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父女(二)

小女有疾 — 第 218 章 父女(二)


沒有聽錯嗎?

雪域王受寵若驚,雙手絞在一起還是止不住的顫抖。嘴角也不知該彎起還是該垂下,他沉默半晌,終于應了聲:“哎!”

一聲應下,已然老淚縱橫。

可憐天下父母心,狼女斷不是那無情無義之人,她想,當初将自己棄之荒野或許雪域王并不知道,而事實上,他也确實不知道。

只是,那母狼的死,讓她久久無法釋懷。

是故,她瞧着雪域王涕淚橫流,她也只是抿着嘴,沒有笑意,沒有安慰,但也沒有如上次那般,越窗而逃。

二人相顧無言,雪域王便問道:“餓了嗎?”

狼女點點頭,卻翻身下床,悶聲道:“我回家吃!”

她出了房間,雪域王忙跟了出去,幾個漢子也緊随其後。

狼女回眸,皺了皺眉,雪域王心領神會一揚手,那幾個漢子本欲說什麽,卻終于沒有出聲,紛紛退去。

狼女覺得,命是雪域王給的,她自是欠了他的。然母親的命被他奪了去,他便欠了她的,如此一來,兩不相欠,她犯不上恨他入骨,可也無須恭敬有加。

狼女的一輩子,稀裏糊塗,卻也明明白白。

她給花梓講完故事的時候,雪域王和杜卓也剛好吃完飯。

方才,那店老板曉得杜卓有點兒小錢,又得了他的話兒,好菜盡管上,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一桌子山珍海味,一盤疊着一盤,疊羅漢似的高高壘起,杜卓邊沖着雪域王笑,邊心中咒罵這老板賺錢不要命,莫說這麽多菜吃不吃得完,便是一不小心,這邊菜吃的多了。那邊吃的少了,都很容易造成坍塌。

杜卓吃的小心翼翼,也不管愛吃不愛吃,但凡雪域王那邊夾了一筷子。他便要從他這邊也加一塊重量差不多的東西,如此方可保持平衡。

這頓飯吃的十分安靜,因杜卓剛說第一個“您”字,雪域王便沉着臉,悶聲道:“食不言!”

吓得杜卓從頭到尾沒再說過一句話,其間吃的口渴,茶被雪域王喝光了,想喊小二看茶,都沒敢!

直到吃完,杜卓噎得直打嗝。

小二循着杜卓打嗝的聲音。甩着小白手巾就跑了過來:“二位吃好了?”

雪域王擺擺手:“不急,有事要談,你且退下罷!”

杜卓瞧着雪域王那模樣,心中打顫,這不像獵戶。倒像個土匪頭子。

小二笑道:“妥嘞,小的給您收拾幹淨,再給您拎壺茶,您們慢慢談,如何啊?”他見雪域王點頭應諾,端着盤子便走。

這一桌子山珍海味也沒吃多少,杜卓忍不住想要打包。就喊道:“小……呃……二……呃……”

等他一個字跟着一個嗝兒地說完兩個字,小二早跑的沒影了。

杜卓嘆了口氣,打了個嗝,想着罷了,待會兒上了茶,順順氣也好。

老板一聽他這桌吃完了。緊着叫了三個夥計來清桌,杜卓不由怨氣橫生,這店老板打的一手如意算盤,他們一屋子夥計婆子的,這晚飯算是有着落了。

“本……我也不願贅言。只希望你日後莫再糾纏狼女!”雪域王捏着茶杯,深邃的目光直盯着杜卓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髻。

杜卓想也未想,連忙道:“我……呃……”不同意三個字就硬生生被這個嗝兒給噎了回去。

雪域王連忙攔過話去:“狼女是個心思單純的孩子……”

杜卓連忙表決心:“我絕不會……呃……”辜負她三個字又被一個嗝兒給噎了回去。

“我也瞧得出,你還稚嫩,不适合此時成家,你既然不會再纏着她,我也就放心了!”雪域王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點頭道:“好茶啊!”

杜卓急得站起身來,嚷道:“茶……呃……呢……呃……”

小二這才颠颠兒跑來,将一壺茶放于桌上,親自給杜卓斟了一杯。杜卓急的什麽似的,舉杯就喝了一大口,結果燙的直伸舌頭:“這……呃……茶……呃……”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撂,氣哼哼道:“熱……呃……”

小二弓着身子,委屈又無奈地賠着不是:“爺哎,咱這是熱茶,哪有不熱的道理哎。”

四周一片嬉笑之聲,杜卓忿然坐了下來,如何都不能在準岳父面前太過造次,否則,這準岳父怕就成了陌生老大爺了。

杜卓還未理順了氣,雪域王就站起身來,望着杜卓笑的彬彬有禮,好似在說:很高興跟您達成共識,祝您愉快。

杜卓心下一陣哀傷,無奈,只好跟小二說道:“結……呃……賬……呃……”

小二自己不敢做主,跑去喚老板。

杜卓捏了捏袖筒裏的銀子,底氣十足。

不多時,那老板眯着眼,弓着腰,笑嘻嘻一路小跑就過來了。手上還提着個賬本和算盤,瞧那架勢就好似拎着個砍刀和斧子,不像結賬的,倒像打劫的。

杜卓就看到酒樓老板兩片薄唇不住開開合合,算盤被撥弄的劈啪作響。差不多半盞茶功夫,算盤聲止,那老板眯眼一笑:“五十六兩整,就收您五十五兩!”

“你……呃……打……呃……劫!”他将手探入袖筒:“呃……”

錢不夠!

這可如何是好?

老板瞧了眼雪域王,眼角劃過狡黠之色:“您錢不夠?咱們對門開店的,不計較那些,下次帶上便罷了。”

雪域王瞧着杜卓窘迫的模樣,哼了一聲,伸手掏出六十兩,往桌上一拍:“那五兩賞你了!”說罷,起身朝樓下走去。

杜卓眨巴眨巴眼,心下愕然,這年頭,打獵這麽好賺嗎?

他瞪了那老板一眼,一路追着準岳父就下了樓。

已近晌午,日頭漸熱,許多婆子挎着籃子出來買菜,桑都本就繁華熱鬧,一時間,如砥大道熙熙攘攘。

雪域王望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由嘆了口氣,這桑都生活富庶,斷不是雪域能比的。不免心中憂慮。

他想,既說服了杜卓,就帶着狼女回雪域罷。等回了雪域,定要為她選個好驸馬,要雪域山上最威武的勇士。

思及此,他喜上眉梢,大步朝浮生茶似夢走去。

剛走到門口,他就犯難了,這一屋子姑娘,他要如何擠過去?

杜卓連忙道:“我……呃……帶您……呃……走……呃……小門……”

雪域王瞥了他一眼,未說什麽,心中卻想,有時候,廢物也會有那麽點兒用。

花梓打了個噴嚏,喃喃道:“誰在誇我?”

杜卓帶着雪域王穿過兩個耳門,繞過一條長廊,就到了後院。雪域王左顧右盼,四周充斥着一股白菜味兒,讓他不由皺了皺眉。

花梓和狼女一人守着一個菜板子,一人手中拎着倆菜刀,将菜板上的白菜剁的白綠翻飛。讓人不敢靠前。另一邊石桌旁圍坐三個人,杜媽媽、鬼老太和竹翁。

走過江湖或者上過戰場的都能一眼看出,石桌那殺氣騰騰!

狼女瞥見杜卓,随之又瞧見雪域王,心想:“這老頭兒,怎麽還跟來了?”

那邊兒三個人,壓根就不管這邊兒發生了什麽,鬼老太悠然喝茶,竹翁小心伺候,杜媽媽一面望着竹翁,一面時不時挑釁鬼老太。

狼女想了想,還是放下菜刀,走到雪域王跟前,生澀地喚道:“你怎麽跟來了?”

她說話随意,雪域王也不在意,笑道:“你的人生大事,爹總要……幫着參謀參謀。”原本他想說總要替她做主,可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實在沒有立場說這樣的話,便改成了參謀。

杜卓不由暗笑,這老頭兒背着閨女霸氣側漏,見了閨女腰板兒就不直了。

看來,只要把狼女伺候好,這門婚事就定了。

狼女覺得無話可說,瞥了眼鬼老太,遂一把拉住雪域王的手,來到鬼老太面前,雲淡風輕道:“幹娘,這是我爹。”

鬼老太放下茶杯,擡眼,晌午的日頭刺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微迷了眼,瞧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粗犷老翁站在眼前,旋即問道:“你爹不是死了嗎?”

雪域王不由暗嘆,自作孽不可活,這怨不得別人,誰讓當初自己愚昧,女兒被人換了都不曉得。

狼女連忙笑了:“沒死,活得好好的呢。”

她這樣一說,雪域王更是愧疚,霎時表情僵硬,雙頰已微微有些發熱。

“閨女在山裏活得像個野人,這當爹的活的有滋有味兒,還真有意思。”鬼老太嘴巴不饒人,說完還不忘幹巴巴笑幾聲。

雪域王這下被說的,眼淚吧嚓的,更是無地自容,握着狼女的手:“爹對不住你。”

狼女拍拍他的肩:“命是你給的,是我欠了你的,可你把我娘殺了,我倆就兩不相欠了,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

鬼老太立時跳了起來,指着狼女卻望着雪域王嚷道:“你把她娘殺了?!”

狼女垂眸,憶起往事,難免又是一陣傷心難過。

花梓瞧着事情混亂,再不說明白,雪域王怕是要死在鬼老太手裏了,是故,連忙放下菜刀,走到鬼老太身邊,拉這她的袖子耳語道:“是那頭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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