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人未至,劍先來

嫁義兄 — 第 53 章 人未至,劍先來


第53章  人未至,劍先來。

倚蘭閣的燎爐生得火熱, 數九寒天裏也是春意融融,紅紗帳下,露出美人皓腕如雪。

宮室裏寂靜地沒有一絲聲響, 厚重的大門竟連外頭的風雪呼嘯聲都擋在了外面。

長信宮燈的燈火幽幽,博山爐的香霧袅袅。

煙氣有形, 旖旎流轉。

忽的,殿門被一雙手緩緩推了開來,這是一雙修長的,本該完美無瑕的手,卻被一道醜陋的疤痕生生破碎了的手。

凝冰落雪的黑色長靴踩在殿中厚實的紅氈之上,風雪也随之一同卷了進來, 吹得燭火搖晃香霧逸散, 也吹起了如流水一般傾瀉地紅紗,露出裏面藏着的美人。

美人面色泛紅,仰躺在重重錦衾暖被之上,身上的衣衫已然被她扯得淩亂, 露出細膩如雪的肌膚, 黑色的發也散亂開來, 宛若葳蕤而生的暗色的草葉與藤蔓攀附在她的身上,那白色肌膚,便是那而後無聲中崔錯盛開的花,引誘着心懷不軌之人前來。

紅袍金冠的男子緩步走了進來, 順手便将大門關閉,風雪聲頓時止息,瞬間搖曳的紅紗也落下了下來, 遮住了裏面的惑人的春色。

彼色來授,此魂莊來接也。

一步接着一步, 他往前走去,唇角也勾起了惡劣的笑意,黑色的眸子泛着勢在必得的笑意。

他的步子停在了紗帳之前,修長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挑起紅色的帷幔,男子垂下眼睫,将帳中春色盡數攬入眸中。

此人正是溫珩溫重明,只可惜這滿帳的春色映入他的漆黑的眸子,卻并沒有激起一絲絲歡愉的漣漪。

他蹙着眉,垂着眸,眸子裏映着的是她萬分痛苦的景象。

看着她眼角流下來的生理上的淚水,在燭火映襯上閃爍着點點微光。

他原本要進一步的動作頓住了,原本盎然的興致似乎也偃息下去,他似乎在猶豫着進退,幽幽搖動的燭火浮蕩在他纖長的睫羽之上,化作點點流金,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冷風飄了過來,在大獄之時裴瑛的話又從心底裏飄了出來。

“難道我的妹妹可曾害過你?既然照溫小公子的說法,你我之間的恩怨,又何必牽扯到她的身上。”

裴瑛說的沒錯,他的話也很有道理,可是溫珩一回憶起裴瑛的聲音,他所有柔軟與憐惜瞬間當蕩然無存,一直壓制着在心底的負面情緒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

他驟然擡起眼簾來,流金碎裂,作他眼尾上的淡淡一層緋紅顏色,像是淡淡暈開的鮮血。

他業已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辨析心底裏那些關于她的情感到底是什麽,此時此刻,所有的柔軟的美好的情感在巨大的仇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個愚蠢的劉竺,真的會認為在如此血海深仇之間,他會放過露出如此馬腳的裴瑛。

雖然溫珩同劉竺說的是等待二人奸情被舉發,到時劉竺只要咬定她是被強迫的,溫珩便會聯合朝中同黨共同檢舉裴瑛,皇帝在群臣上書的情況下,也為了皇家的顏面,裴瑛便會被貶,然後被迫迎娶劉竺來平息事端。

這是溫珩同劉竺說的,但事實卻是,他絕無可能放過裴瑛,但他不會在這個時候殺掉裴瑛,而是會殺掉知曉一切的劉竺,并讓所有罪證都指向裴瑛。

劉竺愛慕裴瑛,這是衆所周知的,劉竺強迫裴瑛,這也是不出意外的,裴瑛惱羞成怒殺掉劉竺,這也是無可厚非的,皇帝震怒,為長公主報仇而将裴瑛處決,并殃及裴瑛求情之人與整個裴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裴氏已然被族滅了,就算再來上一次族滅也是滅無可滅,頂多再讓裴氏剩的不多的遠支旁支在來一次清洗罷了。

這一點倒是讓溫珩唏噓。

他再度垂下眼眸,看着痛苦喘息着裴明繪,他的唇邊再度溢出一絲冷笑,眼中那絲游移搖擺的溫柔已然消失不見,他傾身覆過去,可就在他的胸膛要壓上去的時候,卻又被一雙手推拒開來。

“是你?”

裴明繪擡起眼簾,溫珩的面容便撞了進去,霎時間,巨大的驚吓讓她艱難地奪回了一絲清明,她倚仗着這一絲清明,立馬将身一滾,滾出了他的懷抱,靠着朱紅色的牆面艱難地喘息着,戒備地看着溫珩。

“不是我,還能是誰?”

溫珩依舊是一臉的無辜,似乎欲行不軌之人不是他。

看着裴明繪在如此痛苦之時還能如此戒備他,他不由心底生出一聲贊嘆來,但到底立場不同,這聲贊嘆就就埋在心底。

裴明繪感受着那在自己身體裏的陌生異樣,視線斷續地模糊着,眼前的人有時是模糊的紅色光斑,有時卻又清晰到可怕,連他眼底流轉的絲絲惡意都瞧得分外清晰。

裴明繪難受得幾乎要窒息,可偏偏這麽絕望的時候來的人卻還是她最不想看見的溫珩,一下子覺得活着都沒有力氣了。

裴明繪瞬間氣急攻心血氣上湧,喉嚨一腥,直直嘔出一口鮮血來。

溫珩顯然不意她為何吐出血來,但見她脫力倒在榻上,原本穩固占據心頭的怨恨一瞬間蕩然無存。

怎麽回事?

不過就是有些猛烈的有着後遺症催|情藥罷了,怎麽還會吐血?

溫珩連忙搭手懸脈于她手腕上,卻又被她一把甩開,她踉踉跄跄就想站起來,可是走了幾步幾從榻上摔了下去,溫珩見狀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了榻上,蹙着眉摁着她的手。

“不……你走開。”女子唇角浸染鮮血而變得無比豔紅,她的面色泛起更激烈的潮紅,身體也開始漲起一波又一波的熱潮來,不斷地沖擊着她的理智,她的眼睫顫抖着,像是在料峭寒風中拚命翻飛的蝶翼一般,柔弱而又無助。

溫珩一面懸脈,一面對她說道:“若我不救你,子吟将必死無疑啊。”

他的聲音如此無辜,聽起來卻又如此狠厲不留餘地。

“我……我不用你救。”

裴明繪氣息喘喘,胸膛劇烈地起伏着。

她知道自己中了什麽毒,知道溫珩來此目的為何,也知道如何解這個毒,她千盼萬盼等着裴瑛來救她,焉肯與溫珩湊合?

“我怎願子吟這麽痛苦呢……”

他的聲音輕下了下來,也軟了下來,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祈求。

“子吟不是喜歡我嗎?不要拒絕我,好嗎?”

他牽起她的手來,冰冷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之上,瞬間讓裴明繪發自靈魂的顫抖與厭惡。

她聞言,氣血翻湧,猛地壓過了洶湧的情|潮,她猛地扭過頭看向溫珩,雖然面色泛着暧昧的潮紅,但是一雙眸子卻好似凝着冰淩,閃着冷冷的光。

“你屢次欺我騙我害我,哪裏來的顏面對我說喜歡我?”

溫珩的一只手依舊懸在她的脈上,他的面上微微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想要誰,只可惜了,裴瑛現在忙着呢,沒空來找你。不過,若你的毒再不解,你怕是要沒命了。”

裴明繪隐隐意識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看向溫珩:“你……你什麽意思?”

“我與子吟明白着說,就是裴大人正與南雲長公主翻雨覆雲,忙的很。”

“什麽!”

裴明繪一下子坐了起來,拼着力氣想要給溫珩一個巴掌,卻又被他一把攥住,猛地往前一帶,便讓她跌進了自己懷裏,然後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冰冷修長手指強行與她汗津津的手十指緊扣。

裴明繪想要掙紮,卻奈何男女之間巨大的力量差距,她終歸只能被禁锢在他的懷裏。掙紮顫動之間,他發上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肌膚上,化作水滴落下去,留下一道又一道暧昧的水痕。

殿門洞開,那來自無垠天宇無窮的雪花紛紛揚揚湧流進來,匆匆撲向了二人,而後一道凜冽的好似閃電雷霆的劍光逼來,空中似有幽幽藍色磷火閃過,飄搖無定的紅紗頓時斷作兩截。

人未至,劍先來。

華麗的金冠瞬間斷作兩截,溫珩大驚,急忙松開懷中人,借勢滾身躲開,待得紅紗落地,露出那雙在雷雨之中洶湧的濤浪的深色眼眸。

嗡——

劍身直直插在宮室朱牆之上,絲絲裂痕如蜘蛛網一般蔓延開來,朱紅牆面開始脫落,露出夯土的顏色,光滑的劍面一面照出了溫珩驟然失色的面孔,而另一面則照出了那飄飛在冷風急雪的緋色官袍,幾有一種乘風歸去之缥缈。

緋紅衣袖被冷風吹得飒飒作響,裴瑛走了進來,被風雪浸冰冷的目光緊緊鎖定着溫珩,殺機自心底彌漫而來,漸次顯露在瞳眸之中。

餘光一偏,便看見了歪歪斜斜地躺在床榻之上的裴明繪,半數雪白的泛着紅的肌膚裸露着,她沉沉地閉着眼睛,唇邊那一抹豔紅的鮮血深深刺中了他的眼睛。

裴瑛的身體瞬間僵直了,像是冷峭的冬風無情地奪走了所有賴以生存的溫度一般,他長久地站在那裏,目光凝滞着,像是時間也停留住一般。

冷風呼呼的吹過,帶起肅然的冰冷,裴瑛慢慢地往前走着,他緩慢而又僵硬地伸出手去,想要撫摸她的臉,擦去她唇角刺目的鮮血。

“呵。”

溫珩不合時宜地冷笑一聲,偏這一聲冷笑驚醒了裴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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