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莊迷雲
一個月後,這天陽光甚好,郎中包起包袱對田七說:“你這身體也好了,今日就開始跟着師傅出門一趟吧。”
田七自一個月前從太師府回來就大病了一場,郎中叫他呼吸納氣之功法。這些日子到是精進了不少。田七背起包袱,插上門鎖。說“師傅,為什麽昨日沒有聽說出門,顯得有些急啊。”
“再不走,又麻煩了。”郎中說。
哪裏知道話音剛落,小離來了。郎中看到直搖頭,嘴裏說道:“還是被她知曉了。”
“林大哥,你要去那裏?出遠門為什麽不帶上我?”小離興致勃勃地問。
“小離姐姐,你來了。我們正要出門呢。”田七說,拿眼睛瞄了瞄郎中,只看到郎中一臉的不情願。也奇怪,這小離姐姐這麽好,為什麽師父卻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呢。而且這短時間我生病了,都是小離姐姐給我帶好吃的呢。
“我有事,要去一趟湘西。”郎中說完大步朝前走。
“林大哥,你等等我,我陪你們一起去。”小離說着,跟了上來。
“湘西路途遙遠,你還是別去了,你去了敬王爺找不到你該把我的藥廬掀了。”郎中沒好氣地說。
“林大哥,我沒有去過湘西,你就帶我去吧,我表哥哪裏,我自己去處理。”小離說。
三人來剛入湘西地界。進入一個小村落。看到村落裏一片蕭條。這是怎麽回事呢?
田七找到一位坐在門口發呆的大爺,想讨口水喝。大爺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屋內,用木桶端出半桶水來,把木勺子遞給田七他們說:“快喝吧,喝了趕緊走。”
郎中也不言語拿起木勺子喝了水。三人喝完。田七把木勺子還給大爺說:“大爺,為什麽我們要趕緊走啊?這馬上就天黑了,再往前要是沒有村落,我們不就是要露宿在外了,這吃沒吃的,喝沒喝的。”
大爺嘆了口氣說:“還是走吧,外鄉人,不能害了你們啊。我也想收留你們在這裏過一夜,可是我們村裏糟了難。”
“糟了難?什麽難?”郎中皺皺眉毛問。
“我不能說,你們還是走吧。”大爺說完走到屋內,把門關上。
“林大哥,有古怪,我覺得我們應該留下看看。”小離說。
“年輕人,你們還是走吧,這裏有點吃的,拿上快走吧。”大爺有把門打開,拿出幾個馍馍來塞到田七手裏趕緊關上門。
“大爺,我師父是郎中,可以給你看病,你打開門,讓我師父給你看看吧,您看您身子那麽虛?”田七故意說道。
“真是郎中?”大爺隔着木門問。
“大爺,真的,您把門打開吧,我們剛才喝了您的水,又拿了您的馍馍,不幫您點,我們于心不安呢。”田七說。
“可是”大爺有些動搖。
“大爺,你就把門打開吧,這位就是林大夫,真的是郎中,您這樣讓林大哥給您看看,如果您覺得他說的不對,您再趕我們走。”小離說。
吱的一聲,門開了。大爺看着他們,猶猶豫豫的樣子。
“大爺,你別這樣,先看看再說呗。”小離說。
“您是林大夫?”大爺對着郎中問。
“是的,大爺,我是林大夫。”郎中說。
“這樣吧,別給我看了,給我家老婆子看看吧,我的病不打緊,不能苦了老婆子。”說完大爺走內室。過了一會,出來了說:“算了,我家老婆不願意看,也是,看了也沒什麽意義啊!人,活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麽想頭啊。”說完大爺抹抹眼淚。
“大爺,您就讓我們進去看大娘看看吧。我師父真的是郎中。把病看好了,日子才能過舒坦不是呢?”田七說。
“好吧,你們跟着我來吧。”大爺把他們引進了內室。在內室昏暗的光線下,屋內顯得無比簡陋,一張破木桌子,上面一個舊茶壺。牆角的床上,一個老大娘躺在上面,眼睛是瞎的。穿一身看不出什麽沒顏色的粗布衣裳。郎中鼻頭一酸。走了過去。
“大娘,我是郎中,我給您看病。”郎中輕聲喊着。
“老頭子,我說了,我不看病,我的眼睛看不好了,就是看好了,又有什麽用呢?我看不到秀秀啊。我看不到我秀秀啊。”說着 老娘哭了起來。
“大娘,讓我看看吧,您先別哭。”郎中說。随即象征性地給大娘搭了下脈。又從包袱裏拿出銀針,對着大爺說:“點燈。”
大爺木然地站在哪裏說:“從秀秀走後,老婆子就把眼睛哭瞎了。那以後屋裏就沒蠟燭和油燈了。”
三人心中一陣悲涼。“沒有燈也無妨。”郎中說。從包袱裏拿出一小瓷瓶子,把銀針放在裏頭蘸了一下,準備給大娘針灸。“大娘,我林大哥要給你針灸了。您別怕。”
大娘點點頭。約莫半個時辰後,郎中取下最後一根銀針。又從包袱裏拿出 一個紫色的小瓶子從裏面倒出一顆藥喂大娘吃了。讓大娘睡下。天已經黑了。三人走出門。看到整個村子裏都沒有燈火。還好今天的月亮很亮。
“大爺,怎麽整個村裏都沒有燈火?”郎中問。
“其實王三家有燈火,可是最近這短時間村裏糟了難了,他家也沒有心思點燈了。”大爺說。
“糟了什麽難?”田七問。
“那還要從十年前說起。落花洞女知道不?”大爺問。
聽到大爺提到落花洞女,郎中腦中瞬間湧現出有關落花洞女的情況。
湘西之美,其一為山水,其二則是女子,而且越是地處偏僻車輛難行的山寨,年輕漂亮的女子就會越多。湘西女性在三種階段的年齡中,産生蠱婆、女巫和落花洞女。窮而年老的,易成為蠱婆;三十歲左右的,易成為巫;十六歲到二十二三歲,容顏嬌美性情內向婚姻不遂的,易成為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是指是說部落裏有一些未婚的女子,在适婚的年齡沒有找到可以托付終身的人,被樹神抑或井神抑或洞神看中,自此以後女子整日的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無力自拔,在落淚的時候她周圍的樹葉和花瓣會紛紛跌落。
按照當地的說法,這個女孩子已經把自己許給了神,她整天生活在幸福的幻想裏。
她的心上人是不食人間煙火卻救人于水火的神,因此她不再為世俗的任何男子動心,只需小心地保護好自己的美麗娴靜,等着她的神選好了吉祥的日子來迎娶她。這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将不再有姆媽經歷過的一切生兒育女盼夫心切又妒怨煎熬的煩惱,也不會有世俗的男子想到要用自己的婚姻去解救這個被神的幻象所誘惑的女孩。
固然當那個日子到來的時候,幸福中的女孩含笑而逝,但她始終不渝地保持了自己的姣好容顏。
當那個日子到來時之前,她們會先到山洞不吃不喝幾天不死,再回來後依然不飲不食,等到那神選好的吉祥日子到來,女孩便會含笑而逝。
落花洞女臨死之前進入癡迷狀态,她的面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聲音如絲竹般悅耳,身體裏發出一種馨人的清香。
最後留存世界的那幾天,她每天不停地抹桌擦椅灑掃廳堂,把家收拾得纖塵不染,進入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人們在落花洞女死後,會認為她去和樹神抑或井神抑或洞神結婚了,不但不為之辦喪禮,還要辦婚禮,以示新婚之喜。無人可以解釋得了落花洞女存在的真實原因。有人專門研究此種現象,最後也只是把這類現象解釋為這些女子是得了一種類似憂郁症的病。
大爺說,那一年他的女兒秀秀只有十三歲,他女兒容顏美麗,是他們村裏最美的女子但卻是有些內向。
有一天早上他女兒照例去村子正中央水井處打水,他久等不到他女兒回返,正準備出門去看看情況時候,有人跑來告訴他,他女兒出事了。當他趕到那水井邊時候,他看到他女兒正靜坐井邊,拿着一把柚木梳子對着水面梳理長發,邊梳理長發邊輕輕哼唱,眼睛盯着水面上她自己的容顏。水井處圍攏着一些村民,正在低聲議論着什麽,他女兒如同無所覺。
他叫一聲他女兒的名字,他女兒回頭望他,極其妩媚地朝他一笑問他她好看麽,他看到他女兒的眼睛是出奇的亮。
他看到他女兒的情況後心裏是咯噔一下,他知道他女兒已然成了落花洞女,也只有落花洞女才會眼睛出奇的亮,才會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
他好說歹說勸女兒回家,但他女兒總是會趁着他不注意溜出家門去水井邊梳頭,無論是白天黑夜刮風下雨,都阻不住他女兒去往井邊的腳步。
大爺和大娘對于女兒突然就成了那個樣子是傷心欲絕,但事情已經發生也是無可奈何事情,他們只盼着女兒被神娶走的日子能晚一些再晚一些。
避無可避終是有一天,他女兒失蹤了,他知道他女兒的大限之日馬上到來,他沒有帶人去尋覓他女兒,只是在家裏為他女兒準備一應的結婚物件。
幾天後他女兒自己重新回返家中,面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聲音如絲竹般悅耳,身體裏發出一種馨人的清香。
她不再去往水井邊,留在家裏每天不停地抹桌擦椅灑掃廳堂,把家收拾得纖塵不染。
在一個清晨,他女兒含笑而逝,他和他老婆抱頭痛哭一頓,開始為他女兒與水神舉辦婚禮,最後他把他女兒水葬到沱江。
大爺說到這裏掩面哭泣,再開口是說村裏第一個死的是一個巫醫。那個巫醫是苗族人,流落到村子裏後,就在村裏住下,平時給村民看個病什麽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死在了水井旁。
大爺講完,用衣袖把臉上的淚水擦幹,問:“林大夫,您還有什麽問題嗎?如果沒有什麽藥問的,那就趁着月色趕緊離開村子。”
郎中心中覺得不快,很是郁悶,于是跟大爺說:“大娘我還要明天再為她行一次針呢。您就不要管我們了。我們幾個晚上就在您的門口坐一夜都行。”
大爺一時愣着也不知道說什麽。
大爺沒有再開口就是趕三人離開村子。
郎中問大爺,那巫醫死後,可有苗人尋過來?大爺搖搖頭。
郎中不再言語,只是端坐在地上打坐。
第二日清晨,郎中又為大娘行了一次針。
“大娘,您可以睜開眼睛看了。”郎中說。
大娘很努力地睜着眼睛。竟然看到非常微弱的光。大娘激動地抓住郎中的手說:“我看見了,我能看見你了。”
“大娘,您現在看到的東西都什麽模糊的,但是您的眼睛會慢慢地好起來的。會一天比一天好。您就別再哭了。再哭瞎了,眼睛就好不了。但是現在您得把眼睛閉上,我給您敷上一種明目的藥材,這個藥要敷三個時辰就可以洗掉了。就在床上躺三個時辰吧。就當再睡一覺。”郎中說。
“好好,謝謝你,小夥子。”大娘激動說:“我不哭了,我不哭了。”田七聽到郎中被喚作小夥子,噗嗤一笑被郎中給瞪了一眼。
“老婆子,這是林大夫,你要叫林大夫,可不能随便喊小夥子呢。”大爺非常高興,眼睛裏閃着淚花。
“沒事,大爺,真沒事,在大爺大娘眼裏,我不就是小夥子麽。”郎中笑了笑。
大娘敷上藥睡着了。大爺守着。三人來到村子裏閑逛。
“林大哥,原來是小夥子啊。”小離打趣着說。
“怎麽, 我不能是小夥子?”郎中問。
“師父,你都一大把年紀了,你還小夥子?”田七說。
郎中瞪了田七一眼,說:“走,我們去看看那口水井。”田七 說:“可是我們不知道水井在哪裏啊?”
“你傻呀,大爺都說了村裏的井,自然就是在村裏啦。”小離說。
“殺人啦,殺人啦。”村裏的一個大娘突然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