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長生術(一)

追魂錄 — 第 35 章 ☆、長生術(一)


浔陽城有位衛公子,相貌英偉,少年風流。三月天裏,他和幾個好友在城東騎馬游春,失足墜馬,竟然毫發無傷,只是性情大變。據說,他原本能夜禦數女,自此之後,卻不近女色。

這件事,轟動了整個浔陽城。一時之間,衆人議論紛紛。有的說,這位衛公子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心智成熟了;有的說,他是落馬之後傷着了身體,從此不能人道了;更有的說,他是被借屍還魂了,說這話的人言之鑿鑿,說是當日衛十三墜馬,分明是斷了氣的,不到片刻功夫,卻又生龍活虎了……

總而言之,現下的衛公子已經不是那個風流浪蕩的衛十三了。除了那三千煩惱絲,竟活脫脫一個檻外人。

衛家男丁少,前兩個男孩兒都夭折了,僅剩的這一個明明是排行第三,卻偏偏被叫做十三少,為的就是取個人丁興旺的好口彩。

然而,如今衛十三膝下無子,卻一心出家。眼看着衛家的香火就有可能斷在這裏,衛家老爺太太憂心不已,塞女人,下藥,什麽法子都用了,卻無能為力。

衛十三對老爺太太說道:“兒一意出家,還望老爺太太成全。”

衛老爺氣得胡子亂顫,拿着拐杖就要打他。衛十三低眉順目,面無表情,但眉眼之間全是倔強和無可奈何。衛老爺無奈,只得随了他去,但是只允許兒子設家廟,不允許出家。

衛十三在家裏設了佛堂,每日吃齋念佛,心無俗物。除了正妻尚在,他其餘的那些姬妾竟是被遣散了。

細雨如絲,纏纏綿綿,交織出一幅貞靜的畫卷,陳兮撐着傘在雨裏飄得飛快。她偶爾會偷偷回頭瞧瞧蒼離帝君,也不知他使了什麽術法,雨滴自動避開了他。他緩步走在雨中,似是從古畫中走出,風姿隽然,人若珠玉。雖然他面上一片悠閑,但速度卻絲毫不慢。

陳兮漫不經心地轉着傘,任雨珠飄落。

還好他們使了障眼法,尋常百姓瞧不見她們。

但是,偏偏還有人看到他們。

“閣下可是陳姑姑?”清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拉回了陳兮的思緒。

陳兮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捏緊了傘,她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的緋衣女子,歪着腦袋,輕聲道:“姑姑?我是陳兮,你是誰?”不是喊她吧?她可不記得她有什麽兄弟可以給她生個侄女兒的。可是,姓陳的,這四周沒有別人了吧?

她正茫然時,蒼離帝君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個仙子,天上來的。”

陳兮略略放心,卻又心生不解,天上的仙子找她做什麽?

對面的緋衣女子容貌端麗,身上隐隐可見仙氣,她沖着陳兮施了一禮:“流雲奉司命神君之命,前來拜見陳兮姑姑。”

“司命?夙止師兄?”陳兮的臉上瞬間溢滿了笑容,“真的嗎?那師兄呢?”為表示友好,她将定魂傘往流雲的身邊靠了靠,替她遮住雨。

流雲身上的衣衫原是天上織女所做,天衣無縫,風雨不懼。對于陳兮的友好,她只是笑了笑,不着痕跡地微微後退。

陳兮看在眼裏,心中一滞,有些尴尬。她握緊傘柄,說道:“雨這麽大,你們站在雨裏,可不大好看。”

流雲回身沖蒼離帝君施了一禮:“見過蒼離帝君。我家神君問蒼離帝君好。”

蒼離帝君一聲不吭,仿佛沒有聽見,他伸手拿過陳兮手裏的定魂傘,說道:“好好的一件寶物,用來遮雨,也太浪費些。”

他的話帶了些揶揄,陳兮卻樂了,墨玉似的眼睛流光溢彩:“您說的是,您說的是。”

蒼離帝君只是笑了一笑,轉向流雲:“你家神君的麻煩解決了?”

流雲點頭:“勞帝君牽挂,對神君而言,不是什麽大事。”

陳兮嘴角挂着笑意,眼前浮現出師兄冷清自傲的模樣,天下的确沒什麽事難得着他的。師兄的門人喚她姑姑,想來是還記得同門之誼的。

流雲又道:“陳兮姑姑,神君說,待他身上俗事一了,定會來與姑姑敘話。望姑姑多多珍重,風華殿的大門為姑姑敞開。”

陳兮聽得眼窩一熱,也不知師兄說這話時是何等情景,她只覺得心裏暖暖的。她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瞧,師兄還是記得她的,他自己抽不開身,還要巴巴地派了人過來。當年的同門情意,他未必就忘記了。

流雲低頭:“姑姑若無要事,流雲就先告辭。”

“流雲仙子,你是叫流雲是吧?你既然叫我一聲姑姑,我能否勞煩你一件事情?”

“姑姑請講。”

陳兮略一遲疑,說道:“麻煩你給師兄帶句話,就說,就說,東岳的桃花開得很好,一點都不比彤雲山差。讓他有空的時候,務必要去一趟東岳。真的,不看的話,他會後悔。”

——她也不知道她這樣做對不對,碧霞元君是想瞞着師兄的。可是,她卻覺得師兄可以知道的。璇玑門都不在了,過往的恩恩怨怨,也該有個了結了吧。

流雲秀眉微蹙,眼中閃過一絲不喜,但還是點了點頭:“姑姑放心,流雲一定帶到。”

——在她看來,這恐怕是陳兮的小心思了。說什麽桃花開得好,還不是一個委婉的邀約?司命神君姿容既好,風度又佳,天庭思慕他的女仙不知有多少?只怕這陳兮也是想借着同門的便利心存不軌。

流雲心裏輕視,但面子卻做得極足,恭恭敬敬地以晚輩自居告辭。她的言行代表着司命神君的意思,仿佛蒼離帝君倒退了一射之地。

陳兮連聲稱謝,她一直認為捎口信的人很重要,千萬得罪不得。因為一不小心,人家就把話裏的意思不着痕跡地給改動了。

流雲召來祥雲,騰空而去。

陳兮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師兄身邊有這麽多仙女,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的璇玑門的一切。

蒼離帝君輕哂,将傘塞到她手裏:“他身邊仙女再多,也記得碧霞元君。至于你……”

“我怎麽?我怎麽?師兄也記得我啊!他剛才還讓人給我帶話呢!”

好歹也是她先認識師兄的,師兄不會不記得她。

蒼離帝君搖了搖頭:“或許吧。”他微微蹙眉,想起在天庭時,無意之間見到司命神君醉酒的場景。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手握命譜。一旦為情所累,也會低到塵埃裏。

浔陽城大街小巷都在談論衛十三的事情。現下又有了新的說法,只說他是佛陀轉世,一朝頓悟,指不定哪天就金身成佛了。

陳兮一聽便知道這中間有故事,三下兩下的,就打探了個一清二楚。她憂心忡忡地對蒼離帝君說道:“如果衛十三成佛了,那麽他的父母妻子,是不是就再也見不着他了?他沒有孩子,可總歸是有父母的吧?遣散了姬妾,為什麽不安排好妻子呢?”

道家也好,佛家也罷,一旦成了正果,與舊日的俗家就毫無瓜葛了。所以,司命神君的客氣,她才會視若珍寶。

蒼離帝君卻道:“也未必就是佛陀了。”

“什麽?”陳兮不解。

“傳言罷了,你又沒見到本人。若是佛陀在此,只怕會有祥光滿天,可這裏只見黑氣。”蒼離帝君迎上她的目光,很肯定地道:“不是佛陀。”

“那是什麽?”

“不是厲鬼,就是妖孽。”蒼離帝君饒有興趣地道,“記得三郎說,你曾在東岳大帝座下學藝。不知東岳大帝都教你什麽。”

陳兮警惕地後退了一步,眼珠子骨碌碌直轉,教她什麽?東岳大帝氣質冷清,猶如高山上的皚皚白雪,她的膽子也只是敢拖着蘇勒不放罷了。她哪裏能近得東岳大帝的身?

東岳大帝閑來無事,的确曾指點過她。她那時沉浸在跟東岳大帝近距離接觸的喜悅中,哪裏還記得學的是什麽?

她想了一想,慢慢地轉着傘,無意間看見蒼離帝君正瞧着她,大有非求個答案的意思。她只得忖度着說道:“我其實是跟着東岳淑明後娘娘學的。”

淑明後溫婉大方,想把她教成一個儀态萬千的姑娘,只可惜失敗了。

蒼離帝君不明真相,他點了點頭:“淑明後法術不低,教你自是綽綽有餘。”

陳兮嘿嘿一笑,也不好說明真相。

在去衛家的路上,陳兮盡量小心翼翼地與蒼離帝君拉開距離。她心下不解,他身在天庭,連天庭的許多神仙都不認得,卻偏偏對遠在東岳的東岳大帝一家了如指掌。這當中是不是有些什麽不可言說的秘密?

陳兮自幼熟讀話本,想象力甚是豐富。不過是短短幾息之間,她已經想象出了好幾個版本的恩怨情仇,個個都是跌宕起伏情愛綿綿的。她在心中思來想去,頗覺得過瘾。她偷偷看看蒼離帝君,突然覺得他悲情起來。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在東岳混不下去了,其實,是可以去找師兄的。她也可以寫出曲折的命譜。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沒了,就這樣,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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