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雲澤早已不是以前的雲澤了,心魔已生,堕神印起,天道仁義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凝指神力,提氣而躍,獨孤淵尚能自保,可是,霖皇宮多少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必死無疑,安素、茱萸……
卻不料,雲澤趁我不妨,點了我的昏穴,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後,我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對不起,獨孤淵……
對不起,安素……
對不起,茱萸……
對不起……
當我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極為熟悉的一切,微微桃花色,碧螺春的清香袅袅而入鼻息,我環顧四周,不禁苦笑,原是雲莊的卿顏閣,與往日無異,只是多了縛神的結界。
雲澤,這便是你的報複嗎?将我禁锢于此,而後呢,狠狠踐踏我的尊嚴,以洩心頭之恨?
雲梓閣,雲澤一襲深紫色錦袍,襯得瑩白如玉的臉龐妖冶惑人,不複清冷。眉間深深皺起的痕跡,眸子裏晦暗不明的情緒,耳邊是漓落滿臉的悔恨,漓落說,毀了霖國,待恢複記憶,必會後悔莫及,那一刻,他沉思了良久,竟是害怕了。
祁風,他的影子,從未質疑過他,但那日下令攻城,祁風不惜自斷一臂,若不是他眼疾手快,祁風的手怕是廢了,問其緣由,他只道:小姐對他極好,對沁霜極好,且不論孰是孰非,他是萬不能對不住小姐的。
南宮由始至終都未曾出言,只是遞了封用金印封得甚是嚴密的信函。拆開之後,竟是讓漓落解了“地老天荒”、“迷魂蠱”以及“太祖秘藥”的遺忘之用。
漓落說,解了藥效以後,藥性相斥,十二個時辰後,記憶會一點一滴地滲入,被掩埋的記憶都會想起,如今,只剩下半盞茶的時間,便會想起一切……
時間一點一點從指尖劃過,雲澤被塵封的記憶仿若潮水般洶湧而來,光滑白皙的額頭已然沁出了密密的汗珠,清泠如梅的女子,巧笑嫣然;紅梅樹下,茶香四溢,快意相博;華貴紅妝,麗影妍妍,舞姿傾城;螓首蛾眉,嬌羞欲滴,颠鸾倒鳳;眉眼淡然,欲說還休……
手中的白玉茶盞應聲而碎,宛若我與雲澤的情意,雲澤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驚慌,該怎麽辦……是他将我越推越遠……
可是,這一切都是我欠雲澤的,不是嗎?若是當初,我不顧及威脅,與雲澤攜手相伴,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局面?但,我又怎會拿雲澤作賭注……一切,因緣注定,造化弄人罷了。
卿顏閣,沁霜想必是在調養身子,随身伺候我的丫鬟是陌生的臉龐,嬌顏如霜,雖未有不敬不适的行為言語,可是,眸子裏的嘲諷、不屑、厭惡卻很是顯眼。
沐浴過後,我随意着了件沁了梅香,袖口用金線繡了翟鳥的抹胸水袖長裙,外罩水粉梅色煙籠雲衫。
“擎蒼,我想見雲澤。”我推開閣樓的雕花錦窗,淡然道。我知道,雲澤必會安排暗衛守着卿顏閣,畢竟,我的神力已然恢複,這些他約莫是知道的,可是,他未曾料到我的生命正随着神力的流失而流逝,凡人不過是轉世輪回,而我,卻是灰飛煙滅,萬劫不複。
“下去吧,紅梅樹下,替我備好琴、酒。”我撐着下颌,閉目養神,輕聲吩咐道。
等了許久,雲澤才緩緩而至,随之而來的是好久不見的漓落。
“你找我?”雲澤眼神落在我披散着,滴落着水珠的發上,微微蹙眉。
我無所謂地念了個咒,烘幹了潮濕的發,顯得極為輕而易舉,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有多難,我不過是在加速我的寂滅。
“漓落,替她把脈。”雲澤見我唇色發白,似是不勝微風。
“是。”漓落立馬眉開眼笑,樂呵地上前替我把脈,不顧一旁有些惱意的雲澤。
漓落的醫術比諸先前又精湛了些許,我贈與他的記載上古秘術及醫道的《洪荒醫治》裏提及過神的強弱盛衰,不知他是否能診出我的不妥。
“小姐……”漓落疑惑地看着我,猶豫不定“小姐的脈……”
“別吞吞吐吐的,她的脈到底如何?又有什麽問題?”雲澤眉間的褶皺愈發地深了,甚是不悅地看着漓落。
漓落擦了擦額頭的汗,疑惑地盯着我:“小姐的脈似有若無,卻是平滑強勁,但又隐含氣虛之勢,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漓落,你的醫術果然又精進了不少。”我并不理會雲澤帶着審視的目光,巧笑嫣然地與漓落打趣兒“這'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非你莫屬了。”
“小姐哪裏的話,這不是折煞我了嘛。”漓落汗顏地躬了躬身作揖“有您在,我哪敢稱什麽'天下第一神醫'呀!”
“我?呵呵呵……”我不禁自嘲地笑出聲來,垂下的眼睫投下一片陰影,揮之不去“我已是時日無多了,也好,恩怨盡消,樂得輕松自在。”
“你說什麽!”雲澤猛然扣住我的肩膀,約莫是用了十成地力道,沁入骨髓的痛楚“你再說一遍!”
呵呵,我看着雲澤不敢置信,悲痛與盛怒交織複雜的俊顏,不禁苦笑,他不是該恨我的嗎?如今,我大限将至,省得他動手,不是該歡欣鼓舞嗎?為何,會流露出這般痛苦不安的神情?
漓落早已被我的話驚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站于一旁,不知所措。
“我說,我已是時日無多了。”我突然覺得很好笑,雲澤這般樣子難不成是覺得太便宜我了?
“不,我不準你死!”雲澤狠狠扣着我的肩膀,似是要把我的肩膀捏碎,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若是死了,我便讓獨孤淵給你陪葬,還有那個老嬷嬷和小丫頭!”
“不,我不會死。”威脅對我已是無用了,我雲淡風輕地笑着,我不會死的,只不過是灰飛煙滅罷了……
我以為,我最後的日子會好受着,可我未曾想到,雲澤會這般恨我,無時無刻不再我早已千瘡百孔,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反複地刻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