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痛心疾首,捏着拳頭連連錘打自己手心,聲音都變了,尖銳刺耳:“錢呢?那可是你爹的棺材本!你是幹嘛使了?”
沐冷塵也不再隐瞞,拉過沐老小聲囑咐道:“別讓花梓姑娘聽到了,這錢,是替她還債了。”
片刻之後,花梓就瞧見沐冷塵背着暈厥的沐老朝她這邊匆匆跑來。
“花梓,我爹中暑了。”
随即,沐冷塵将沐老送至醫館,問了診。
大夫笑笑,言說無妨,只因天氣燥熱,又急火攻心,休息幾日,抓幾味藥材,服下便可。
沐冷塵這才安下心來,付了二兩銀子,攜花梓策馬疾馳,逃之夭夭,直至夜幕四合,這才放緩了步子,放眼望去,卻尋不到小鎮,亦不見人家。
暑氣盡散,草木蔥榮,花梓深深吸了口氣。
夜風涼爽,她取出水壺喝了口水,又将水壺遞給狼女,繼而遙遙指向遠處:“前頭有座破廟。”
沐冷塵點點頭:“只好将就一晚了。”
三人快馬加鞭,絕塵而去。不消片刻,已至廟前。
殘垣敗瓦,野草叢生,大約因着少有行人,廟前已看不出路的痕跡,一片凄涼。
仲夏夜晚風徐徐,撩起花梓耳畔長發,霎時,從頭到腳清清爽爽。
沐冷塵接過花梓和狼女手中缰繩,轉身将三匹馬栓到一棵樹幹上,又順手扯了許多草葉放到樹旁。這才笑了笑,轉身朝廟裏走去。
擡頭可見層層疊疊的蛛網,被灰塵壓得搖搖晃晃。狼女覺着十分有趣,擡頭盯着瞧了半晌,忽然一陣風拂過,落了狼女滿臉的灰土塵埃。
她忙閉上眼,垂了頭,擡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掃了一通,又呸呸吐了兩口。
花梓一邊整理旁邊的草堆。一邊咯咯笑道:“這會兒涼快,咱們早些睡吧,明兒一早還要趕路,要是敏兒還是今兒這樣熱。不休息好了,怕是要中暑的。”
狼女似懂非懂,只點點頭,應了聲:“嗯。”便朝花梓走去……
“啪嚓”
花梓一擡頭,只見狼女趴在眼前,摔了個狗吃屎,這會兒擡起頭來,滿臉灰,額頭、鼻子、下巴、臉蛋,整個就一大花臉。
花梓忙上前一步将狼女扶起:“好好的怎麽就摔了?”
狼女搖搖頭。甩了花梓一臉灰。
花梓擡袖将她臉上灰土拭去,狼女卻低着頭,擡起腳,扭着身子不知在幹嘛,花梓順着望過去。卻見狼女腳上挂着個包裹,一只腳剛好插進了包裹裏,瞬間明白過來,敢情是被這麽個玩意兒絆倒了。
看來,狼女還是不太擅長直立行走。
沐冷塵這會兒已走進破廟,手上握着根木棍,正準備掃掃懸着的蛛網。這會兒瞧見狼女摔了,過去瞧了兩眼。
“這荒郊野外的破廟,哪來的包裹?”花梓擡眼望向沐冷塵。
他搖搖頭:“不知道,許是路人落下的……”他又擺擺手:“放那吧,或許明兒就有人來找了。”
言罷,他垂着袖子左右瞧瞧。尋了個還算幹淨的角落,拾起些幹草,簡單鋪了鋪,便卧下了:“早些休息罷,明日還得趕路。”
花梓想也未想。拉過狼女便倒下了。
待沐冷塵呼吸漸漸平穩,她終于耐不住好奇,坐起身子,朝狼女打個手勢,示意她切莫出聲。繼而轉身将包裹放到膝前,心中暗暗琢磨:“說書先生曾有言,行走江湖,總會經歷些奇遇,不是意外偷取個神兵寶器,便是發現個密室習得一身絕學,要麽得到真人相傳,一夜之間內力大增,要麽被個仙女帶回家去雙/修成才,再不濟也會随手撿本秘籍,稍加修煉,功力飛升。然遑論如何,最終都将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思及此,花梓不禁心花怒放,保不準這包裹裏就藏了什麽絕世秘籍。
真是天佑我也,天佑我也,明兒一早,什麽櫻桃小王子蕭葉醉,什麽雪域驸馬沐冷塵,還有那個什麽冷面少主白玉曦,眨眼間,讓他們灰飛煙滅。
不對,師父的話,應是香消玉殒。
狼女借着月光,瞧見花梓表情變了幾變,似要飛升成仙了似的,頓時一臉肅穆,心中仿佛默默吶喊:“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花梓頗為神秘地瞧了眼狼女,似乎在說:“瞧好吧,日後跟姐吃香的喝辣的,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她捏着手指,小心翼翼将包裹打開……
哎?除了幾張大餅,三套布衫,就只一張藥方?
花梓不可思議地瞧了眼狼女,狼女瞧了兩眼大餅,頗為不屑地轉過身去繼續睡覺了。
花梓呆呆愣了片刻,極其不甘地将那藥方捧在手中,連着絮叨十遍:“這一定是武功秘訣,這一定是武功秘訣……”
将藥方貼身放好,她便挨着狼女睡下了,心中暗忖,總有一日,會參透其中奧妙,練就一身好武功。
翌日一早,涼風習習,花梓抱着狼女微微縮了縮身子,終于不敵清冷,慢慢睜開眼,。
天邊烏雲層層疊疊,将天空壓得極低,似乎觸手可及。
沐冷塵坐在幹草上屏氣凝神,似在打坐。
花梓瞥了眼身邊規規整整的包裹,又湊到沐冷塵身邊瞧了瞧。
他忽然睜開眼,吓了她一跳。
“姑娘醒了?”沐冷塵起身從包裹裏翻出水壺和餅餌遞了過去,咧嘴一笑,驅散了不少壓抑的陰霾。
三人吃飽喝足,瞧了瞧天邊烏雲,想着要快些趕路,一是趁着天氣涼爽,二是要趕在下雨前尋個落腳的地兒。
剛出破廟不過十步,鬼老太便迎面走來,匆匆而過,直奔破廟而去。
天不遂人願,還未過晌午,碩大的雨點已急不可耐從天而降。
三人快馬加鞭,好不容易瞧見一戶人家,遠遠望去一片綠竹盎然,翠意橫生,隐約可見一圈矮矮的栅欄,圍着一處小竹樓,隐在茫茫雨布之中,不甚清楚。
三人站在竹樓檐下之時,身上濕了大半。
竹樓的門敞開着,竹翁聽到響動,從裏屋跑了出來,瞧見三個陌生人先是一愣,繼而瞧了瞧她們*的腦袋和衣裳,又笑眯眯問道:“三位是來避雨的吧?”
竹翁年過半百,鶴發須眉,一身竹綠長衫,同蕭葉醉一樣,腰間別着個玉笛,這輩子愛竹如命,一世溫文爾雅,風骨清流。
概括言之:脾氣極好一雅人。
花梓坐在桌旁捧着一杯熱茶縮成一團。
這六月天就像娃子的臉,真是說變就變,昨兒還烤的大地蒸籠似的熱,今兒就大雨滂沱透着心兒的涼。
“老伯,您一個人住這嗎?”花梓喝了茶,身上漸漸暖了三分,坐在桌旁望着窗外大雨,閑的無聊,一邊嗑着瓜子打牙祭一邊和竹翁閑聊。
竹屋裏飄着草藥香氣,因着雨水,越加濃重。
屋裏屋外,挂着許多草藥,地上也鋪了許多,種類齊全,不輸藥房。
後來花梓才曉得,這些藥材,皆是難覓的東西,藥房之中,很少能看得到。
“還有個老婆子,這會兒出門去了,也不知會不會淋着。天還沒亮就嚷嚷着丢了東西,急匆匆出門去找了。總是風風火火的,大半輩子也沒改了這性子!”竹翁一邊揀選藥材,一邊低聲抱怨,然後話音未落,就漾起了微笑,那幸福的模樣,真是羨煞旁人。
花梓立時吐了嘴裏的瓜子皮,邁着小碎步,湊到竹翁面前,急急問道:“丢了什麽東西,在哪裏丢的?”
竹翁側頭想了想,喃喃道:“似乎丢了個包裹,那倒不打緊,只是裏頭有張藥方,老婆子把那藥方看的比命都重。”
花梓想也未想就從懷裏掏出那張藥方:“可是這張?我在破廟裏撿到的。”
既真是藥方,定關乎人命,不可忽視了。即便被冠上偷竊的罪名,也不能藏着藥方害人丢了性命。
更何況,自己一口咬定是撿的,撿的,撿的……誰有證據證明自己是偷的?
狼女和沐冷塵也湊了過來。
“什麽時候撿的?”沐冷塵撓撓頭:“我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
花梓瞪了他一眼:“為什麽非得讓你瞧見?你都不知道,你昨兒晚上那呼嚕打的,震天響啊!”嘴上這樣說,心裏卻發虛,切不要讓他知道,是從那破廟中的包裹裏翻出的,否則臉上如何挂的住?正人女子的形象,不能如此就毀于一旦。
沐冷塵羞赧地笑了笑:“有嗎?真那麽大聲兒嗎?”
“不是撿的,昨天,你睡了,花梓,從包裹裏……”狼女還未說完,花梓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角落裏,正好倚着窗,雨水打在花梓的肩上手上,她也渾然不覺。
“不能說!”花梓搖了搖手,狼女雖是大惑不解,卻也只是順從地點點頭。
沐冷塵撓撓頭,也沒再追問。
花梓湊到竹翁面前,笑容可掬:“老伯,您看看,是您家婆婆丢的方子嗎?”言罷,又瞧了眼狼女,狼女閉緊了嘴巴搖搖頭,花梓這才放下心來,轉過頭望着竹翁。
“是了,白狐……”竹翁欣喜之餘不禁皺了皺眉頭,這老太太也不知在哪兒幹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