便利,統統交給了德威镖局;而紙則是調令,夏糧承運在即,從全國一十八處軍需處調運,這一切,自然也壓在了德威镖局肩上。
“葉城圍困許久,邊地有您在此,中原有南宮盟主坐鎮,非您兩位振臂一呼,不能聚江湖之力。還請莊主為葉城百姓和中原武林,守望相助。”穆雁南沒給沈德佩猶豫的機會,适時又補了一句。
穆雁南話音剛落,只見一直安靜吃飯沒什麽存在感的南宮琪岳突然站了起來,對着沈德佩也行了一禮道:“江湖義氣,肝膽相照。沈莊主義舉令人敬佩,南宮家與諸位一條心,為為葉城百姓和中原武林,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沈歸雪眉頭一蹙,幾乎要拍案而起,手方一動,杜瑾便按住了她。
南宮家來的的代表發了話,也就意味着南宮盟主的表态,堂中衆人見狀,亦紛紛跟着表态。沈歸雪氣得手在案下微微顫抖,“你還看不出來麽?”杜瑾死死壓着她,低聲道,“他們早就都商量好了,木已成舟,大師伯沒第二條路可選。”
小宴(1)
散席之後,頭一個過來跟她打招呼的仍是穆雁南。
“大小姐對在下解圍可還滿意?”
“呵。”沈歸雪忍不住冷笑道,“就算不為我解圍,穆先生遲早會找別的理由來讓德威镖局接下這檔事,這個人情,不知該算我欠先生的,還是先生欠我的?”
穆雁南似是沒聽出她話中的怒意,笑道:“德威镖局逢十抽一,現在城主把整個葉城商路的通行許可都給了德威镖局,大小姐可知道,這是多大一筆生意?”
逢十抽一,是德威镖局的收費,遠比其他镖局要高。正是靠着這高價镖資,德威镖局才能收羅諸多高手,遍交江湖門派。沈德佩苦心經營十幾年,才算趟開了黑白官商道。饒是如此,每年花在打點關系上的錢財也不是個小數目。好在有此良性循環,達官貴人商賈巨富要運送個什麽值錢東西,也大多選擇會德威镖局。
“去年朝廷調撥糧草四次,只有一次全須全尾地到達葉城。今年東南海患疊起,錢銀糧草全先緊着那邊用。這節骨眼上,擠出來一點填牙縫的物資給葉城,要是栽在我們德威镖局手上,算誰的?”沈歸雪反唇相譏,“穆先生,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扯什麽家國大義,葉城如今這局勢,朝廷但凡給點增援,邊患早解決了。天子忌憚城主,兩位皇子兼着朝臣們鬥成了烏眼雞,這時候,你把我們都給裹進去?”
穆雁南倒也不惱:“傳聞大小姐從不涉足江湖事務,依在下看,倒像是心裏清楚得很。”
沈歸雪道:“官道通行特許、軍需糧草轉運,這要動了多少人的好處,一下子戶部跟兵部都得罪了——穆先生,你這是将我們德威镖局架在火上烤。”
穆雁南微微一笑,“德威镖局不會倒。大小姐能想到的事,沈莊主如何想不到?大小姐與其在這兒憂心,不如去問問莊主,看他如何籌劃。”
這邊葉昭還不知道穆雁南在沈歸雪的生日宴上,威逼利誘地拿下了沈德佩,兀自美滋滋地沐浴更衣。他知道沈歸雪對應酬江湖豪傑沒什麽興趣,于是早早在荟萃樓訂了雅間,請了莫輕寒和杜瑾給沈歸雪開小竈。
他還沒見過杜瑾,不過愛屋及烏,既然沈歸雪成天把這個“小哥哥”挂在嘴邊,他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接待這個“小舅哥”。天剛擦黑,葉昭就精神抖擻地在王府各處視察一圈,交待交待影衛值守,準備告假去荟萃樓。
“本王去面聖都沒這麽打扮過。”葉鈞卿笑罵道。他放下筆搓搓手,似乎興致頗高,“本王也好久沒出去了,今日想沾你個光,去湊個熱鬧,不知大統領同不同意?”
葉昭:……
也是。這位爺是葉城老大,這當慣了主子的總會有一種錯覺,哪怕屬于不請自來,還覺得自己是給足了別人面子。
葉昭苦笑一聲,趕緊勸阻道:“入夜了,城裏人多眼雜,城主還是不要輕易出府的好。”
“不礙事,我們悄悄出去便是。”葉鈞卿說着便起身取下披風。“也不帶別人了。本王有大統領在,怕什麽?”
主子發了話,葉昭還能說什麽,只好暗自祈禱沈歸雪看在過生日的份上,心情好一點,別作。
沈歸雪那人吧,莫輕寒說她心事藏得深,葉昭覺得這話只說對一半。這貨心裏憋的都是大招,一放出來準傷筋動骨那種,平日裏說話辦事大半由着性子來,高興了什麽都好說,不高興馬上就掉臉。至于城主……并不是能讓沈歸雪高興起來的人。
很顯然,沈歸雪心情也并不屬于高興的範疇。小二打起簾子,莫輕寒一只腳還沒邁進來,就聽見的是“啪”地響亮一聲拍桌子,入眼的是一個白皙而眉目深刻的年輕公子,被這一拍震得個愣怔。
不用問,拍桌子的肯定是沈歸雪。
莫輕寒與杜瑾也是第一次見面,但不巧撞上沈歸雪餘怒未消,一見莫輕寒來,立馬就叽裏咕嚕地講起穆雁南如何當着群雄的面逼迫她爹的事來,連介紹都忘了做。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觑,頗為尴尬。莫輕寒倒還好,長期只靠書信跟沈歸雪聯系的杜瑾還沒見過她發火,這個小師妹寫信惜字如金,沒想到情緒上來話又快又密,根本讓別人插不上話。
“你且喝口茶歇歇吧。”非常精準地,莫輕寒在沈歸雪換氣時接過了話頭,并往她手裏塞了個杯子。他微笑颔首轉向杜瑾道,“在下莫輕寒,閣下想必就是杜當家。”
“杜瑾杜茂川。”杜瑾急忙起身行禮,話到嘴邊卻卡了殼。按他生平所學的中原禮儀,此時莫輕寒難道不應該說“在下姓甚名誰字什麽號某某久仰久仰”之類的,可莫輕寒就這麽簡簡單單說了一句話,這讓他腦子頭一個蹦出的想法就是,“他……可是看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