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蕭箐知無法從蓮芯口中獲得更多消息,也不強問,揮手便要她退下。
蓮芯将衣物放在一邊,對着蕭箐道:“這是主君為娘子準備的嫁衣,還請娘子一試,若不合身,還有時間更改。”
嫁衣?蕭箐看向托盤上的紅色衣裳,“什麽嫁衣?”
“娘子恐忘記了,三日後便是你與主君的婚禮。”
蕭箐再一次驚住,指着自己鼻子問蓮芯:“你是說,我要嫁給瞿沐?”
蓮芯雙手交疊在膝上,面容平靜,“還請娘子慎言,莫要直呼主君名姓。”
蕭箐氣笑了,“我什麽時候答應嫁給吳禹,哦不,應該說魔子大人了?”
蓮芯道:“奴婢不知,這些您當親自問主君。”
“好,我去問他,你前面帶路。”蕭箐氣呼呼道。
蓮芯面無表情,“主君外出處理一些雜事,大婚之日當歸。”
蕭箐剛擡起的腳停在半空,怔愣地看着蓮芯,這瞿沐壓根就沒給山碧拒絕的機會啊。
一定是夢,肯定是夢,蕭箐想她一定是偶然碰到了什麽,才會夢到她成了千年前那個木匠姑娘。她随即掐了掐一旁翠花的手臂,翠花哎呦一聲叫了出來,眼睛包淚,委委屈屈看着蕭箐。
“會疼,不是夢啊?”蕭箐喃喃自語,又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直接慘叫一聲。
翠花跟蓮芯看着蕭箐神經兮兮,搓着被掐疼的胳膊往屋內走去,嘴重還反反複複:“沒事,沒事,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
翠花臉上擔憂極了,“娘子這是怎麽了?”
“可能無法接受吧。”蓮芯嘆息,“哪怕娘子的爹娘不是主君殺的,但也是因主君而死,娘子她情感上無法釋懷,否則也不會跳崖覓死。”
蓮芯将紅色嫁衣的托盤遞給翠花,叮囑翠花讓蕭箐試一試,再次強調莫要在蕭箐面前提及娘子爹娘之事。
翠花點頭應了,蓮芯這才放心離去。
天黑了,明月高懸,月華如水。
蕭箐躺在床上,那床柔軟舒适極了,按理她很快可以入睡,但不知怎得,心慌慌亂亂、輾轉反側,額頭上竟冒出不少汗來。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笑聲。
是一個男人的笑聲。
蕭箐猛地從床上翻起,看到一個穿着黑紅色衣袍的男子坐在木桌邊,那人随意端起桌上的茶杯,自顧自得喝了一口茶。
“你是誰?”蕭箐打量着周圍,見只有男子一個,便出聲問道。
“你果然失憶了。”男子放下茶杯,将視線落在蕭箐身上。
來人不走正門,不知是敵是友,蕭箐的心半懸着。
“聽說你要嫁給瞿沐了?”那男子幽幽道。
蕭箐剛想說“我嫁不嫁人與你何幹”,話到嘴邊卻成了“是,三日後,我與瞿沐成親。”
後面那句明顯不是她說的,蕭箐一下愣了,這又是這個身體的主人山碧在說話麽?
男子聽後,大笑起來,笑聲充滿了諷刺。
蕭箐身不由己的問出:“你為何發笑?”
男子停止大笑,說:“笑你愚昧無知,笑你嫁給仇人。”
“此話何意?”蕭箐,不,應該是山碧疑道。
“娘子還是先看一看再說。”男子說着對着虛空揮動了一下衣袖,一副畫面出現在半空之中。
那畫中是一對夫妻經過千難萬阻,闖過十萬大山、沼澤毒林。
蕭箐在看到那一對夫妻出現的時候,眼眶不由自主得流出了眼淚,渾身上下籠罩着悲傷,看着那對夫妻被魔門手下抓住,嚴刑拷打,被瞿沐用刀剜掉心髒,最後血流幹而死,致死都在問女兒的消息,睜着雙眼,死不瞑目。
那一瞬間無盡的疼痛從心髒處傳來,蕭箐痛得喘不過氣,她紅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你究竟是誰?你想做什麽?”
男子道:“瞿沐殺了你的爹娘,你卻要嫁給殺父殺母的仇人。”
身體的主人在哭,哭着哭着又笑了,“柯屠,你不用激我。”
“喲,看來是記起來了。”男子笑道。
“上次你失手,未能将瞿沐殺死,自己還跌落懸崖,失了記憶,這次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山碧眼中閃過一絲仇恨,想起父母慘死的樣子,對柯屠道:“上次我大意了,這次絕不會失手。”
蕭箐想要發聲,讓山碧不要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然而她失去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只能眼睜睜看着山碧被仇恨的種子掩埋,直至面目全非。
蕭箐就好像一個游魂一樣待在山碧的軀體裏,眼睜睜看着山碧被柯屠蠱惑。
三日後,魔子瞿沐與山碧的婚禮盛大進行。
兩人拜堂完後,山碧被送入了婚房。
不知過去多少時辰,瞿沐終于拖着喝醉的身體走了進來。
他揮手讓翠花與蓮芯退下,坐到床沿,揭開了山碧的紅蓋頭。
燭光下的山碧桃花人臉,煞是好看,瞿沐眼神溫柔缱绻,“阿碧,我終于娶到你了。”
兩人右手相交,飲下合卺酒。
“好酒!”瞿沐贊道。
山碧話中有話:“自然是好酒,十八年的女兒紅,怎能不是好酒呢?”
瞿沐就覺得眼睛眩暈,身體有些支撐不住。
“你在酒裏下了藥?!”他似是不敢置信地看向山碧。
山碧一把将蓋頭扔在地上,從床邊坐起,與瞿沐隔開一段距離。
“阿沐,我都想起來了。”山碧紅着眼睛道。
“想起什麽?”瞿沐問,“想起我殺你爹娘?”
山碧沉默不語,默認了瞿沐的話。
“你寧可相信柯屠,也不信我?!”瞿沐猩紅着眼。
山碧道:“我為何要信你?你說你只是書香門第的公子,卻原來是魔門的魔子;你說你家離蘆嶺鎮不遠,一日便可回,卻原來你家在十萬大山魔宮之內,你囚禁着我,不讓我歸家,我爹娘走了五六年也未走到我跟前,你騙得我好苦,最後竟然還殺了他們。你我本就人魔有別,你我之仇,唯有你死才可抵消。”
山碧滿臉的淚水,蕭箐能感受她無限的悲傷。
屋外忽然一陣刀劍相撞之聲,“撲通”一聲,好似什麽倒地的聲音。
門“嘎吱”一聲響了,蓮芯渾身是血的爬了進來,她朝着瞿沐以及山碧伸出染血的手,嘴中流着血道:“快、快走,柯魔子殺來了!”
山碧回頭往外一看,滿院的屍體,鮮紅的血,到處都是殘肢斷臂。
柯屠提着劍遠遠走來,臉上挂着邪魅的笑,劍尖流淌着殷紅的血。
她看到翠花張開雙臂擋在門前,被柯屠一劍穿胸,軟軟地倒在門邊,眼睛都未合上。
“不!”山碧絕望痛苦的吶喊。
她撲向翠花的身體,搖晃着讓她不要睡,快些起來,但翠花卻未像往常一樣對着她傻呵呵的笑。
這些都是陪了她五六年的親人啊,就這樣慘死在柯屠的劍下。
她仰頭瞪着居高臨下的柯屠。
柯屠笑道:“小娘子,你瞪人的模樣也真好看,怪不得瞿沐甘願為你打破規矩呢。也多謝你相助了,否則本殿也無法奈何得了他。本殿知你心如死灰,願助人為樂,這便送你與你爹娘下去相見。”
說着柯屠舉起手中之劍,朝山碧刺了過去。
蕭箐眼睜睜看着那劍尖朝着胸口而來,卻無法控制山碧的軀體躲過。
就在這危急時刻,瞿沐橫飛過來,指尖運氣,将柯屠的劍往左偏移了三寸,避開要害位置。
“撲哧!”劍刺破血肉的聲音。
瞿沐抱住山碧,兩指斷劍,将山碧護在身後。
此時的他中了毒,已然強弩之末,根本不是柯屠的對手。
這一點柯屠知道,瞿沐自己也知道。
方才那一招,已是他耗費生機創造的最大能力了。
他沒了與柯屠對戰的本事。
而懷中的山碧嘴角也流出血來,她沒想活着,也同樣喝下了毒酒,只是她喝的少,毒發的時間比瞿沐要晚上一些。
“啊——!”瞿沐仰天大叫,痛苦至極。
“為什麽?為什麽!”
然而山碧已經無法回答他了。
他想問她,難道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快了時光都是假的麽,為何會走向這樣一步?
“瞿沐,你認輸吧,你已經沒有與我抗衡的能力了,魔神的位子是我的了。”柯屠得意洋洋得看着瞿沐慘淡的模樣說道。
瞿沐呵呵笑了,他說:“我從未想過與你争那個位子,是你一直将我當作你的敵人。”
“虛僞!”柯屠戾氣道,“你去問問,誰不想得到魔神的位子?”
他頓了頓,繼續說:“只是那些人沒資格而已,你我從出生以來就有繼承魔神的資格,魔子只有成為魔神才可永垂不朽,否則就只有一條路,那便是死。而我不想死,那麽,死的人就只能是你了!”
柯屠哈哈大笑,好像已經勝利在望。
瞿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還是不懂……”
柯屠剛要對瞿沐下手,卻不想一道白光将瞿沐與山碧籠罩,瞿沐嘴中念念有詞,無數白霧籠罩。柯屠拿着劍左砍一下,右劈一下,好像被困在一個陣法裏,什麽也看不見了……
而白光一閃,瞿沐帶着山碧去到了另外一個空間。
那是一個洞窟樣的地方,仰頭不知幾丈高,只道光芒從上方散落下來。
洞壁好似枯枝,這裏一些,那裏一些。
最中央坐落一口巨大的棺材,以枯枝纏住棺材的四角,浮在半空。
那棺材是蕭箐看到過的,在進入噬靈陣的碑林時,見到的那口金絲楠木棺。
蕭箐感受到山碧的生機在一點點的逝去。
就見瞿沐一掌擊在棺材上,将棺蓋打開。
他将山碧的身體放了進去。
随即自己也躺了進去。
勁氣推動,棺蓋緩緩地合上。
蕭箐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