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一赴泗川,三疊陽關

玲珑月 — 第 38 章 一赴泗川,三疊陽關


這幾日雪不住地下着,只是今日已小了許多了,像是悠揚婉轉的輕蝶。

這點小雪并不能阻止紅娘子的決心,她還是要離開,所以靜姝也要離開。

這座精致的小屋披了一層銀裝,倒顯得這座院子越加別致優雅,宛如安靜卧坐的少女。

靜姝站在院子外頭等了許久,等來了筠廷,卻沒有等來自己的哥哥。其實她早該料到的,只是心中不免有些不甘,但扶蘇到底是沒有來,或許他都不知曉她要離開。

筠廷一言不發地惜她幾眼,知曉她的期許,心中只是感嘆。

紅娘子在裏頭坐了許久,蒙上了面紗,帶上了青笠,那普通的鬥笠戴在她的頭上竟顯出幾分清韻來。

她看着筠廷已到,韻目半笑,朝着屋外問道:“可以走了罷?”

靜姝雖點了點頭,可那雙星眸卻又四下游望了一番,紅娘子見狀,笑道:“你可是還有要等的人?”

靜姝立即笑出聲來,瑩目作嗔道:“筠廷都已在這了,哪還有什麽要等的人呢?”話罷,兀自躍上馬身去,行出了幾丈,回頭道:“你們怎麽還在原地?”

筠廷知她心中難受,迅速躍上馬背,随之跟上去,而紅娘子輕笑了一聲,緩緩起身,點足如輕燕,平躍上馬。

她休養了幾日,倒是好了許多。

她本不該這般容易受傷的,因為這世上已沒有幾人能敵她,那傷對她而言,并沒有那般嚴重,雖說還未痊愈,但她走得熱切,也無所謂好與不好了。

……

膚施縣外那家沒有牌匾的酒肆,那些靈俏的女人還是穿得薄透,似乎這不是冬天,這也不是下雪,仿佛這就是飄着鵝毛的盎然春日。

老板倒是穿得極暖和,裏頭雖是一身普通的黑棕色衣袍,外頭披的一件羊毛大襖可是絕品了,這讓他原本略微瘦弱的身子看起來壯實了許多。

紅娘子下了馬,道:“在這裏休息一下罷。”

靜姝看了一眼紅娘子,知曉了她的意思,也停下馬來,待得他們三人一道坐下,道:“筠廷,稍等你就回去罷,莫要再送了。”

筠廷低了低頭,端起碗來呡了一口水,惜然道:“我再送你一陣罷,往後也不知要何時才能再見了。”

靜姝轉頭看了他一眼,心下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她又游目四方,看了一陣周邊的人,心中依舊感嘆,也不知這裏坐着多少要分別的人,她心下嘆了一聲,低下了頭,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喊了一聲:“易姑娘。”

她攸忽轉頭,正見是九冬焱,心下微有吃驚,不想此時竟還能見到他,本有些抑郁的眼神随即轉為一張勉強微笑的臉,道:“九公子,你怎地會在此處?”

九冬焱幾個大步跨來,站定,作了一揖,恭然道:“多謝易姑娘幫在下解圍。”

他出來時本是怕那官府要捉拿他,因而時時小心行事,不過是為了查探一番福堂主與江呈月的關系,無奈福堂主已死,福堂只剩得一個管家在住着。

這兩日知曉官府早已不再捉拿他,細想一番,便認為是靜姝動用了家中江湖勢力救他,不巧竟在此處遇上她,因而上前謝過,但見靜姝卻然然蹙眉,似乎不知所以,暗思道:“易姑娘當日的作風便是不想讓他人知曉她的身份,莫非今日也是?”

靜姝着實不知何意,不由得蹙眉不解而問道:“那是九公子救我性命,如今何來我幫九公子解圍之說?”

紅娘子心下略有驚爍,登時把他與芙蓉山莊聯系起來,再細細觀察他的作風模樣,卻與九芙蓉迥然不同,欲有話要問出口,終是忍了心中奇怪,并不言語。

九冬焱只當靜姝是不願與他人知曉自己的幫派身份,因而也打了個哈哈,就算過去了。

靜姝雖是奇怪,但她現在無心細問,再瞧着站立的九冬焱,禮貌邀請道:“九公子坐罷。”

九冬焱着實不甚客氣,道了聲謝,便在其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旁邊二人,似是其母親與兄弟,不再思襯靜姝身份,反而略有羨慕,問道:“易姑娘這是要去何處?”

靜姝頓了一頓,卻不答他這問,反問道:“公子要去何處?”

九冬焱看出她是不願意回答,端起碗,喝了一口水,正要回答,卻看到暗中有一道目光直直地盯着靜姝,倒不是惡意,更像是一種不舍,因道:“易姑娘,林中似乎有人在看着你。”

靜姝急急回頭游目而望,自是搜尋到那一道不舍的目光,但她随即轉頭笑道:“九公子,幾日不見,你可是眼花了罷?”

筠廷微有訝異,見靜姝向他投來一個笑目,心中早已了然,先是随她向心中一望,再陪聲道:“怕是九公子看錯了,安兒,你就莫要擔憂了。”

筠廷其實并沒有遵守靜姝的囑咐,一回去便将靜姝要離開上郡之事都報與扶蘇,更将靜姝心中所想說與他。

扶蘇的确不便正面見她,看她帛書中寫的全然是祝福之言,因而下定決心要遠遠送她。

靜姝知曉是自己的哥哥來相送,雖說不是正面相見,但總算叫她放下了心,登時嘴角挂笑,笑眸微嗔道:“你瞧我這般,可有什麽好擔憂的?倒是你,你就莫要再送我了。”

筠廷口中然然答道:“好、好、好。”只他心中卻早已思量好了,便是如他所說,也不知此次分別何時再能相見,打定主意要相送幾許時刻。

九冬焱想是靜姝果真不知曉有人盯着她,也只提醒道:“易姑娘也得小心些才是。”

靜姝點點頭,心中頗為感激,便謝過他的提醒。

紅娘子自始至終一言未發,自是瞧得出三人的應付之意,只是瞧着九冬焱不禁有些訝異,但那種奇怪,仿佛是遇見了許久未見之人。

而一旁那如花般的曼妙女子看了他們四人一眼,向坐在草棚角落的老叟走去,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那老叟擡了擡似乎惺忪的眼,往他們身上注視少頃,微微笑了一下,又合上眼睛,連動都不願動一下。

休息不過少許時刻,老叟見他們要走,倒是起了身子,拉了拉身上的羊毛大襖,叫住了他們,開口便向他們要了高價。

九冬焱方要說他欺人,筠廷就先止住了他,急忙與了老板錢財,恭敬得令餘下三人不禁驚目而視。

老板颠了颠手中的錢,微笑道:“我既收了你們的錢,你們問個問題罷。”

九芙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聲道:“什麽你都知曉?”

老板幹手撚須,點了點頭,眼睛微微眯着,着實顯得慈祥和藹,道:“你問罷。”

九冬焱半信半疑,欲要問出口,紅娘子暗暗細察老板,搶先微笑問道:“敢問老板年歲幾何?”

“哦?”老板略微一驚,但他已經歷了許多霜雪,如今仍是半眯着眼睛,但心下

早已迅速思襯了一番,依舊是一個慈祥的老叟,緩緩地接着道:“老叟我已過花甲,又六。”

“那我們便告辭了。”紅娘子彎眸微笑,一面作揖,一面道。

她一作揖,靜姝和筠廷也跟着齊齊作揖,九芙蓉登時反應過來,恐是這老頭又什麽奇怪之處,也跟着禮貌作揖辭別。

四人一起出了大棚,解了綁着馬的缰繩,九冬焱猶豫作別,終忍不住向紅娘子問道:“前輩,我聽說這老板知道得極多,為何不問個有用的問題?”

靜姝與筠廷自是在一旁等着聽紅娘子的回答。

紅娘子見九冬焱禮貌有加,又看了一眼靜姝與筠廷,解釋道:“這老板既然知曉得極多,背後必然有大勢力,你們看他是在回答他人的問題,其實也是在收集信息。

再看那六個女子,這日子穿得這般單薄,可卻才她們走過我們的身邊,身上卻泛着溫熱,在這麽冷的天穿得這般少,她們必然也是練武之人,若我猜得不錯,她們練的應該是‘火鳳蜓’。”

九冬焱欲要說話,靜姝不由得插嘴道:“若是如此,那我們不該順着老板而問麽?問這般問題恐是反遭他懷疑。”

紅娘子不禁訝然,暗道是自己想得不周全,心下不由得越加喜歡這個徒弟,笑道:“我這多年不經江湖,竟還不如一個小女孩了。”

而一旁的九冬焱也略微驚訝,但他現在的關注點卻在“火鳳蜓”上,因而不可置信地問道:“火鳳蜓?那不是原魏國清川派練的麽?”

紅娘子點了點頭,道:“不錯。魏國滅後,那清川派也跟着消失了。”

“可清川派都是男子,‘火鳳蜓’也只男子才能練得,怎地如今有女子練這門武功?”九冬焱朗眉微皺,不明所以。

“話雖如此,可是她們練的若非‘火鳳蜓’,那我便想不出其他的了。”紅娘子眼眸微轉,無奈地搖搖頭道。

九冬焱亦是不明了,微微笑了一下,謝過紅娘子解答,自此辭去。

靜姝簡單與之話別,眼看着他遠去,這江湖門派之事與她而言本就有諸多未知,卻才聽他們所言,也沒有再要問些什麽的,只是對筠廷不舍道:“筠廷,我知曉你擔憂,不過我有師父在身邊,你便回去……回去罷。”她本欲說出“你便回去助我哥哥”的話,只是話到了嗓子眼又生生吞了下去。

筠廷知她想些什麽,只微笑回答道:“我曉得了,你們盡早出發罷,不然恐遭那老頭子生疑查探。”

靜姝點了點頭,躍上馬去,與紅娘子踏馬而行。

筠廷看她們遠去,忽地也躍上馬背,直追而去。

靜姝聽得背後急急馬蹄聲,知是筠廷,回眸相望,不覺蘊淚,喊道:“回去罷。”

筠廷卻不聽她這話,更是加快了速度,到了她身旁才道:“我再送送你。”

靜姝亦是不舍,默然與他并行。

不覺時光如飛,竟過了一個時辰。

靜姝再次話別,筠廷長呼了一口氣,下了馬來,欲要拉住她的手,忽地猶豫了一下,靜姝倒是一把握住他的手,歪斜着身子,輕抱筠廷,半靠其肩,軟聲道:“莫要再送了,再送的話,我就走不了了。”話罷,又坐正了身子,含淚看他。

筠廷稍稍一愣,點了點頭,不待他反應過來,靜姝已躍出一大截去,只在後面嘆息了一聲,低聲道——

“安兒,早些回來。”

“我和殿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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