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風雪來相見

嫁義兄 — 第 52 章 風雪來相見


第52章  風雪來相見

劉竺知道裴瑛是故意的, 頓時兩眼盈起了淚,心裏暗罵裴瑛怎麽敢這麽對她,但是很快她就将委屈都壓了下去, 因為此時此刻裴瑛尚且清醒,她可沒有膽子同裴瑛鬧翻, 只能咬牙忍下哭聲:“天是黑了,我有些害怕,裴大人別着急走,先陪陪我罷。”

裴瑛:“殿下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況且,臣與殿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怕是有損于殿下的清譽。臣告退。”

但是就在他剛邁出了一只腳, 一股血液猛然沖撞了他的心髒,裴瑛一瞬間腦子都空白了,他踉跄着向後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擡起眼來, 看着已然窈窕着從地上站起來的劉竺。

她的眼中徹底卸去了僞裝, 唇邊帶着一絲笑, 她款款地走了過來,拂了拂袖子,帶過來一絲惑人的香氣。

裴瑛漸漸眯起了眼睛:“殿下意欲何為。”

“裴大人何故明知故問呢?”

劉竺借着細微額光看清他額頭滲出的細密的汗,她的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期待:“你知道的, 我很久之前就喜歡你了,我當時告訴你,我喜歡你, 可是你卻說公主千金,臣不敢有所奢求, 我當時就真的以為,你是因為自己的職位低,才不答應我的。可是後來我才明白,你根本就不喜歡我,當然,沒有關系,我喜歡你就夠了,我是長公主,我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殿下怕是喝醉了。”

裴瑛微微笑了起來,臉上卻依然滲出汗珠來。

“竟說些玩笑話,殿下是真的不怕禦史再參殿下一次嗎?”

“玩笑?”劉竺走了過去,餘光落在了裴瑛的面頰上,輕輕笑了起來,卻像是一聲詭異地嘆氣,“本公主可不怕什麽禦史,就算他們參本公主千千萬萬次,本公主依舊是長公主,是皇帝陛下的妹妹,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又能如何?”

裴瑛淡漠地看着劉竺如此嚣張的模樣,勾起一絲嘲諷的微笑,可是說出口的話卻依舊沒有失了臣下該有的恭敬:“是嗎?殿下盡可等待着,看看禦史的彈劾參奏,殿下可能消受?”

聽他語調雖然輕柔,語意卻是如此的惡毒,劉竺一陣心酸,而後卻又不由生起氣來,但是轉念一想,左右裴瑛已經在她手中了,再讓這香氣往他的骨髓裏潤一潤,他就是她的人了。

“你少來威脅我,也別拿哄你妹妹的話來哄我,我可不是裴小姐,不受你的轄制。我是公主,是漢朝的公主,也是你裴瑛的公主。”

黑暗裏,裴瑛的笑容一寸一寸消失殆盡,而劉竺卻沒有注意到這細微卻致命的變化,依舊在自顧自地說着心裏話,或許她真的醉了,人一醉,就會說那些不可說的心裏話:“我知道,你那個乖妹妹好妹妹喜歡你,這是什麽,是逆□□理的事,若是讓有些人知道,裴大人恐怕會為難罷。”

“所以呢,殿下所意為何呢?”

裴瑛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驟然洶湧的風雪聲完全蓋住,只留下細微的游絲在空氣中游蕩着,看樣子,他似乎真的被劉竺的話驚到了。

劉竺以為裴瑛已經臣服于自己的威脅之下,不由欣喜若狂,翩然轉過身去,走到裴瑛近前,仰頭看着他,紅唇輕啓:“我只要郎君與我歡好一夜,只一夜就好了,我以長公主的身份保證,決無人知曉此事,自此以後,若有人與郎君為敵,我保準除掉那人。只要郎君願意,那個溫珩,本公主也能讓他身首異處。”

溫珩罷了,對劉竺而言,只是一個墊腳石,若是藉由除掉他為自己贏得裴瑛的歡心,那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裴瑛這般的人,若自己與他有了魚水之歡,他又怎麽不會為此讓步,娶自己為妻呢?

就算他不願意,自己也會運用輿論與道德的武器,逼迫他娶自己。

傻子才相信溫珩的鬼話,到時候自己嫁一個戴罪之人,自己的面子又擱在哪裏呢?

他想着捉奸自己與裴瑛,焉知她不會捉奸他與裴明繪。

這個溫珩,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等到事成之後,将溫珩一殺,也就沒人知道二人的計謀與交易了。

一石二鳥,除掉兩個讨厭之人,自己又可以堂堂正正成為禦史大夫夫人,這般才是最妙的。

裴瑛微微揚起笑,聲音也多了平日所沒有的情緒,讓劉竺完全沉淪在這聲音裏:“原來殿下只是為着這個?”

“是的。”

劉竺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如願以償,不由擡腳再度逼近。

裴瑛忍不住心底洶湧而起的厭惡,後退一步。

“殿下執意如此做?”

他實在不想明着對劉竺動武,因為這樣會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自然,難道郎君還有反悔的餘地嗎?”

劉竺笑眯眯地說道。

她顯然已然打定了裴瑛已經會受自己的脅迫,畢竟在肉|體與精神上雙重威脅,縱然是裴瑛,也不得不受自己的脅迫,甘心向自己脅迫。

裴瑛的冷汗已然浸透了衣衫,但他依舊風輕雲淡地站立着。

可是就當他準備開口的時候,他偏偏就嗅到了她身上的那一縷香。

當溫珩從他身邊走過之時,他原以為是沾染了哪位宮妃的香氣。

二人的聯手了。

裴瑛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但這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以劉竺之智,不被溫珩利用才是奇怪。

可是突然之間,一絲冰冷貫穿了他的心神,原本震顫激動的血液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原本盡在掌握的心态悉數崩塌。

他絲毫錯漏了什麽,而這個錯漏,幾乎會要了他的命。

在意識到這個致命的問題之後,裴瑛的臉唰地一下就蒼白下來,像是死人一般,連帶這呼吸也微弱起來。

他瞬間擡起來眼簾,不可置信地看向劉竺:“溫珩在哪?”

突然被他這麽一問,劉竺一慌,但很快就穩下了心神,将溫珩告訴她的腹稿說了出來:“溫大人在何處,我怎麽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是裴大……”

但還沒待她說完,自己的喉嚨就被猛地掐住了,一瞬間,她便喪失的呼吸的權利,冰冷修長的手指如同玄鐵一般緊緊鎖住她嬌弱的喉嚨。

“說,溫珩在哪?”

他的語氣也徹底褪去了溫柔的僞裝,露出了明白的冷厲鋒芒。

劉竺原以為裴瑛不敢對自己如何,也不能對自己怎麽樣,可是今日今時,死亡的恐怖陰影第一次覆到了這位尊貴的長公主的頭上。

裴瑛真的會殺了她……

當這個念頭浮上她的心頭之時,劉竺的內心無比恐慌。

窒息的感覺讓她眼前一陣陣地發昏,她艱難地對上裴瑛的眼眸,一瞬間便癱軟下來,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不知道……。”

“嗚……”

裴瑛一寸一寸收緊,她的臉容與心髒也随緊繃起來,似乎下一刻就崩斷。

裴瑛的力氣依舊很巧,力氣大到讓劉竺的眼珠幾乎要掉出來,力氣小得不足以讓她即刻頸骨斷裂死去。

她因為缺氧流出痛苦地眼淚,渾圓的淚珠順着漸漸白起來的起來的面頰落下,落在裴瑛緊繃的指節之上。

落下的瞬間,裴瑛的最後耐心也被消耗殆盡。

“不說?”

裴瑛猛然松開了手,劉竺立即摔倒在地,發髻也散亂開來,黑夜裏依舊金燦燦的釵子滾落在地。

她艱難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在沙灘上擱淺的魚一樣。可還未待她緩過來,一下瞬間卻又被裴瑛粗暴地拉了起來,她纖弱的手腕滑過一絲涼意,似乎有什麽争先恐後地從肌膚之下湧了出去,先是溫熱的流動的感覺,而後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啊——”

劉竺真的害怕了,她怕到顫抖,怕到失語,拼命掙紮着想去止血,可是裴瑛依舊死死拉着她的手,讓鮮血肆無忌憚地流了出來,浸透了她的溫暖華貴的四重衣,滲漏進地上鋪着的柔軟地氈。

馥郁的香氣染了她的血腥,慢慢地彌散在空氣裏,流竄進她的鼻息裏,極大地刺激了她的神經。

這是她的血啊……

劉竺的恐懼到達了頂峰,或許是瀕臨死亡之時目力也有所增益,黑暗裏,裴瑛的表情那麽清晰。

這是沒有一絲動搖的殺戮,沒有一絲憐憫的殺意,他的面容那抹冰冷,狠厲,無情而陌生,尤其是那一雙漆黑的眼睛,裏面是明晃晃的勢在必得的殺意。

“我勸殿下莫要自尋死路。”

他的話音讓整個宮室都陷入了焦灼之中,劉竺真的後悔了,她後悔做這些了,她原以為憑借着長公主的身份,裴瑛肯定不敢對她做什麽。

但是現在事實給了她最為準确的答案。

“我說……我說,你……你不要殺我,我……我什麽都說啊!”

一貫養尊處優的劉竺痛苦流涕地忏悔着,她痛苦地拽着他衣袖,祈求他的原諒,他的憐憫。

“他們……在……在倚蘭殿……啊!”

幾乎是瞬間,裴瑛便松開了劉竺,大步走了過去,甚至因為太過焦急踩到了劉竺,險些被她絆倒。

裴瑛一走,劉竺立即大聲尖叫起來,她歇斯底裏地哭喊着:“來人啊救命啊,快來人救駕啊——”

裴瑛愈走愈快,身後劉竺的尖叫聲也漸漸地聽不見了,風雪呼嘯在眼前,遮蔽了前行的路,懸在複道回廊的宮燈滴溜溜地轉着,原本的光芒變得微小,像是在狂風暴雪裏拼命掙紮的螢火,一不小心便會随波逐流不知去向。

流竄在血液裏的焦灼與痛苦沖擊着他的已然過度緊繃的神經,他全身的骨頭此時此刻都在瘋狂叫嚣着痛苦,原本清明的神思此時混亂不堪,腦子裏似有金鼓擂擂,巨大的轟鳴聲音縮短了他的視野,讓原本清晰的近在咫尺道路變得遙遠而又模糊。

未央宮迂折的複道回廊之中,緋衣官袍的男子步履匆匆走在其中,冷風帶着雪霧穿梭在回廊之中,帶起男子的廣袖衣袍,讓玉闌幹都結上了薄薄一層冰雪。他的步子突然一個踉跄,重重向前栽去,他單膝跪在地上,一向挺直的脊骨彎了下來,像是冷風吹秋葉一般劇烈地顫抖着。

視線一陣一陣發着白光,像是雪色侵入眼眸,無聲侵奪着他的視線。

不行,她還在等着。

匕首的刀鋒毫不留情地滑過手臂,深入血肉直觸骨骼,殷紅的鮮血順着手臂蜿蜒而下,滴答滴答地落在松軟的新雪之中,深深地陷了進去。

骨節分明的手扶住了闌幹,裴瑛站了起來,冷汗化冰凝綴在臉容之上,□□的痛苦被壓抑在水面之下,精神上的痛苦卻在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等着,為兄馬上到你的身邊。

他起先步履蹒跚,到後來越來越快,直到跑了起來,再也沒有了過往從容決事的氣魄。

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一樣,他拼了命去追趕那輛駛向漠北的馬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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