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湘和牡丹,青停芙蓉

玲珑月 — 第 36 章 湘和牡丹,青停芙蓉


駱懿住的地方是湘和苑,原是駱垣的住所,只不過他的父親——駱行讓他住在此處,他也未有推托。

駱懿就站在院中。

院子裏已堆起一層薄薄的雪,雪花還是一如溫婉地飄着,像無數只白色的蝴蝶在歡樂地舞着,在望着地面上哪一個地方是充滿着花香的。

但院中種着的幾排紫斑牡丹早已落敗,靜附在上面的雪像是輕撫它的悲哀。

駱懿看了看這素白的院子,踏着步子快速地回到了房間,往繡花雲墊上一坐,吩咐下人溫了一壺酒來,小飲了幾杯,這連日裏來的疲憊感忽地都湧上了心頭。

他有了一個父親,可他為什麽還是同樣悲哀呢?就如同那落敗了的紫斑牡丹一般。

是蒙福和江呈月将他和自己的生母生生地分開的,他那時候還只是個還未出世的嬰兒啊!

可他竟還沒來得及怪罪那個如父親般的師父,那人便死了,而他甚至都沒有細看自己的生母,她也死了。

“當年你娘極想要一個女兒,說若是生了個女兒便将她取名為‘懿兒’,你便改名叫‘駱懿’罷。”——駱行便是這麽告訴他的。

他對着挂在牆上的傾予劍苦笑了一下,心下自嘲般地一陣嘆息:“予笙,嗬,你的仇人也成了我的仇人,可我們都還未來得及報仇,他便死了。”

酒過三巡,劉管家恭敬地立在房門外,敲了敲半掩着的門,繼而輕推房門而進,道:“少莊主,莊主說您該休息了。”

駱懿問過了時辰,點了點頭,道:“叫人來收下去罷。”

劉管家躬身應了聲“是”,朝外頭招了招手,外頭便有兩個級別高的丫鬟連忙低頭進來将碗筷酒壺收了去。

待三人躬身退出了房間,駱懿長呼了一口氣,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着床榻走去,只覺得躺下去的瞬間,眼前似乎又出現易姑娘的明眸善睐,不由得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來,倒是不那麽壓抑了,沉沉地睡意已向他襲來。

……

膚施縣外兩百裏左右的深山中松柏參天,清晨的山中銀裝素裹,倒是好一番美景。

青停山就立在這一片山中的最中央,傳聞進了青停山的人從來沒有出得來的,路倒是極寬敞,只是平民百姓是絕不肯到這樣的地方來的,而現在,卻有一輛馬車往山內奔去,像是一個無畏的戰士。

馬車外坐着的人正是從駱行山莊劫走江呈月的少年,馬車內躺着的自然是江呈月,只是她似乎已沒什麽力氣。

天空漸漸變得清亮,馬車停在一座山莊前。

大門的牌匾上只雕着一朵芙蓉花,栩栩如生,紅得仿佛是臘冬裏的火光,江湖中人都知道這是芙蓉山莊的标志。

門外站着兩個女人,正是玲姐姐和藝姐姐,江呈月被她們左右扶着進了莊內,玲姐姐在她耳邊低聲提醒道:“莊主都已知曉了。”

江呈月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略微地點了點頭,她的嘴唇已發紫,也不知她是難受還是害怕,眉頭登時擰作一團。

芙蓉山莊的廳堂上坐着一個人,正是她們所稱的莊主——九芙蓉。

那是一張俊冷卻又帶着點滄桑的臉,眸中的深邃似乎都逼迫着一旁的事物失了顏色,但他的臉是笑着的,可這種笑卻讓江呈月由衷地感受到一股冷冽。

江呈月弱聲道:“莊主。”

九芙蓉看了看她那已沒有半分優雅的發紫的臉,微笑道:“扶她坐下罷。”

藝姐姐和玲姐姐朝他恭敬地點了點頭,扶着江呈月坐在一旁的木墊上,二人随那個少年立在一旁。

江呈月心下奇怪,她從未見過九芙蓉這般模樣,應該說九芙蓉在她面前從未這樣過,可那臉上的笑意分明更讓她感到害怕,而她卻也只能踧踖不安地謝道:“謝莊主。”

九芙蓉盯着她的臉看了少頃,道:“你中的是湘毒罷?”

江呈月顫弱地點頭,虛聲道了句“是”,弱弱柔音中還帶着幾分歉意。

她的确要這般歉意然然,因為她實在不該被駱行山莊的人抓起來,更不該要九芙蓉派出人去将她救回來,九芙蓉是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的,更何況,于他而言,自己僅僅是他的手下。

“給她解藥罷。”九芙蓉示眼于少年,邊看着少年将解藥遞與江呈月,邊接着道:“我只救你這一次。”

盡管江呈月充滿疑惑,但她總算保住了性命,總算還有一絲希望,接過解藥的她柳眉展了一展,力虛地将解藥吞了下去,道:“謝莊主。”

待她休息了一陣,九芙蓉又道:“說說罷。”神似寒風,凜凜如冰。

江呈月擡眼凝望幾許,但九芙蓉已不再瞧她一眼,她頭微微低了一低,緩緩道:“當年何湘兒叛變,與駱行相愛,你便派我去……去與駱賓吹那枕邊風,可……可是駱賓卻說他沒有熒丹玉,前些日子,紅娘子也說沒有此物。莊主,這天下當真有熒丹玉麽?”

九芙蓉忽地一個箭步過去勒住她的脖子,冷眸如針,刺冷道:“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麽?”

江呈月瞠目驚乍,她當然知曉了,九芙蓉是不喜歡別人發問的,只是本還抱着一絲幻想的她以為如今的自己在他心中已算得是一個女人了,但她卻錯了,她依舊只是她的手下,艱難地嘶啞着發出兩個字:“駱懿……”

九芙蓉松開了手,俯視着她,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江呈月咬了咬嘴唇,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擡頭與他對視,尖聲道:“駱懿是你的兒子!”

“你說什麽!”九芙蓉驚然道,他的眼神似是一道雷電直擊落在江呈月盈淚的眸中。

“駱懿是我和你的兒子!”江呈月淚眼閃爍,話語卻越加堅決。

九芙蓉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一絲,目光從她的淚眸中移到她的脖頸上,那脖頸上還有他方才勒過的手痕,但他卻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道:“那你為何說他是駱行的兒子?”

江呈月在心中長呼了一口氣,眼角滾出幾滴熱淚,似有哽咽地道:“那是我在情急之下被逼無奈才那麽說的。”

“情急之下被逼無奈?”九芙蓉冷哼了一聲,眼神又移回她那略有閃爍的瑩目中。

江呈月的目中倒映着他那張毫不在乎的俊霜臉,映襯着他言語中無盡的不屑和懷疑。

江呈月急低下頭,弱弱道了一聲“是”。

她也的确是迫不得已,只不過那并不是她的目的。

“到底是誰的兒子!”九芙蓉忽地又勒住她的脖子,冷聲道。

“駱……駱行的。”江呈月猙獰地看着他,又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待九芙蓉放開手時,她又微聲補了一句:“何湘兒與駱行的。”

九芙蓉忽然微笑着看她,眼中卻止不住地泛起惡心。

他讨厭對他說謊的女人!

江呈月害怕他的眼神,只得低着頭顱,宛如一只怯弱的小貓,她的伎倆沒能獲取他的另眼相看,更沒能獲得他的一點點心意,她登時簌簌落下淚來,呆了好半晌,再擡頭時九芙蓉已坐了回去,她黯然道:“駱懿是我當年從何湘兒腹中取出的胎兒。”

九芙蓉坐着往牆壁靠了靠,閉眼微笑道:“往後你記住,駱懿是你和駱行的兒子。”

“他恐怕不會相信,他從未将我……”江呈月不經意間又咬了咬嘴唇,凄然之心全全顯露在那盈盈的淚光中。

九芙蓉睜眼凝望不遠處的房梁,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凄楚的神情,冷然道:“駱懿相信就行了。”

江呈月恭敬看他一眼,并道一聲“是”,仿佛又被那深眸吸引住,直直看了半刻。

門外忽地出現一個少年,藝、玲二人連忙道:“少莊主。”

江呈月心下似有一塊大石壓着一般,但她終究也跟着細聲問候。

然而,他不看她們一眼的行事作風卻與九芙蓉極其相似,但見他清眸微怒,道:“爹!”

九芙蓉從凝望中回過神來,雖是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卻沒有一絲笑容,只道:“冬焱,你知曉了也無妨。”

九冬焱半是不滿,半是蔑然,道:“原來爹來上郡是為了熒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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