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風裏有股子冷冽和香甜交雜的味道，聞起來幽香沁人心脾。裝飾奢華的屋內，地上鋪着上好的織毯，正中央置香爐和盛着冰塊的鼎。
正值炎夏，外頭日頭毒，風也灼人，不過熱風甫一吹進屋就被冰塊散發的冷氣中和，消了氣焰。
午時剛過，床榻上的小小身影似有轉醒跡象。她着輕薄的紗衣，雪白肌膚若隐若現，卧在寬大的床鋪上更顯身形嬌小。
忽然，床上之人呼吸變得急促而困難，仿佛做了噩夢一般，滿頭大汗。
好疼……
雲茶皺着眉頭，手指緊緊攥住一旁的被褥。那是靈魂與肉體在相互排斥，撕扯的極致疼痛，她幾度失去意識，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為什麽這次這麽疼……
虛汗從她頭頂不斷冒出，小眉頭蹙成一個眷峰，連嘴唇都緊抿着。
“王妃，王妃？”一只冰涼的手撫上她的額頭，如冬雪般的觸感讓她忽而從睡夢中驚醒，意識逐漸回歸，雖然還是在大口大口喘氣，但墜入凡塵讓她感到真實，讓她能知道，是自己在操控這具身體。
“王妃怎得午睡了這麽久？王爺馬上就要回了呢？”那聲音還在絮叨。
雲茶揉揉眼睛：“王妃是誰……啊……”
下一刻，雲茶馬上就閉上了嘴，後悔自己開口說話，直愣愣地看着旁邊侍女打扮的人。
衣服是好看的，料子不錯，款式也精致，她頭發也很美，又黑又亮的，聲音悅耳……就是……沒有臉。
面皮上是平平的肉色，鼻子、眼睛、嘴啥都沒有，像被人削了去，說話聲像是憑空發出來的。
雲茶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在侍女眼前晃。侍女道：“王妃你在逗冬荷玩鬧嗎？冬荷能看到哦。”
她咯咯笑起來，雲茶聽那銀鈴般的笑聲一陣毛骨悚然。
她這是……撞鬼了？
不對，之前黑影說他送她與穆珏“夢中相會”，所以這應當是她或穆珏誰的夢裏，可為何會有如此恐怖的東西？噩夢嗎？
雲茶不自覺後退，卻被冬荷一把拉過去，把她拽下床，按到梳妝鏡前的椅子上。冬荷執起一根金步搖，在她的發髻上比劃。
雲茶看着鏡中梳着婦人發髻，面色紅潤的自己，動都不敢動。
冬荷：“哪個更好看一些呢？”
雲茶幹笑：“哈哈，我覺得都挺好看的……這個，這個花钿好看!”她兀自拿起一個淺藍色花朵模樣的發飾，故作鎮定道。
這個花钿沒有那麽尖……不像別的那麽吓人。雲茶在心中補充完整。
冬荷巧笑：“王妃說的是!”她乖巧地應答着，接過花钿仔細佩戴在雲茶的頭上。
忽然，冬荷的動作一頓，猛地擡起頭來，從鏡子裏直勾勾地盯着雲茶，雖然她沒有眼睛，但雲茶仿佛真的能感覺到她瘆人的目光。
雲茶心裏發毛，抖了一下。
那張沒有臉的面皮頓了許久，随後微微傾斜，湊在雲茶耳邊，高興壞了似的：“王妃，王爺來了呢!”
“啊？”雲茶，“是嗎？在哪呀？”
實際上她內心哀嚎，可別又來一個怪物!
“快了呢……”冬荷喃喃，驀然放下手中的活計，留下雲茶半披散的頭發，扭頭就往外走。
“奴婢告退。”她步履匆匆，像是恐懼某種東西，急于離開。
“等等……”雲茶開口阻攔。
這個叫“王爺”的人是有多可怕，竟将冬荷吓跑了？
他會不會是一個連四肢和軀幹都沒有的東西，一個球？
雲茶想到這，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想到一會兒她要和一個大肉球同處一室就渾身都不舒坦，那還不如和冬荷在一起呢，最起碼她到現在都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冬荷暫頓，随即卻加快了腳步，只在門口回頭留下一句：“不行哦，王爺只希望見到王妃，不喜見太多閑雜人等呢，王妃可要和王爺好好相處啊～”
“好好相處”的餘音繞梁三圈，雲茶抖了一下。
她嘗試着運作體內的法力，卻發現丹田內空空如也，一絲氣也提不起來。
她只能強作鎮靜，抓起首飾盒裏一根銀簪子，悄悄在掌裏握住，縮進袖子裏。
窗外傳來平穩的腳步聲，越走越急切，聲音越來越近。
雕花的房門被一把推開，熱風湧進，雲茶從鏡子裏小心翼翼探去目光。
一道熟悉的颀長身影進入視線，身穿繡着玄色蟒袍，氣宇軒昂，眉眼潤如玉，在看到雲茶背影的那一刻，淺笑自嘴角漾出。
雲茶心尖顫了一下，身子因懼怕而産生的抖動卻逐漸停止，是安心的感覺。
來人，竟是穆珏。
雲茶在訝異的同時又有些疑惑：他真的是穆珏嗎？黑影到底有何用意？
不待她多想，冬荷口中如同吃人怪物般可怖的師父大人闊步而來，徑直從背後将她抱住。
“好想你啊……”他自語似的。
這不是回憶，他有體溫，是真實的，自己也是。
無論怎樣，他的言行舉止都與穆珏如此相似，這就好像，她真的和穆珏再次在夢中相見了一樣，穿透了生與死的隔閡。
雲茶一句“我也想你”脫口而出。
穆珏眸子登時大亮，抱起她走到一邊的桌旁，将雲茶放上去，他也跟着壓上來，不容拒絕的架勢。
雲茶眼睛睜大，她還沒見過這陣仗。
穆珏低頭便來尋她的唇，手也不老實的扯住腰帶。
避無可避被他香了一下的雲茶懵登：“唔，等等……”
穆珏啄起她的嘴角，心情十分愉悅，得了腥的貓一樣，餍足的繼續索取。
“師父！……”雲茶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她和穆珏啥時候變成這種關系了？
她擡起被保養得極好的素手，用無甚作用的力氣推他。
穆珏竟真的被她止住了。
他捉起她的手腕，直視她的眼睛，幽怨般道：“你不乖。”
這話說的，就好像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明明是你耍流氓！”雲茶臉漲紅控訴：“你這樣，都不告訴我一下，也不征求我的同意……我不要！”
穆珏似微有恍惚：“你在拒絕我？”
“是的！”雲茶字正腔圓，竭力塑造出自己高大的形象。
“你怎麽可能拒絕我？”穆珏半眯起眼睛，擡手撫摸她的鬓角。
雲茶(｀Д*)
聽聽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合着她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了？雖然他是長得帥，而雲茶自己也有點……
打住！雲茶甩甩腦袋，努力把雜念摒除，道：“你松開我嘛。”她打算啓用撒嬌計策。
哪想，這百試百靈的方法居然失效了，穆珏跟沒聽到般，溫柔地順着她的頭發。指尖從鬓角處挪到白皙的頸部，在那裏流連，卻不知怎得，帶來森森涼意。
穆珏眸光幽深：“你究竟是誰呢，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