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新生與複仇
細雨微微裏白幡飄揚, 裴瑛的棺椁停靈于靈堂之中,披着斬衰的女子跪在一旁,枯燥的頭發用生麻束起, 梳成喪髻,沉重粗糙的生麻壓在她的身上, 将她的脊骨都壓彎了下去,纖弱的脖頸也垂了下去,似乎再也不能承受如此重量。
她像一株被冷風奪走所有生氣的枯草,歪歪斜斜卻又倔強地跪在此處。
斬衰用最粗的生麻制作,其斷處外露不緝邊,上衣叫“衰”。因稱為“斬衰”, 而披斬衰者, 服期三年。
裴府裏外喪樂隆重,喪儀極盛,一派浮着哀戚的喧鬧與浮華,這是皇帝賜與禦史大夫裴瑛的極盡哀榮。
裴明繪跪坐在地上, 眼睛是渙散的, 一絲光亮也透不進去。
耳邊是喧鬧的人聲與哭聲, 可她卻一點聲音都聽不見,只呆呆地跪在這裏,腦子裏是一片空白,什麽都不能想, 一想便會心痛到不能自已。
可是突然之間,她的臂彎卻被人攙住,然後被扶着朝着某個方向跪了下來, 當她在擡起頭來,便見皇帝與一衆大臣親來吊唁。
她有些聽不清他們說的話, 就算聽到了,也有些聽不懂,她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辨析清這些詞句的意思,艱難地将它們組合在一次,才堪堪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是在勸慰她不要難過。
可是,為什麽不要難過呢?
皇帝看着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的女子,無奈而又惆悵地嘆了口氣:“朕知道你與裴卿兄妹情深,可人死不能複生,早些節哀罷。”
裴明繪怔怔地聽着皇帝的話,眼睫顫動着,像是承托了寒露的秋葉一般瑟瑟發抖。
微雨清寒之中,她的臉容蒼白得好似冬天的雪,一雙漆黑如墨眼睛空洞洞得沒有一絲神采。
她垂下頭去,枯燥如同枯草一般的發絲落了下來,随着她的顫抖而顫抖着。
人死不能複生嗎?
可是為什麽人死不能複生呢?
良久,她終于明白了,斂容敝衽,跪地叩首,她長長久久地跪在地上,額頭擱在冰冷的石磚上,直到頭暈目眩将要暈倒的那一刻,才擡起來。
又是良久,皇帝離開了。
良久的良久,隐隐有哀恸的哭聲傳來。
誰在哭?
裴明繪僵硬地擡起頭,循聲看去,就見一個老者被人攙扶着,可就在他擦起袖子擦眼淚之時,那嘴角的一絲詭谲笑意瞬間驚醒了她。
這絲隐秘詭谲的笑意,宛若極黑的夜裏驟然滾開的一道驚雷,猛然炸在裴明繪的心裏,随後而至的慘白閃電照亮了她千瘡百孔的內心,她錯愕地盯着窦玉,身子猛然踉跄,向後栽去,卻又在摔倒之時伸出手拄在了地上。
他為什麽笑?
裴明繪怔怔地看着窦玉,看着他在一衆門生故吏的簇擁之下離開。
他死了,這有什麽好笑的。
裴明繪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在也看不見。
那絲笑意轉瞬即逝,快到像是幻覺一般。
可裴明繪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覺。
她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龐霎時間湧上了血氣,一雙眼睛仿佛翻湧着陰郁的層雲,間或有耀目恐怖的雷霆閃過。
窦玉,是不是你。
盡管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是裴明繪心中的仇恨卻清晰地對準了這個曾經幫扶過裴瑛的人。
這很荒謬。
裴明繪不清楚窦玉的底細,她也不是一個無端就會怨怼他人的人。
可是這般荒謬卻清晰的感覺,讓裴明繪那如一潭死水的心像是有岩漿流淌進去,轉瞬間便沸騰起來。
裴明繪緩緩地站了起來,可是長時間的跪坐讓她眼前發黑,她又猛地往地上跌去,可是就要摔在地上的那一刻,胳膊卻又被人拉住了。
她艱難地緩過來,回過頭去,久違的臉容便闖進了她的眼中。
溫珩。
微風帶起細雨,冰冰涼涼的雨粉灑在二人的身上。
今日的溫珩并未穿着往日的紅衣,因着裴瑛的葬禮換上了素衣,浸在微雨輕風裏,衣袂輕動。
裴明繪看着他,胸中激憤,說不出話來,可是一雙眼睛卻好似湧動着滔天的狂瀾。
溫珩并未說話,只是握住她的胳膊,不讓她再摔倒。
裴明繪抿了一下蒼白的唇,想要說話,可什麽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裴明繪笑了起來,這抹笑太苦太悲,她一把甩開溫珩的胳膊,轉過身來,踉踉跄跄地走着。
她真的想即刻就殺了溫珩,殺了窦玉。
可是她的命只有一條,報仇的機會也只有一次。
她不能殺錯人。
直覺并不能說明什麽,她需要證據。
微雨已停,陰郁的層雲裏透出幾縷明澈寒冷的亮光來,天地登時亮了起來。
號角長鳴,裴明繪靜靜地站立着,黑色的發浸潤了雨水,濕噠噠地貼在她的臉容上,她的眼眸是純然的黑色,裏面映着的是一層一層封土落下的情景。
過去的事歷歷在目,他的每一次微笑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的眼中,他的嗓音似乎還回蕩在她的耳邊,閃爍這動聽的溫柔。
往事如從天而來的箭雨,避無可避地讓她的心便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所有的強力積壓的情感一瞬之間爆發了,她的內心頓時掀起了滔天的狂瀾,淹沒了所有理智。
在這一刻,裴明繪是真的想抛下一切,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去在乎,只跟他,也只跟他,天上碧落,地獄黃泉,哪裏都好,只要能與他在一處,什麽都是好的。
溫珩本就立在人群後面,他本沒有給裴瑛送葬的興趣,也不打算觀摩皇帝給裴瑛的巨大哀榮。
可他總是坐卧難安,不得以被逼着來了。
裴瑛死了,溫珩理當是高興的,只高興卻還是不夠的,應當是彈冠相慶以賀大喜之日。
可是真當這一日到來的時候,他卻并不是那麽高興。
更準确的來說,說不上高興,卻也說不上不高興。
他慢悠悠地轉悠在葬禮裏,看着人們或哭泣或平靜,不禁冷嗤一聲,這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悲傷的是後悔自己選錯了人,站錯了隊,愁苦的是有擔憂自己的官途該将如何,若有所思的是在思索自己該投向誰,平靜的是冷眼旁觀觀察局勢。
倒是沒有高興的。
畢竟裴瑛的勢力還沒與完全被拔出,若是找那群專司彈劾的侍禦史看見,難免又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畢竟現在聖意難測,一旦有人在裴瑛喪禮上喜笑顏開,這件事上達天聽,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溫珩回過神來,在沉默着的人群後面站在,他默默看着裴明繪,看着她幾乎悲傷到無法自控,心底裏的那最後一丁點惡劣的喜悅也徹底被沖散了。
他見她不哭也不鬧,如此情景,卻是奇怪。
他從不懷疑裴氏兄妹二人的感情,也知道裴明繪對裴瑛的僭越親情的感情。
裴瑛這般自認清高的人,怎麽可能愛上自己的妹妹。
她不會要殉情罷。
當這個念頭浮現在溫珩腦海裏的時候,他頓時愣住了。
風雪夜裏,她寧死也不投降,可是今日晴光正好,她卻要為一個死去的人殉情。
值得嗎?
裴瑛就真的值得她去死嗎?
思及此,心裏的不甘湧上心頭,這種異樣的情緒讓溫珩擰起了眉,別開頭不想再看裴明繪。
本來就是利用,哪裏又會有什麽真情實意呢?
溫珩心道。
她自己找死,他倒也樂得見裴瑛到死也不能閉上眼。
心裏這般想着,溫珩的眉卻愈蹙愈深,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裴明繪,整個人也處于蓄勢待發的狀态。
當看到裴明繪真的往下跳的時候,溫珩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他幾乎沒有猶豫,一把推開前面擋路的人,飛身跳了下去,一把拉住裴明繪想要将她拉起來,卻又被她一匕首刺了過去,溫珩雖身法靈敏,卻也沒有躲過去,匕首刺進他的肩膀,深入血肉,他疼得咬緊牙關,只悶哼一聲,反手把将匕首握住,猛地向後一帶,匕首便脫手,幾經周折摔在了棺椁之上。
溫珩見裴明繪還要反抗,狠下心來一手刀便打暈了裴明繪,然後手一伸,将裴明繪攬在臂彎裏。
他垂眸看着女子蒼白的臉容,在透過日光之下的微光的照耀下,照亮着那銜在臉頰未落下的凝着無限思念與痛苦的淚在閃着光。
這是一場經年的夢,夢裏的一切清晰到無比真實,卻又模糊到無比虛幻。
夢裏,一切都還是當初的模樣。
裴瑛依舊是一襲青衣,長身立在杏花樹之下,他有如閑庭散步一般悠閑,眉目間是猶如春風一般的溫柔寧靜。彼時風起,落花如雨傾,缤紛馥郁的花瓣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清風飄進了他的懷裏,然後又飄然墜地
。
他看向她,眸光微微閃動,像是溫柔的春光落進了微微蕩漾的春水裏,蕩起層層金白色的漣漪。
裴明繪久久地怔在原地,可就在意識到這是裴瑛的時候,她便拼命向他跑了過去。
裴瑛張開懷抱,笑着等待着她。
她抱住了他,卻只擁住了一懷抱的缤紛落花,她整個失去重心,重重摔在地上,猛然驚醒過來。
夢醒之後,她再次一無所有。
蘇央立在外間,不忍看裴明繪如此悲傷的模樣,也不願在此時去打擾她,可是勢态緊急,他也不得不進去。
蘇央深吸一口氣,将所有情緒壓住,邁出了步子,走進了裏間。
裏間很是安靜,過往濃郁的熏香也不見了蹤影,空氣裏是令人生嘆的死寂。
白紗沉沉地墜着,像是凝固的霧霭,遮擋住女子的身影。
二人都長久的沉默,一直到了蘇央覺得不得不在開口的時候:“小姐。”
又是一陣壓抑的沉默。
她的聲音很是嘶啞,只說了一小句話便沒了力氣:“什麽事。”
蘇央無聲地嘆息道:“小姐。家主若是還在,一定不願意看到小姐這麽痛苦的。今日時局變化無常,小姐當早日振作,重振裴家才是。”
裏面傳來淡淡的苦笑,伴着幽幽的嘆息:“你知道的,我不在是裴家人了,又拿什麽名義來振興裴家?一個外人,誰認你是裴家人?”
“小姐依舊是裴家的小姐。”蘇央說着,突然就哽咽起來,“家主當日并未劃去小姐的名姓,家主劃去的,是自己的名字。”
一句話輕飄飄地飄了出來,卻重重地砸在地上。
紗簾之後似乎有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白紗猛然拂開,憔悴的女子踉踉跄跄地走了過來,一把拽住蘇央,急切地問道:“什麽意思。”
蘇央似乎在也無法忍耐,閉上眼卻流下了淚:“家主很在乎小姐,他從未有讓小姐無家可歸的意思。他就算将自己逐出裴家,也不會将小姐逐出裴家的。今此以往,小姐便是唯一的裴家人了。”
一語宛若驚雷,将裴明繪深深從痛哭悲痛中炸醒。
她不可置信地後退,腳踩在曳地的裙裾之上,猛然摔在了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蘇央,眼前的景色卻模糊起來,色塊斑斓裏那夜的情景再度浮現在眼前。
“子吟,這只是夢罷了。”裴瑛的手輕柔地撫過她的發,凝神而視,“為兄怎麽會不要你呢,就算為兄不要自己,也不會叫你走的。”
“你放心。”裴瑛擦去她臉龐的淚珠,聲音是那麽溫柔而又那麽篤定,“為兄在一日,就會站在你身前一日。”
“真的?”
她仰着頭看着裴瑛,裴瑛垂着頭看着她,笑容是那麽真切,映着身後的燭火,他的整個人似乎發着輝煌的光芒。
他一字一句,無比真誠地回答道:“真的。”
當時,她的心一下就安穩下來,她伏在他的懷裏安安靜靜地睡着了。
琉璃燈萬般色彩映入他的眼中,點燃裏面堅毅而又溫柔的神色,由內而外透出好看的光彩來。
“我縱死,也會護得你周全。”
她在入睡之際,這句話便從她的耳廓裏幽幽飄了進去,那懸着的心也徹底落了下去。
為什麽呢?
裴明繪踉踉跄跄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
為什麽他要對她這麽好,卻又對自己這麽狠?
裴明繪迷茫地看着四處的環境,這個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踉踉跄跄地走在。
迷茫,無措,痛苦,悔恨等諸多情緒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壓得裴明繪喘不上氣,可是卻又逼着她清醒過來。
她整個人仿佛從瀕臨死亡的絕境懸崖勒馬一般,重新找到了生路。
她赤足披發走了出來,走在回廊之下,仰頭看着那已然大亮的邈遠天際,陰雲已然退去,太陽閃耀在純淨的藍天之上,耀目的光線刺痛了她的眼睛,讓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淚水迸濺在石磚之上,摔得四分五裂。
明澈而又濃烈的日光照在她蒼白的面容之上,讓她的肌膚泛着白玉一般的光澤,她無知無覺地流着淚。
該結束了,自顧自的痛苦只會殺死自己,成全他們。
她絕不會讓他們勝利的。
裴明繪慢慢地走着,穿過無風自動的白幡,慢慢地往前走。
這是一條白天黑夜永不停息的路。
一條注定只有自己獨行的艱苦的路。
沒了裴瑛的庇護,猛烈的風雨注定會讓她遍體鱗傷,倒黴一點或許會死無葬身之地,幸運一點或許會茍活到善終。
可是什麽善終?
難道茍活到最後就是善終嗎?
裴明繪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她情願走上一條轟轟烈烈的死路,到時候在黃泉與他相會的時候,就可以對他說,她沒給他丢臉。
山銜紅日,晚霞分外豔麗地鋪張在天空之上,暮夏的鳳将渭水的潮氣也一并帶了過來,并氤氲在繁榮的長安城裏,将落日的紅光渲染得更加朦胧。
裴家的祠堂再次打開,起香燭,擺香案,一襲素衣的裴明繪慢慢地走了進去,斂起衣裙跪在蒲團之上,鄭重三叩首。
烏黑發髻只有素色的絲絹紮起,面上一絲粉黛也無,她的肌膚依舊蒼白,連嘴唇也是,仿佛這具身體沒有血液流動一樣。
當她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目光落在裴瑛的牌位上是,眼神裏不複哀痛,唯餘明澈清晰的冷靜,像是冰層一般,夏日灼熱的日光落進去,照亮冰層之下熊熊燃燒的複仇的火焰。
該怎麽辦?
裴明繪細細思量着。
也許只有天知道了。
她心道。
這段時日太長,也太痛苦了,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不知白天黑夜,可是一朝清醒,這些如同流雲浮煙一般的痛苦也被悉數壓回了心底。
長安城的城樓之上的風格外得大,連綿欺負的城垛之上的大漢的旗幟被吹得瑟瑟作響。
風很大,裴明繪只能眯着眼看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行人,凝神細思,她的發絲鬥毆風吹得向後飄去,肩上披着的的飄帶也随風舒卷,素色的衣袂裙裾在風中鼓蕩着。
這幾個月,長安城發生了好幾件大的事,這些事都是裴明繪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她看着長安裏裴瑛的勢力不斷被打壓被蠶食,他們縱有聯合反抗也被猛烈地壓制下去,最後的結果也是被分化被蠶食,有的死了,有的活着被左遷至地方,怕是這輩子也無望回到長安城了,也有活着的開始過得風光起來,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們投靠了誰。
其中最大的事情莫過于新丞相的選任。
先前裴明繪曾經猜測過會誰人,今日一觀,卻是不錯。
窦玉。
這個曾經與已故武安侯陸珩舟針鋒相對的外戚,再次登上了廟堂。
雖然裴明繪不大明白為什麽皇帝會啓用窦玉,照例說,他應當扶持新的外戚為自己所用,而不是啓用已經在後宮無人的窦氏。
其中的原因,大抵值得她細細揣摩。
但沒關系,只要她不死,她的時間就長得很。
裴明繪偏過頭去,看着漸漸沉下去的一輪紅日,目不轉睛,直到天際線在也沒有了他的光芒。
冰冷白硬的月亮從東方升起來了,她的光芒是那麽澄澈,雖然不比太陽的光耀眼熱烈,卻也是那般明亮,如水一般的光芒流瀉在人間,讓人間不至于是真的昏暗,讓那些活動在黑夜裏的鳥獸不至于太過猖獗。
複仇。
她偏過頭去。
內心的火焰在燃燒,她急迫地想要複仇,可是她不能。
她需要等待時機,有道是君子藏器于時,待時而動。
她決不能被仇恨沖昏頭腦,她沒有可以橫沖直撞的後臺,也沒有謀略大局的才能。
所有,她只能等待。
但是,等待并不意味着什麽也不做,彼時敵人力量太過強大,她只能隐忍蟄伏。
她或許不需要自己動手,政治上的事,多的是分化與借力打力。
他們絕對不是一條心的。
裴明繪心道。
她不相信,在取得巨大勝利之後,他們還能夠一條心。
最主要的原因,當今陛下絕不是庸常之君,絕不會允許臣下有逾越皇權的舉動。
而為窦玉鞍前馬後的人,無一不為着追求自身利益而來的,但往往他們的利益,與皇帝的利益确是相悖的。
他們雖然暫時并不能有所動作,可是他們遲早會露出致命的馬腳,只要他們露出馬腳,裴明繪拼盡性命也要将他們拉下地獄。
與此同時,她相信,為窦玉鞍前馬後的人,在窦玉登上丞相之位,肯定會來索要自己的報酬。
這不會太遠。
只有白癡才會完全答應他們的要求。
顯然,窦玉不是白癡,他絕不會答應他們,或者說,不會完全答應他們。
假如她記得不錯,以溫珩的個性,怎麽肯屈居于窦玉之下呢?
幾聲嘶啞的鳥鳴驚醒了陷入沉思的裴明繪,她猛然擡頭四顧,就見深藍色的夜空飛着各色瞧不清顏色的鳥,它們撲着翅膀往四面八方飛去,不再漫無目的的飛翔。
天黑了,倦鳥也要歸巢了。
那她呢,她該去哪兒呢?
裴明繪在深秋的夜裏望向裴府的方向,冰涼的手指漸漸蜷縮起來,她深深地閉上眼,那種深到骨髓裏,久久纏繞着的痛苦抓住了她的心口。
她知道,那裏已經沒有了他。
他永遠不會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