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厮眼珠子轉了轉,面露難色道:“可皇上只說請您一人去呢。”
穆珏心道要求還挺多,直接回道:“那便都不去了!”擡手關門。
小厮锲而不舍地拍叫:“王爺,皇上差人來請您即刻進宮!”
雲茶實在受不了這魔音穿腦,對師父說:“要不,您還是去吧。”
師父臭着張臉:“三更半夜的,你攆我去別處?”
雲茶看了看這遲遲不亮的天,又看了看門外小厮煩人的影子,捂着耳朵露出無辜之色:“可是……徒兒耳朵很痛。”
穆珏深吸一口氣,再次深深看她一眼,雲茶回以微笑:“我等你回來哦。”
他揉了兩把她的頭,轉身去了。小厮适時閉嘴,緊跟其後。
雲茶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手,忍着耳中的嗡鳴聲坐到床邊。冬荷見她面色蒼白,忍不住開口問道:“王妃可是身體不适?”雲茶不願多說,搖了搖頭,心裏泛起一絲不安。耳中吵鬧不已,小厮走後症狀卻并沒有緩輕多少,而且這感覺甚是熟悉,竟有些像遇到大妖時受到血統壓制才會出現的不适之狀。不過自打認穆珏為師後,有他庇護,雲茶幾乎都快忘了這種感覺,一時不能确認,又不便聲張,只能先壓下疑惑。
冬荷掀開被子:“王妃不嫌的話,就再與冬荷一起待會兒吧,這夜裏實在不讓人心安。”
雲茶一望向她,臉上的笑就僵在了那。
如若不是實在瘆得慌,雲茶真想沖過去抓住冬荷的領子質問她:冬荷你的臉呢?!你的臉怎麽又沒了?!
好嘛,從這點上是真的看出來這是師父大人的夢境了,他前腳一走,後腳其他人就統統不顧自己的形象了,簡直放飛自我,臉都不要了。
雲茶幹笑兩聲,與一張沒有面皮的臉共枕更會失眠,她退後兩步:“不了,我去貴妃榻上躺會兒,床上硌得慌。”
禍端就在這一瞬間發生。
雲茶轉身時聽到冬荷凄厲的大喊:“王妃,快跑!!!”
雲茶被這大喊吓得一晃神,冬荷已經撲倒在她的身上,只聽噗的一聲皮肉綻開,迸濺的獻血霎時将地面染成烏黑一片。雲茶震驚之下拉起冬荷奪門而出,一邊大喊:“師父!”
她喊了幾聲之後沒有回應,便知這夢境中穆珏沒有法力無法聽到她的叫喚,索性閉了嘴,嘭一下關緊房門,遠遠看見假山旁有幾個模糊的人影,拖着冬荷向那處跑去。
冬荷氣息微弱,雲茶拍她的臉問:“冬荷,你挺住不要睡,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冬荷恍惚道:“是怪物,好大一只怪物!”她背上的傷痕深可見骨,還有些許類似唾液的白色粘液附着,雲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無方山曾出現的巨型野狗妖,可這裏怎麽會出現那種怪物呢?
且說那在假山旁的幾人,原本正閑話着,忽地聽見有人在吶喊,又見平時那足不出戶的王妃一身是血的半曳着一個侍女向此地小跑來。他們緊忙湧過去詢問發生何事。王妃看他們的眼神依然帶着警惕,堅持自己扶着那傷得不輕的侍女,只說道:“帶我去人多的地方。”
要論這破曉時分府中哪兒人最多?自然是下人房,許多人還在安眠中。
他們幾人也是怕唐突了王妃,可王妃依舊要去,幾人只得帶路。
一路上王妃又井井有條地吩咐:“你,趕緊去請個大夫來,就說有人受到野獸抓傷需要立刻診治。”
“你,快去追你們王爺,他剛剛被人皇帝的人叫走,應當是還未出府多遠,速速将他攔下,就說……就說府裏出事了,我讓他回來。”
衆人有些詫異,沒想到平時王妃沉默寡言,關鍵時候竟是個拿得住事的,都不由自主聽令而去。
下人房很快就到了,裏面的丫鬟們早就聽到信準備好了熱水和布。
雲茶表面上沉着冷靜,心裏其實早就波濤暗湧,掀起了巨浪。介于周圍皆是不熟之人,她本性發作,小心翼翼提防着,一字不肯吐露。
丫鬟們正在給冬荷做簡單的包紮,府中的醫師恰巧不在,只能派人再去府外尋。
雲茶拉住一個小厮問道:“平日裏你們見沒見過什麽怪異的動物?例如長相可怖的兇獸,或是異常龐大的狗?”
小厮懵懂的說不知。
雲茶還是放心不下去,便吩咐道:“現在你們王爺不在,府裏屢出怪事,方才冬荷還被不知哪裏跑來的野獸所傷,大家行事切記要萬分小心,輕易不要出屋。”衆人答是。
雲茶此舉算是穩定軍心,接下來又道:“府上可有護衛?叫上十幾個精壯魁梧的,去吧我那院子圍起來,時刻提防,以免裏面的野獸跑出來。”
管家姍姍來遲,推門而入,聞此言道:“回王妃,老奴這就吩咐下去。”
“嗯,”雲茶:“記住,若看見那野獸扭頭就要跑,不要想着和它厮打,我們不是它的對手。”
管家出屋去吩咐了,轉頭不過一盞茶時間便又回來了。
他面露難色:“王妃恕罪,那幫奴才真是十頂十的廢物,竟一個個膽小如鼠,誰都不肯去圍住那猛獸,老奴實在是支使不動啊!”
人性本就如此,要放在平常時,雲茶自會理解,但這是在穆珏夢中,雲茶就很奇怪了。
“怎麽會?……你跟他們講清楚,我并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只是叫他們把那院子圍住看着猛獸而已,如若無人看管,那野獸在大家都沒有察覺的時候跑了出來,那我們誰都別想跑了!”
管家擦擦汗:“老奴什麽話都說盡了,真是使喚不動啊!”
他眼中露出一絲精光,雲茶看得一愣。
腦中電光火石的一閃,她遲疑問道:“那管家你說,該怎麽辦?”
管家讪讪,語氣誠懇:“要不,還是王妃帶着人一同去看吧,也能鼓舞些士氣。”
随着他聲音傳來的,是昏天黑地的嗡鳴聲,耳朵裏好像炸開一樣,震得雲茶頭暈目眩,險些倒了下去。她覺得自己就好像被人控制着,塞到了一個寫好的劇情裏面,有只看不見的手在暗處操控一切,她就像提線木偶一樣,只能跟着那人安排好的故事走。
她壓下痛苦,問道:“那我不去又會怎樣?你們又要開始絮絮叨叨的念一句經麽?”
管家不語,周圍的丫鬟們也不動了,空氣仿佛凝滞,只有冬荷氣若游絲的哼哼聲。
雲茶暗罵一聲,只得道:“帶路。”
人們這又才活絡起來。
雲茶跟着一隊侍衛慢悠悠地往她那處屋子走去,速度慢的像龜爬。也不知這隊侍衛是怎麽了,一個個長得兇神惡煞,卻個個畏首畏尾虛有其表,拿着重兵器走着小碎步。換做別人,恐怕早該受不了自己率先沖過去了,但雲茶卻不,她走得比他們還慢,還時不時捏片葉子在手裏搓着玩。
她看着身邊的管家,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
管家在她耳邊念咒:“王妃,這樣行進實在太慢了。”
“王妃,這樣不等我們到那裏,野獸早就跑出來了。”
雲茶聞言望他,巧笑嫣然:“無妨。”
管家一愣:“可王妃您之前不還是很着急?……”
“對啊,可現在不了。”
“……為何?”
雲茶笑得狡黠:“因為我之前處境很危險呀,身邊都是一群老弱婦孺,還不知道野獸的具體位置。可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在我身邊的應該王府中最森嚴的守衛了吧,這時候就算野獸突然沖出來傷人,也有人幫我擋着,我有足夠的時間逃跑呢。”
管家似乎被她的言論吓了一大跳,眼睛瞪得像老牛:“這……王妃您萬不可存這樣的心思呀,您是王妃,一府之主,您應該慈悲為懷……啊!”他大叫着一聲被什麽東西絆倒了。
雲茶收回作亂的腳,還刻意踩了他手指頭一腳,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些下全發出來,“少廢話,我付你月錢不是讓你來給我大道理的,你說我應該慈悲為懷?你方才非要推我來這裏時怎麽沒想到這句話?我是一府之主你還是一府的管家呢,身為管家,連個侍衛都支使不動,你還有什麽用處,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教訓我?”
侍衛們聽到動靜,逐漸圍過來看熱鬧,騷-動異常。
眼見着那屋子離此處也不遠了,雲茶趁亂尖叫一聲,胡亂指着一處叫道:“啊呀!野獸在那裏!好大一只獅子啊!”
人群中爆發一陣動-亂,雲茶找準位置,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提着繁缛的裙擺,穿過花叢。方才她表面上在随處閑看,實則就是在觀察逃跑的地形,這鬼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再待着!
一路順着勘察好的地形直奔府外而去,雲茶咬着唇,只恨不能施法瞬移,
王府的大門就在眼前,雲茶嘴角抿起一抹得逞的小笑容。
哪想耳邊風聲大作,斜刺裏殺出來個迅捷的身影,一個熊抱将她撲倒,雲茶差點沒喘過氣,就聽見那熟悉的潤朗聲音在耳畔輕聲道:“你就這樣跑了,叫為師去哪裏再尋你?”
雲茶愣愣的:“師父?”
他久久不歸,雲茶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想着一會兒去解救他呢!
她只以為是皇帝召見他之後便放他回來了,一心想跟他解釋府裏發生的事情,拉着穆珏的袖子,露出自己都未察覺的撒嬌神色,之前的沉着冷靜全然不在:“師父,方才咱們屋子裏面……唔……”
穆珏捂住她殷紅的小嘴,低聲道:“噓……”
說完,他夾着她閃進了一旁的空屋子裏面,把雲茶扒拉到自己身後,從窗縫裏屏聲觀察外頭,跟做賊一樣。
雲茶看得無語:“師父你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吧……”
幾列整齊沉重的腳步路過門外,等他們都走遠了穆珏才回過身,把雲茶拉到懷裏,頭埋在她的頭頂,語氣頗為幽怨:“不得安生。”
“怎麽啦?”雲茶問。
穆珏搖頭:“不打緊,都是小事,你方才說咱們屋子裏面怎麽了?”
雲茶聽到他問,真是迫不及待與他說,語音軟綿綿又急匆匆的:“你前腳剛走,不久後屋子裏忽然竄出一只怪物,我都沒看清是什麽,那怪物咬傷了冬荷後立刻遁走了,我在想,是不是後山曾出現的野狗妖,可夢裏出現這些東西屬實奇怪……”
穆珏聞言微微垂眉,暗暗思索,道:“是很古怪,”又問:“你傷到沒有?”說着拉着她轉圈上上下下的檢查。
雲茶:“我沒受傷,是冬荷撲到我的身上幫我擋了。”
“嗯,”穆珏點頭,“原本他們身為我潛意識的産物,也該是護着你的。說到底這是夢裏,所有的都是假的,你不必過責。”
雲茶小幅度的點頭。
“但既是在我夢中,又為何會出現有想傷害你的怪物?”穆珏眸光微冷,閃過寒芒。
雲茶眨眨眼睛。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喊叫,刺破黎明的寧靜:“救命啊!殺人了快跑啊!——”
穆珏雲茶兩人同時轉頭。
只聽門外呼吓聲大作,喧嘩不已,小厮與丫鬟的叫喊聲充斥整個府邸,忽而火光沖天,窗前仿佛亮如白晝。
雲茶拉着穆珏的手,遮着眼推開門,只見森嚴的軍隊仿若黑雲壓頂,足足百人的隊伍森列在院中,個個裝備精良,槍尖冷峭,铠甲凜冽。泛着冷光的弩機架在屋檐上,蓄勢待發,這架勢跟逼宮差不多了。
正中央有個臉面白淨無須的人,說話聲尖聲尖氣的,在扯嗓子喊:“奸臣穆珏!你口出妄言,藐視聖上,謀逆之心甚久!如今還不認罪!”
雲茶根本沒搞懂這狀況,先是嘭一下把門先關上了,回身問同樣有點懵逼的師父:“師父,你做了什麽?”
穆珏不屑,皺起眉頭說:“為師能做什麽。”
“那這些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穆珏語氣更為鄙夷,“還不是那人皇帝,他半夜非要把我召過去,晾我許久後又将我叫去問話。”
雲茶察覺到一絲不對,“她問了什麽?”
“他問我,他這皇帝做得怎麽樣。”
“那你毀了什麽?”
穆珏挑眉,嘴角勾起半譏半諷的笑 :“為師自然實話實說,回他說:‘你閑的蛋疼将我半夜從溫柔鄉中拉出來,自己沒有x生活也不讓臣子有,你說你這皇帝做得怎麽樣?’”
雲茶:“……”師父你就是故意的吧,人皇沒被你氣死都算他心大。
她扶額:“那師父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憑現在這無法力的凡胎去幹翻那幾百人?”雲茶側耳去聽,外面吵鬧聲更大了,那太監見兩人久久不出氣得七竅生煙,放話要燒屋子。
穆珏彎下身子,刮她鼻尖:“自是不能。”
雲茶:“那我們只能……”
“跑了——”兩人異口同聲道。
說完,兩人都有些訝異,但随即又相視一笑。雲茶跑去開窗觀察,見着後院圍着的士兵布置并不是十分嚴密,還是有空子可鑽的,于是立馬彙報給穆珏。
師父大人也是半點都不含糊,單手抄起雲茶,縱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