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這偌大的曠野已被分割殆盡,鐵匠鋪,絲綢坊,瓷窯,田地……應有盡有,若不是人數尚少,簡直就像個小鎮了。
不得不承認,這一團喜氣洋洋較之過往幾年的死氣沉沉讓整個攝靈殿當真籠罩了一層改過自新的正派氣息。
自此攝靈殿從鑽研武學秘術自然轉型為以發展經濟為主打,其繁華程度漸漸不啻雲夢澤之富饒豐盈。
當然,這些都是花梓閑暇之時的憧憬和籌劃。
她時常想,若某日她将攝靈殿發展壯大,最終壟斷各大産業,是否要與雲夢澤的絲織業一争雌雄呢?
她想想蕭老太太,想想葉姝,終于搖搖頭,不禁暗嘆:若雲夢澤只有蕭葉醉一個人該多好,若只有他一個人,就可以肆無忌憚将雲夢澤發展成攝靈殿旗下一個分支門派,年年朝貢。
到時她定要搜刮絲綢千匹,蕭葉醉公子墨寶萬卷……
将這許多錢財做成個大廚房,讓白玉曦每日裏做些好吃的,大家聚到一起嘗遍各色美食……
再建一間精致的別院,做狼女和杜卓的府邸,在裏頭放養許多動物供狼女獵捕,給狼女當口糧,當然,杜卓也可以算作口糧中的一個……
為紫陶準備一套鞭子鎖鏈,手铐腳鐐,用以虐/待冷尋,當然,這也是為了冷尋好,畢竟,對此,他似乎十分享受……
還有姐姐,還有勿語,還有柔兒,還有許多門人……
她正想的津津有味,卻聽到狼女一聲嚎叫,遂放下手中的水瓢,朝狼女跑去。
晌午已過,日頭卻依舊耀目,曬得大地若蒸籠一般。叫人透不過氣。
狼女就抓着杜卓的肩膀,雙目幾乎噴出火來。
難得的,杜卓目光沒有絲毫躲閃,花梓不禁感嘆:這才是真正的勇士。在直面生不如死的生活時,敢于做出死的覺悟。
花梓想,門人和諧相處是一個門派穩固發展的保證,只有和睦友愛,才能共同勞作而效率飛升,故而萬不要引起什麽不快才好。
她上前一把拉住狼女,語重心長勸慰道:“狼女狼女,你別這樣,杜卓的肉肯定不好吃!”
狼女微微一愣,杜卓則瞪圓了眼睛。心中忽而有種擔憂,總覺着自己在未來某日裏終究會被狼女給吃了。
想來自己真是枉費投胎做了一回人類,結果最終死法跟公螳螂似的,被媳婦給吃了,這是多麽憋屈的一輩子。
杜卓如此思索着。猛然後退,大喝一聲:“絕不可以!”
“什麽不可以?”花梓站到狼女身旁,以示二人處于統一戰線,力求将杜卓的逆骨折斷在萌芽裏。
她見杜卓不言語,又轉頭望着狼女問道:“你怎又開始嚎叫了?雖說這曠野無人,可咱們攝靈殿不是還養了許多的雞鴨牲畜嗎?聽着狼嚎它們惶惶終日還如何吃食休息?吃不好睡不好,還怎麽長肉?不長肉。咱們吃什麽啊?你這脾氣也改改,萬不要動不動就吼叫,杜卓他也不容易,這些日子冷尋忙着往外頭跑賣東西,撂下許多活計,我還合計着讓杜卓來做。若被你吓出個好歹,我去哪找這樣好的勞動力……”
花梓還欲絮叨下去,狼女就已然承受不住,連忙認錯道歉,抓着花梓的手。頭點的撥浪鼓似的:“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嚎了。”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們來說說,因為何事争執?掌門我定會秉公處理。”花梓徐徐坐下在田邊一大石頭上,優雅地翹起二郎腿,随手拾起個草棍兒,開始剔牙。
晨起本不該吃肉的,果然塞牙塞了一上午。
這都怪柔兒,去廚房偷吃被花梓發現,望望柔兒健碩的身子,花梓一把搶過她手上的雞腿便塞到自己口中,囫囵責怪道:“掌門都是為了你好!”
此時杜卓忽地挺起胸脯,正欲開口,狼女一把推開他,看着花梓義正言辭:“小爺睡了他,他就是小爺的人,做了小爺的人,他還整日裏四處張望盯着別的女人!小爺豈能饒他!”
花梓略一歪頭,盯着杜卓,露出個冰天寒地的笑容,霎時讓周圍涼爽許多還平添了陰風陣陣:“如此看來,杜公子是當真不把我攝靈殿放在眼裏了!狼女啊,杜公子的肉或許會十分可口呢,至于我,少他這麽個勞動力也不妨事,若哪天他忽然不見了,放心,我玉花梓絕不會追究。”
狼女撓撓頭,有些不甚明白。
杜卓倒是反應激烈,面目扭曲,眼眶通紅,仿似老了十歲的模樣,哽咽道:“掌門!你問問她,我都盯着哪些個女人了?”
花梓轉頭望向狼女,狼女伸手指着柔兒,大聲吼道:“她!”
花梓抽動着嘴角望向柔兒,柔兒正紅着臉,扭動着肥碩的身子,那一低頭的溫柔,像極了一個大水缸不勝涼水的嬌羞。
一縷輕風來的十分應景,攜了幾片浮雲将日頭遮了個嚴嚴實實,格外又送來三分清爽。
花梓吐了小草棍兒,放下二郎腿,瑟縮着肩膀做出一副淑女狀,打了個極為誇張的冷顫柔聲道:“這天,莫是要下雨了?大家都去忙吧,我去收衣服!”
杜卓伸着脖子呼喊着:“掌門!您不是說要秉公處理嗎?怎麽跑了?”然任他內心如何高唱‘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花梓還是眨眼間便溜得無影無蹤了。
又一陣輕風拂過,帶走那幾片浮雲,陽光普照,今日晴,偶爾多雲。
整個攝靈殿,李叔最為年長,然身子骨格外硬朗。
平日裏,花梓從不差遣李叔做事,然無論是鍛造、養蠶、種地還是燒瓷,亦或門人生出什麽口角糾紛,哪裏出了岔子,找到李叔,定能給你處理的妥妥當當。
一應門人對他也格外敬重,日子久了,花梓覺着,在門人眼中,最為尊貴的便是李叔,其次白玉曦,自己這個掌門反而排到了第三。
然再一思索,能排進前三甲,也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兒。
日子一天天過去,雖說手頭的銀錢日漸充足,攝靈殿大小事務也逐日步入正軌,井井有條,毋須她過多操心,然白玉曦依然杳無音信。
她曾問過李叔,李叔只拱手言說自己并不曉得白公子去了哪裏。
她托腮望着窗外日漸昏黃的日光,覺着一日一日過的竟是這般無趣。
每日裏太陽東升西落,每日裏賺錢勞作。白玉曦的樣子,幾乎在腦海裏晃過幾千遍,然盼來盼去,他還是不見蹤影。
當然,這不是最可氣的,最可氣的是,思茗也不見蹤影。
她想,他說過他會娶自己,攝靈殿是兩個人的家,總有一日他會回來。
只要他回來就好,哪怕他帶着思茗和他們的娃子一同回來也好。
若真的帶着思茗和他們的娃子回來,那時再将他門規處置打上幾十大板,逐出師門,最後斷絕關系也不遲啊。
心思陰暗些有時也是好事,例如花梓,看到白玉曦和思茗雙雙站在眼前時,心中沒有半點兒醋意,反而十分寬慰地舒了一口氣,嘆道:“還好,沒有帶着娃子!”
白玉曦回來時,花梓跟柔兒正跪在水邊側着身子洗頭發。
夕陽盡退,天地間籠着一片淡青色,泉水清冽,灑在頭上臉上,劃過肌膚,揉碎了一身的疲憊和燥熱,絲絲縷縷都是沁人心脾的涼爽。
“玉花梓!”
花梓先是一愣,也許是白玉曦很少這樣喚她的名字,也許是許久未曾聽過他的聲音,待她反應過來,白玉曦已走到她身後。
就像大朵大朵的牡丹頃刻綻放,花梓的笑意霎那蔓延開來,轉頭,起身,長發揚起,在身側劃出一道長弧,帶着清泠泠的泉水,直鋪上白玉曦的額頭。
白玉曦眯着雙眼,擡手将眼周的水珠盡數拭去。
望着白玉曦*的鬓角,滴着水的下颚,花梓眨巴眨巴眼睛,咬着嘴唇,笑容僵在那裏,一時無所适從。
他離開這許多日子,未曾想竟是這樣相見。
“玉花梓。”
這次,白玉曦的聲音竟透着幾分喜悅和柔柔的暖意,如絲如縷仿佛觸手可及,他上前一步,将她擁在懷裏,細語喃喃:“我回來了。”
花梓滴水的長發将他黧黑的長袍浸個通透。
許久,他才放手。
花梓擡頭,這才瞧見他身後的思茗,正死死盯着自己,目光裏有說不清的情緒。
她不願望着思茗惡狠狠的目光,遂重又望向白玉曦,喜笑顏開:“還好,沒有帶着你們的娃子回來。”
白玉曦霎時沉下臉來,花梓想想,這話也着實有些煞風景,萬一他倆某個患了不孕不育,自己這會兒豈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揭人傷疤嗎?
柔兒偷偷扯了扯花梓衣角,悄聲道:“掌門,懷胎要好久呢,他倆私奔還不到半年呢。”
花梓用力點點頭,低語道:“說的在理。”
白玉曦合上雙眸,心中思量,自己真是不自持。面對玉花梓,太過和顏悅色最後總會讓自己受傷,比如,肺脹氣,胃脹氣,胸悶氣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