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6-27 9:34:49 字數:2159
此時,花梓輕輕推開房門,見一地梨花依舊,因着初升的月光,染了一層清冷的色調。白玉曦好像從未來過。她關上房門,又輕輕打開,依舊只是一地梨花。
看來,真是走了。她輕嘆了口氣,困意全無,也不知道心裏到底是喜是憂。推開院門,踏着一路月光泠泠,恍惚間,朝胡大夫住處走去。
剛到醫館門口,一道人影閃現,掠至身前,她認得出,是白玉曦。
事出突然,她有些惶恐,正想着該如何應對,白玉曦忽然轉身,将一顆藥丸塞到她嘴裏。
雖然吓了一跳,可花梓借着月光看得清楚,她認得那藥丸,是專幫她抑制頭疼的藥。
“你不認識我了,那就……重新認識!”白玉曦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勾起嘴角,笑得很不熟練。
花梓睜圓了眼睛,覺得自己似乎産生了幻覺,或是夢還沒醒。
這太不可思議!
她擡起手臂,伸出手指,微微有些顫抖,馬上就要觸碰到他的臉龐了。白玉曦微微側身,一把抓住她手腕,順帶将月光捏的七零八落。
恍然驚覺,竟不是幻覺,她慌亂中奮力抽回手來,輕輕揉着被抓疼的手腕,一時語塞。
“是誰!?”
胡大夫嗓音喑啞,好似這短短幾日歷經了滄海桑田。
聞聲,白玉曦将一方白紗塞到花梓手中,湊到她耳畔低語道:“我會等你!”言罷,輕身一躍,消失在茫茫黑夜裏,杳無蹤影。
花梓愣在原地,一顆心怦然而動。
這是真還是假?是畢生幸福還是萬丈深淵?
“白桑姑娘,老朽明明瞧見兩個人,怎麽就剩你一個了?”胡大夫跌跌撞撞跑出門,四下裏張望,一副拼了老命也要保護花梓周全的模樣。
花梓緊緊握着手中白紗,面不改色地忽悠道:“您看錯了,我一個人來,并沒見到其他人。”
“這就怪了,難道老朽眼睛也不大好使了?”胡大夫抓抓頭發,幾绺兒斷發随風飄落,委身泥土。
“您上了年紀,一時眼花很尋常,不用擔心。”花梓好心勸慰,笑得十分虛僞。
“你在說什麽煙花啊?哎呦,你怎麽站這了啊?什麽時候來的,我什麽時候出來的?瞧我這記性,快,進屋坐。”
“……”
此刻,白玉曦身上的月光星輝還未散盡,便一路飛檐走壁竄入典藏閣。
衣袖拂過檐鈴,一陣叮鈴作響,他俯在檐角,屋內榻上的小厮欠了欠身,片刻間又鼾聲四起。
思逸山莊一向看守甚嚴,很少有人能掩人耳目潛入山莊,故而各司其職的看守者心中安穩,便日漸懈怠。
月色甚好,幽香四溢,成片的紫葉草肆意生長,簇擁着月白團團,缭繞着山間薄霧,風過無痕,盡是紫紅的細浪,伴着引人入夢的喃喃細語。
白玉曦繞過看守,潛入藏書閣,細微的窸窣聲幾不可聞。他尋了幾本感興趣的劍譜,一目十行,不一會兒便全然記在心中,他記憶力極好,向來過目不忘,義父在世時,一向對他贊許有加,嘆其為習武奇才,天生骨骼奇異又聰明絕頂,曉得如何融會貫通,悟性極高。
搜刮的差不多,他面無表情瞥了一眼榻上的看守,悄無聲息越窗而出。
後來,花梓曾分析思考,為何白玉曦在修習輕功上如此用心,将輕功用的爐火純青。最後得出結論,上好的輕功是偷看各門各派武功典籍的堅實後盾。若不能做到身輕如燕,飛檐走壁,便不能偷得如魚得水,不能偷得如魚得水便不能集百家所長,參悟出上層絕學,可見,白玉曦是如何的深謀遠慮。
其實說白了,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她看白玉曦,怎麽都是好。
花梓在胡大夫處喝了寧心茶,心緒稍穩。
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他的話,也許只是哥哥對妹妹的責任所在,也許是對過世父親的感恩之情。
如果她靜下心來與他傾談,讓他了解到自己過得很逍遙,也許,他便會離開,那麽他就不用再守着自己這個從內到外都肮髒的人了。
她就藏在這山裏,山水為伴,花木作陪,将剩下的人生安靜走完,或許白發蒼蒼的時候,遇着白玉曦,還能相視一笑,十分和諧。
希望那個時候,頭發不要如胡大夫這樣才好。
花梓有些懊悔,當初因失身之辱,竟想到一死百了,此刻想來,不免羞愧。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即便再難再苦也不該輕生,她的眼睛是白玉曦拼命換來的,她的命也是白玉曦貌似救下來的。
她想到死的時候,會同時想到白玉曦自責懊惱的神色,想到狼女茶飯不思看到肉都沒了興趣的模樣,想到花勿語哭的淚水婆娑,想到蕭葉醉嚷嚷這輩子再也不收第二個徒弟了,她想到很多很多……
甚至那院子裏的大桑樹,如果她死了,那棵大桑樹都會慢慢枯萎。
當然,對于這些想法,她偶爾會覺得不好意思,懷疑自己的自我感覺是不是太良好了?
“小姐姐!”
花梓訝然擡頭,見祁桀哭喪着臉,伸手将白日裏要送她的糖人遞到她眼前,隐隐帶着哭腔:“你說你喜歡你的糖人,糖人就活了,還能吹埙,我也喜歡小姐姐,為什麽跟小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的糖人就是不活過來?”
柔軟的月色纏繞着他的腳踝,花梓破顏一笑:“因為……”
她欲言又止。
“因為什麽,你倒是說呀!”祁桀拉着她的袖子,将她從椅子上拽起來。
月白曲裾下是墨綠裙擺,細小的同色團花繡紋微微漾起,仿佛一地落花在月色中輕笑飛舞。
夜色寧靜,糖人悄然落地,發出一聲輕響,花梓看着地上碎掉的糖人忙俯下身來,有些難過地說:“因為,我是騙你的。糖人怎麽會活?碎了就再也沒有了!”
再擡眼時,祁桀正蹲在她對面,兩人四目相對。
她從未見過祁桀這樣的眼神,那明亮的眸子讓一地月光都失了顏色。
“我才不在乎什麽糖人,我只要小姐姐,父親說,長大了就要娶喜歡的姑娘做媳婦,然後保護她,愛護她。我喜歡小姐姐,所以我要娶小姐姐做媳婦。”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仿佛早已打好了腹稿,生怕說錯一個字,然後屏氣凝神盯着花梓的眼,好似盯着全天下最寶貝的寶貝,可花梓只是垂着眼眸,一切可能看清的東西都覆在蝶翼一般的睫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