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肚子疼,到孩子呱呱落地,玉花梓的嘴就沒停過,杜媽媽很是感慨,覺得玉花梓潛力無限,若日後打架鬥毆,定是後勁兒十足那種。
生完孩子還能躺在那兒嘴巴不停抱怨半個時辰的,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凝馨也不由心底生寒,這孩子剛一出生,就聽着他娘無休無止地罵他爹,真是不幸啊,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襁褓陰影。
花梓一邊兒罵,眼睛卻一直跟着孩子,間或問幾句:“讓我看看孩子。長得像不像我?怎麽都不哭?黑不黑?”
因為是間或問的,不占她話語主體,于是,便被忽略了。
她二話不說,紅着眼睛就要下地,被鬼老太一把按在床上:“一個月內不準出屋,三日之內,不許下床。”
“孩子不讓我抱,還不讓我下床!到底誰是孩子他娘?”花梓說着,眼眶一紅,就要哭了。
杜媽媽吓了一跳:“誰不讓你抱了?”說着,連忙小心将孩子放到花梓枕邊。
花梓一看,就笑了:“幸好,不像白玉曦那麽黑。”
“……”
花梓心下歡喜,覺得有了孩子,自己就不像往日那般沒出息了,不會整日想着白玉曦,不會覺得日子了無生趣了。
在得知這孩子是個小子時,花梓說不上是喜是憂。
白玉曦滿門被殺,他算是獨苗,這孩子是個小子,也算為他白家延續香火了。
并且,若是姑娘,放杜媽媽手裏,或許不日便會水性楊花,變得不着調兒,沒了她娘身上的鄉土氣息樸實憨厚。
只是同理,這是個小子,還長得白白淨淨。她不由望向杜卓,心中忐忑萬分。希望不要長成杜卓那樣兒,一看就是個萬花叢中過的花花公子哥兒。
且白玉曦那張嘴,見孩子長的白。沒準兒就會說:“這不是我兒子!”
那真是太悲劇了。
孩子日漸出落的模樣清晰,那鼻子,眼眶,還有那張小臉,透着倔強,跟白玉曦一般無二,除了望向玉花梓時有點兒親熱勁兒,瞧見別人那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平日裏從來不哭,就是下生那天。哭得格外厲害。
大家分析,一致認為,是被玉花梓喋喋不休的抱怨吓着了。
一日,蕭葉醉抱着孩子,長長嘆了一口氣:“看來。江湖第一美男子的稱號,要讓位了。”
花梓眉開眼笑:“師父,您給孩子取個名吧。”
“名字還是別人來取吧,我只給他賜個江湖綽號罷。”他若有所思,花梓連連點頭,雖然心中不寄厚望,可她想。畢竟蕭葉醉也是給自己去過綽號的人,“櫻桃小王子”雖然有點兒不倫不類,可畢竟是火了!
他想了許久,一拍桌子:“飛天小神仙!如何?”
花梓打了個冷顫,扯出個尴尬地笑容:“師父,我有些困了。”
蕭葉醉正正衣襟。将孩子放回花梓身邊,還笑道:“飛天小神仙,櫻桃小王子明日再來看你!”
花梓差點兒就吐了!
她左思右想,想不到好名字,直到孩子快滿月。她打開窗戶透透氣,結果,窗子剛開個縫兒,就被個紙團砸到腦門。
她嘟囔幾句,朝窗外望了望,不見人影,這才低頭撿起紙團,上頭寥寥幾個字,看的她哭笑不得。
花梓想了想,把脖子伸到窗外就喊:“白玉曦,明日天亮之前,你若不露面兒,我就給孩子取名白冷塵!”
其實,若叫了這個名字,就算白玉曦同意,沐冷塵也不願意啊,誰樂意給昔日心上人當兒子啊。
她剛喊完,就看到狼女和杜卓站在院子裏直勾勾地望着她。
杜卓嘆口氣,喃喃道:“原以為好了,沒想到還那樣兒,藥不能斷啊。”
花梓一驚,敢情往日那些安胎藥了,摻了治療失心瘋的草藥?平白的好人也得吃出人精神分裂了。
當晚,她捏着那張紙,忿忿不平,上頭一共就五個字:白宣——白玉曦。
她就忽然想起那日她念的那段“詩”:為直都宣你。
結果他給孩子取名白宣,意思不就是告訴她,喜歡也白喜歡嘛。
她就坐在床上,抱着孩子,晚飯一口水沒喝,只吃了三碗飯,就一直坐在屋裏等着白玉曦。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她終于熬不住,倚在床邊就打起了瞌睡。
杜媽媽頗為敬佩地嘆口氣:“瞧,當了娘就是不一樣,往日胡攪蠻纏的姑娘,這會兒為了給孩子想個好名字,沒黑沒白,覺都不睡了。”
狼女啃了口雞腿,似懂非懂也跟着點點頭。
“你也快當娘了,不能總是吃燒雞,該吃點兒青菜也得吃點兒青菜,你幹娘說,不吃青菜會缺乏葉綠酥。”杜媽媽将狼女手上剩的半只燒雞搶過去,自己吃了起來。
狼女乍着手,盯着滿手油,不以為然道:“幹娘說,是維命酥,什麽葉綠酥。”
其實,狼女也十分希望白玉曦跟花梓破鏡重圓,她實在是受不了整日被逼着吃白菜香菇小油菜。白玉曦八成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把青菜做出肉味兒的廚子。每每嚼着白菜苦不堪言時,狼女對白玉曦的思念之情不比花梓差多少。
花梓一覺睡到晌午,醒來之時,凝馨端來飯菜:“聽說你一夜未睡,可想到好名字了?”說着将孩子從花梓懷裏接過來。
小家夥兒剛睡醒,抿着唇,動也不動,只瞟了凝馨一眼,又朝窗外望去。
花梓走到桌旁,将一碗粥,兩個饅頭,還有半盤子小點心吃了個幹幹淨淨。連兩盤小菜也未剩下一點兒。最後,拍拍肚子,問道:“姐,我這肚子裏,是否又懷了一個?”
凝馨立馬擰緊了眉頭,輕聲問道:“白玉曦回來過?”
花梓點點頭,又嘆了口氣。
凝馨便有些惱了:“他再來,你別理他了!”
“他沒給我理他的機會,就走了。”花梓擡眼,有些茫然,透着些沮喪。
“……”凝馨欲言又止,在那無語了半晌,終于擠出兩個字:“淡定。”
花梓垂下頭去,默默無語直打嗝兒。
杜卓從窗前經過,連忙探頭進來:“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憋氣數三十個數,治打嗝兒,一憋一個準兒。”
花梓依言做了,憋的滿臉通紅,終于數完三十個,松了一口氣,杜卓也松了一口氣,他真怕花梓數的慢,最後再憋死了,他罪過可就大了。
“神了,你怎知道這法子的?”花梓順了順氣,果然不再打嗝兒了。
杜卓臉一紅:“那會兒讓我老丈人吓着了,打了一天嗝兒,到了晚上,我忽然靈光一現,就發現了這個法子!”
狼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揪着他的耳朵便訓斥道:“別不要臉了,分明是幹娘教你的法子。”
杜卓“哎呦”一聲便抱怨開了:“你這女人,仗着肚裏懷着孩子為所欲為。”
說的好像狼女沒懷孕就怕他似的。
偶爾,玉花梓會安慰自己,人生哪有那麽多圓圓滿滿。
她望着身邊許多人歡喜的模樣,望着床上那個小人兒抿着嘴唇,執拗的表情,心想,也該知足了。
白玉曦有時恨不得殺了她身邊所有人,好讓她孤苦無依,帶着孩子涕淚縱橫去求他。可他做不到,便另尋他法。
他站在紅葉山上,這裏距桑都不遠,地勢又高,這時節,滿地紅葉已揉入泥土,整個紅葉山禿光光,遠遠望去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土丘。是故,人跡罕至。
此時,夜色濃稠,月華如水,四周一片靜詭。
他遙遙望見玉花梓裹着個雪白鬥篷,匆匆朝這邊走來,腳步還算穩當,看來這次沒喝酒。
白玉曦目光灼灼,不由向前走了幾步,随即又停了下來,收斂了嘴角的笑,好整以暇站在半山腰。
白日裏,他留了書信,讓玉花梓入夜後,來紅葉山找他。
其實,不為別的,他只為能見一眼玉花梓和孩子。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自然也明白,這一去生死難料。
只是,近了才發現,她孤身一人,并未抱着孩子。
白玉曦不由捏緊了拳頭,一拳砸向身邊一棵老樹,他想,她是吃準了他見不着孩子不罷休,才故意只身前來。
夜裏,風寒料峭,她雪白的鬥篷在風中搖搖欲墜。
花梓心下焦急,逆風而行反倒越走越快,只是步子微微有些淩亂。
她一路垂着頭,四下逡巡,白玉曦瞧在眼裏,心中那頗感欣慰,如今,她終于明白,行走江湖要懷着警惕之心。
“怎麽一塊趁手的石頭都沒有。”她一路嘟囔着,心中火急火燎。若沒有趁手的石頭,如何伺機将白玉曦砸暈扛回家去?
這是狼女給她的貼心小建議:喜歡就砸暈,扛回家去。
她心裏還是有底的,除了凝馨在家看孩子,狼女在家安胎,蕭葉醉留守以防白玉曦調虎離山,其餘會些武功的,都已做好埋伏,到時一擁而上,她舉事……舉石,力度掌握好了直接暈倒。鬼老太已演示過無數次,應砸在什麽部位,輕重控制到什麽程度,可花梓依然十分緊張,生怕将他砸成個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