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1)

裂弦花 — 第 13 章 (1)


琴轸共有七個,用以調弦, 而絨?是用來扣住琴弦的,一般來說起碼一掌長,由一股或多股絲線搓成。

做的時候,要捏住了絲線的另一端,用右手大、食兩指,将線頭向左搓旋,漸漸搓緊。然後放開手中的絲線,随即将搓緊的絲線中折,兩端并齊捏住,那絲線的兩端便會自動旋轉合成一根細繩,然後再在那兩端并齊處打個結,如此,一根絨?才算完工。

不過絨?不可太粗、太細,以能穿過琴轸孔為宜。

以前的時候,她常常會讓元哲配合她一起搓絨?,彼時,他笑意微微,眼睛裏閃爍着說不出的快樂。

可是現在再回想起來,卻只是讓自己徒自傷心罷了——不想也罷,她要想的,還是如何從古千城手中活着逃開才是。

這偌大一個古艾園,其實并沒有多少人,人多的時候,也是他回來的時候,其實平時也不見得人少,只是她看不到罷了,畢竟這裏是古千城的老巢,若是不着人暗中看着,只怕早有人沖過來把它連鍋端了吧?

只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古艾園裏的人似乎變得比平常多了一些,她有點奇怪,去問古千城丢給她的保镖阿強,“出了什麽事?”

阿強回她的話:“最近顧氏的人正在和我們搶底盤,古爺怕夫人有危險,所以才着人多看着一點。”

她嘲弄地挑了下眉,兀自坐回沙發內,手裏懶懶地拿着一把纨扇,指甲是大紅色的,伸出手的時候,紅紅的,仿佛十只尖銳的小刺。

難怪她最近見不到古千城的影子,原來是有別的事情攔着了他。

可是這樣正好,她不想見他,也不願意見他。

之前那想逃離他的心思早就慢慢淡了下去,因為她早有了別的念頭。雖然還是把自己打扮得花裏胡哨像只要開屏的孔雀,可是她知道自己再打扮,變的也只是表面上的那個她而已。那天在容華堂見到陸家小姐,更是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近日的所作所為有多可笑。如果她變得連元哲都不認識了,多可怕?那麽她就真的把和元哲唯一還有所關聯的東西一并抹去了。

更何況,逃離古千城——就這麽便宜了他?

是他害死了元哲,她怎麽可以就這麽放過他?

這個世界上的男人總是會小看女人,他們從沒有預料到,一個女人,當她有了仇恨做借口,那麽她做出來的事情,連最兇狠的男人都會自愧不如。

她若有所思,一絲冷漠的笑意漸漸溢出唇角。

只是突然聽到客廳外傳來腳步聲,她擡頭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

居然是古千城?!

她不理他,甚至還翻了一個身,背對向他,掩飾自己因他突然回來而起來的忐忑。說來可笑,這居然是那次之後,他們首度碰到一起。

古千城似乎在她身後坐了下來,也沒說話,其實她的身子是僵的,因為她很懷疑,若不這樣控制着自己,她會不會跳起來再度如之前那樣瘋狂。扇子扇出去的風漸漸地仿佛變熱了起來,她坐立難安,背上仿佛爬了一只蟲子。

古千城終于開口:“既是躺着難受,不如轉過來。”

她冷笑了一笑,如他所願,轉過身看着他。

“這些日子我忙,也沒來看看你,不過現在來看,氣色倒仿佛好了許多。”古千城仔細看了看她,唇邊漸漸浮現出一抹笑來,“早這樣不就好了,何苦來哉?”

“我也覺得是,”她收起扇子,眼神冷澈,“我真不該想着自尋短見。”

客廳裏的吊鐘突然“當”的一聲響了起來,連敲了好些下子,原來是到了整點了。

“你想開就好,”古千城的态度仿佛突然一下子軟化了許多,“我總是希望你好的。”

“我哪裏好?”她直起身子,“你以為錦衣華服,美味佳肴,就是對我的好?”

“起碼那些都是好的。”他淡淡開口。

“好是好,可是——”她看他一眼,不無譏诮,“我不稀罕。”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古千城揮了揮手,仿佛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從懷中掏了一個首飾盒出來,“這個給你。”

她打開那個盒子,一瞬間的寶光珠氣。

盒子裏放的是一條寶石項鏈,盈盈地泛着明亮的色澤,細如發絲一般的金屬線上穿着層層疊疊的各色寶石,從大到小,排列錯落有序,潤指冰滑,幾乎是直覺地,她知道這條鏈子非常值錢。

“給我的。”她的唇角微微一揚。

古千城點了點頭,原本還想着見她笑一笑,可是現在來看她還不如不笑的好。

她便又笑了笑,拿起那鏈子放在手中看了兩眼,突然一把撕裂了那金屬線,于是那些寶石頓時脫了線濺得一地都是。她看着他逐漸變色的臉,就如那日潑了他一臉酒的時候那樣地笑了笑,随手一揚,将剩下的東西全抛了出去。

“你……”古千城驀地站了起來。

“你不是說送給我的嗎?”她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裏笑,“反正都是我的東西了,我想怎麽處理,應該沒有關系吧?”

他難得看她那樣嬌媚的笑,一時居然有些呆了。

可是她看着他,臉上卻漸漸浮現出一種憎恨的神色來,“古千城,沒用的,你以為這樣對我,我就該默默接受,被你所謂的讨好而打動?你欠我的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他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有些狼狽起來了。

可是她還在說:“除非我現在死了,否則,你別指望着以後……”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麽樣?”古千城驀地逼近她,輕而易舉地将她制在身下,只是仿佛有絲不對勁,他想一想,才記得原來她居然沒有反抗,他低下頭去看看,卻見她一臉倔強,帶着一絲清楚無比的恨。

“我當然知道你敢,”她冷笑起來,“古千城,你是可以殺了我,可是不論怎樣,你都欠着我的,你指望着我對你溫言軟語,小心伺候,你做夢去吧,我永遠永遠都會記得,元哲哥是死在你的手裏!”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睛裏似乎都有些充血,那種恨意,幾乎刺疼了他,于是他下意識手一松,放開了她。

她急促地喘息着,過了片刻,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轉身冷冷上樓。

不管古千城是發怒還是上火,她都不想問,就算他此刻一槍打來,她就是死了,也不會對他露出半分可憐的樣子。她當初就是太傻,所以才會想到求他,哪裏想到前有狼後有虎?

不過以古千城的為人,他是斷斷不會就這麽算了吧?

所以她上樓的這一路上,都是在提防着身後的動靜,可是沒想到,居然一路無礙地上了樓。古千城居然沒有半點反應,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指望他會放過她。

所以,當預期而來的每個晚上與他相處的時間,她從抗拒到忍受,直到那恨意在心內一日比一日更深刻,逐漸變成萬裏長城般的堡壘,将她團團圈在其中。

肉體上的煎熬,其實遠遠沒有精神上的痛苦來得深刻,她想盡一切辦法,在心裏幻想着要如何殺死他,每當她最接近他的那一刻,她都忍不住想拿起什麽東西将他置于死地,可是每一次,他卻總是有辦法将她制得死死的,她沒有任何辦法逃離他的掌控。

他卻似乎毫不介意,即便得不到她的心,只要能得到她的身體,他似乎便已經滿意,于是在她心裏她總是想着這樣的她,跟高級妓女有什麽區別?古千城想找女人,只怕外邊有大把的人選供他挑選,可是為什麽要是她?

精神極度煩躁的時候,她偶爾會出去,後來某天在咖啡廳裏遇到一個人。

霍百樂門霍老板的女人,姓雲,叫蝶起,是個标準的美人,玉也似的皮膚,身材玲珑有致,仿佛一尊瓷人兒,一張臉帶着笑,微一眯眼,便灑落一地風情,看到她的時候,主動上前打了招呼:“古太太。”

她對這稱呼陌生得很,擡眼去看,不認識,但是卻真是個美人,“你是……”

雲蝶起一笑,坐了下來,“我姓雲,參加過古爺的婚禮,不過,我跟霍老板比較熟一點。”

她這才想到隐約似乎倒是真的見過這張臉,因此淡淡笑了一笑,“雲小姐。”

“古太太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雲蝶起四下裏看了看,沒看到其他人,有些奇怪。

“閑着無聊,随便走走。”她看着面前這個女人,“你呢?”

“我也是沒事做,”雲蝶起笑了笑,倒是十分熱絡的,“如果古太太不覺得我愚笨,咱們兩個倒不如随便聊聊。”

倒是個快人快語的性格——

她随便點了下頭,反正怎樣都是無聊,若是等下再無聊,她走便是。

但是雲蝶起卻沒跟她說那些無聊的東西,反倒跟她說起一些奇聞轶事,後來不知道怎麽扯到了琴上,她被雲蝶起說得興起,向她透露了一點自己會彈琴的事實。

雲蝶起頓時拍手稱贊,鬧着要跟她學,最後卻突然嘆了口氣,眼神裏有點悵惘,“我說是說得高興,想要跟你學,其實呢,你也應該知道,我不過是霍老板那些女人裏的一個而已,又是舞女出身,不像你,清白出身,所以古爺才會娶你。”

“我聽說霍老板很中意你……”她猶豫了一下。

“中意?”雲蝶起笑笑地學戲臺上的人物似的捏了個手勢,“奈春恩一度,只是片刻。”

她若有所思,不由暗淡了臉上神色。

“其實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古老板肯娶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吃驚,連霍老板當時知道了,都吃驚得眼珠子似乎都要掉下來似的,”雲蝶起笑了一笑,“可是我當時聽到了,卻不知道為什麽那麽高興,那個時候還沒見到你,就想着一定要看看你,後來在婚禮上看到了,居然十分合眼緣。雖然年紀輕了點,可是我總是在心裏念着你的,想着哪天去古艾園看看你,可是前陣子聽說古堂有事,霍老板也讓我沒事不要亂出門,好不容易到今天出來了,沒想到能這麽巧遇到。”

她只是笑了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過了片刻才說:“難道古千城娶我,就當真那麽讓人吃驚?”

雲蝶起聽她念古千城的名字,有些吃驚,因之一笑,“當然吃驚,不過,你平時都這麽喊古爺的名字?”

她點了點頭。

雲蝶起似乎有些羨慕,塗了鮮紅蔻丹的手指抵在下颌,“古爺對你可真好。”

“是嗎?”她神色倦倦。

雲蝶起察覺到她此刻的神色,仔細看了看,突然小聲開口:“古太太,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看着她,“什麽話?”

“我聽人說,其實你以前是有未婚夫的?”雲蝶起遲疑地開了口,随即又笑了笑,“你也知道,女人嘛,聚到一起就會亂說話,我也只是随便聽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卻點了點頭,眼神有些幽然,“是真的,我有未婚夫,本來決定過些日子就結婚的,當時我們都已經開始采買結婚用的東西了。”

“那怎麽會……”雲蝶起的話沒說完就停了下來,随即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所以若是有人看着我覺得羨慕,那大抵也是為了我此刻的身份和我這個身份所代表的一切,”她笑得凄涼,“至于我是不是開心,或者是不是幸福,沒有人會追究。”

“那……你的未婚夫呢?”雲蝶起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她悵然,隔了許久才開口:“死了。”

雲蝶起就那樣一直握着她的手,她看着面前的咖啡逐漸冷掉,香味變得凝澀,終于動了一下,将手抽開,端了那咖啡喝了一口,那澀味,直直達到她的心髒裏去。

後來終于起身告辭,雲蝶起跟她笑着說:“古太太,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跟你一見如故,如果你不介意,我下次再約你一起逛街如何?”

她看着這面前的美人,雖然笑得明媚燦爛,但是舞女出身的她,究竟多少辛酸,只怕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或許是也同她一樣,各有自己的傷心事,卻沒有人傾訴,如今好容易找到一個同病相連的傷心人,自然想多說些話,可是她畢竟是不厭煩雲蝶起的,于是便點了點頭,各自說了再見。

後來果真見了幾次面。

雲蝶起是個極熱情的人,總有話題跟她說,後來她便完全相信了她,甚至連元哲的事也告訴了她,包括她對古千城的恨。雲蝶起聽到最後,實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隔了許久才說:“這大概就是我們女人的命吧。”

她卻是不想認這個命的,因此總是咬着牙,“我是一定要報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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