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先去看了明帝, 見他臉色有些蒼白,依然昏睡不醒,問了大太監可用了藥, 太醫可看過等等,宮人自是不敢大意的, 均用心伺候着, 信王便到了側殿候着。
他出去時剛好遇上皇貴妃帶着衆嫔妃前來看望,見了禮, 皇貴妃看了他一眼便進了裏面,信王注意到溫慧也在其中, 并不與他視線相對,微低着頭, 恭恭敬敬地跟着衆妃嫔進去了。
他在側殿和幾位大臣一起候着, 臨近子時時幾位老臣困得已經眼睛都張不開了, 有小太監對信王道:“信王殿下,您去歇一會兒吧, 地方給您安排好了。”
信王道:“無妨, 本王還也不累。”
太監為難的看了幾位大臣一眼:“信王殿下, 這是皇貴妃娘娘吩咐的, 說‘王爺和大人們晝夜守護陛下十分疲累,雖知各位也是憂心陛下身體,但也不能叫各位熬壞了, 畢竟等陛下醒來, 還要仰仗各位。’便吩咐奴才們收拾好歇息的地方,讓您和幾位大人能歇兩個時辰再來輪換。”
信王看向幾位大臣:“不如你們哪位先去吧,本王倒還不困。”
幾位大臣忙道:“微臣們也不累,信王殿下您放心去吧, 咱們都在這兒盯着呢。”
信王知道他們會拒絕,若是今晚他執意呆在這裏,這幾個便是困死也不會挪動一下腳步。可這些朝臣年紀都不小,若真是硬生生熬一晚還真怕出問題。
便對那太監道:“既如此,你帶本王去吧。”
“奴婢領命。”那太監在前面領路,周鳴推着信王跟在後面,出了側殿,寒冷的夜風便往人脖子裏灌,好在溫慈怕他凍着,給他穿了不好,懷裏還抱着一個湯婆子,倒也并不覺得多冷。
他看着稀疏的星空和殿外比平日要森嚴了好幾倍的禁衛,随口問道:“休息的地方在哪裏?”
那太監頭也不擡道:“就安排在西配殿那塊兒。”
西配殿就在這排宮殿的後面一排的西邊兒,倒也不算遠,若是前面兒有個什麽,倒也能及時趕來。可那處原是一書閣,堆放着不少書籍奏折等,後來有一年天幹物燥走了水,燒毀了不少典籍,火撲滅後明帝便下旨将裏面的東西都另外存放,那西配殿修繕後便一直空着。
如今就是個又潮濕又偏僻的空殿。信王看了眼自己的腿笑了笑,想必皇貴妃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兒才是。
周鳴在他後面輕聲道:“王爺?”
信王搖了搖頭,這宮裏就是他們的地方,他便是有萬般能耐也是束手束腳,如今也只能見招拆招。
到了地方果然冷清,不過裏面燒了炭,倒也不算太冷。
周鳴細細檢查了一番:“主子,沒什麽異常,裏面有床,您歇一會兒吧。”
信王搖頭:“不了,我還不困,坐一會兒吧。”在這裏他也睡不着。
這種地方也不好說什麽,周鳴便為他找了本書看着,過了片刻,外面又響起一陣腳步聲。信王擡起頭來,周鳴湊到窗邊開了條縫,看了片刻回頭告訴信王:“主子,是平寧公主,身邊跟着她的宮人,除此外沒有其他人。”
信王眉頭微皺,放下書道:“她怎會來此?”
片刻平寧就進來了,看見信王眼睛一亮,忙示意關了門,上前道:“四哥,你果然在這裏,我還以為他騙我。”
“誰騙你?你來此作甚?”
平寧公主一愣:“是一個小太監,說你吩咐了叫他找我過來,有話與我說,我這才避了人……”邊說邊見他臉色沉了下去,慢慢也反應過來自己上了當,驚疑道:“四哥,怎麽辦……”
“咄咄!”幾乎她的話音剛落,外面突然就亮起了一陣火光,幾乎是瞬間就有數支火·箭射來,好幾支箭刺破窗戶射進了裏面。
“主子小心!”周鳴忙推着信王躲到角落裏,平寧也驚惶不已,好在還有幾分冷靜,忙跟在他身後,幾人暫時無虞。
這西配殿空置了好些年,宮人們維護便不如何上心,冬日裏又最是幹燥,幾乎片刻就燒了起來。
平寧臉色蒼白,忍不住抓住信王的扶手:“四哥,他們這是要害死我們,怎麽辦啊?”
信王眸光幽冷,他們可不僅是要害死他,還要他和平寧死在一起。目的不外乎是既要了他的性命還要栽贓他的名聲且離間他和禮王兩人,可這些他都不在乎,他此時心裏想的是:若他當真和平寧被燒死在這裏,到時溫慈知道了該如何傷心!
一束火箭從他面前射過,照亮了他幽深的眼,卻照不進他的眼底。
“周鳴,看看外面什麽情況,可能突圍出去。”
“是,主子。”周鳴極快得在幾扇已經染上火星的窗戶邊走了一圈,回來禀道:“主子,外面看不見人,只能不時看到有火箭從四處射進來,粗略估計應該有十三四個人左右。”
“不算多也不算好,倒也不是不能……”
“啪啪!”信王正打算讓突圍出去,卻又是一陣噼啪聲響起,片刻就有刺鼻的火油味随着幾處轟然燒起來的地方沖進來,幾人不由臉色大變。
“四哥!”太平看着滾滾濃煙聲音恐懼又顫抖,她感覺熱氣撲面而來,瞬間背心裏就起了一層汗。
“不能等了,沖出去。平寧,人手有限,稍後你們主仆一定要緊跟在我們身後。”
平寧公主慌忙點頭:“是,我知道了。”
周鳴在他面前蹲下,信王搭上他的肩正要站起,外面卻突然有人大喊道:“不好啦,走水啦!快救火啊!不好啦,走水啦——”緊接着就有人敲鑼打鼓的喊開了,幾人對望一眼,平寧主仆不由大喜,信王卻凝眉,不知這人是敵是友。
突然有人破窗而入,周鳴頓時如臨大敵。
等到衆人聽到消息趕到時,西配殿已經被熊熊大火包圍了。
太子如今代理朝政,也暫居宮中,他沉着臉看着被燒得只剩屋脊的西配殿,眸光卻似是被火光照耀,閃爍不停。問正在組織救火的禁軍副統領:“這火是怎麽起來的?裏面可有人?”
副統領忙道:“回太子殿下,屬下正在查起火原因,方才一個小太監說此前信王殿下在此處歇息,但火勢太大……”
太子臉色大變:“四弟在裏面!你們是怎麽守衛宮中的?這麽大的事竟然不提早上報,父皇留着你們作什麽吃的?”
副統領忙跪地請罪:“是屬下失職,等撲滅火情後屬下任太子殿下處置!”
“你……”太子正要繼續訓斥,這時有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的上來道:“啓禀太子殿下,平寧公主也在裏面。”
皇貴妃此時也在場,聞言驚呼道:“你說什麽?平寧也在?她為什麽在?她可是老九的媳婦兒,怎能深夜與老四獨處一室?”
太監道:“回娘娘,是、是信王殿下讓奴才找來平寧公主的,至于他們在裏面做什麽,奴才便不知道了。”
“老四糊塗!他怎能做出這種事!他父皇可還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呢!”
皇貴妃恨鐵不成鋼道,幾位大臣不由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眼沉默下來。
太子掃了眼衆人,對皇貴妃道:“母妃,眼前還是救人要緊,至于老四和平寧……您也別想太多,他們都是再正經不過的人了,又怎會做出什麽不恥之事,定是誤會。”
“哼,你就是心善!”皇貴妃冷下臉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有什麽好事?平寧可是他親弟弟的媳婦兒,他也做得出來?本宮只要想想就覺得惡心的緊,若是你父皇醒來知道了,還不知要氣成什麽模樣。這兩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誰不知廉恥了?”
皇貴妃的辱罵突然被打斷,衆人回頭一看,竟是太後駕到。
然而叫他們臉色大變的卻不是太後,而是大家都以為此時已葬身火海的信王和平寧公主正随在她左右。
衆人忙見禮,皇貴妃卻因為太過震驚愣在了那裏,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有她一人還站着,太子扯了扯她的衣襟她才反應過來,忙跪下,磕磕巴巴道:“臣、臣妾見過太後。”
“都起來吧。”太後看向這會兒已被燒得差不多,只剩斷壁殘桓的西配殿,凝眉道:“若哀家記得不錯,這地兒前幾年才走過水。”
太子忙道:“皇祖母您沒記錯。”目光卻在信王和平寧身上掃過,見兩人好似對眼前場景十分詫異的模樣,又轉開了目光。
太後看向皇貴妃:“你還沒回答哀家呢,你一個皇貴妃,位同副後,本該端嚴肅正,方才嘴裏那些什麽‘孤男寡女’‘不知廉恥’說的是誰呢?”
皇貴妃下意識看了眼信王和平寧,心裏暗恨,心思回轉卻道:“回太後,都是一場誤會。”
太後神色淡淡:“誤不誤會哀家懶得管,哀家現在就想知道,叫你不顧臉面和身份口出污言穢語到底說的是誰?”
被太後當衆指責,皇貴妃臉上閃過一抹難堪之色,這時突然有人從人群後面走出來,指着那個小太監道:“皇祖母,您想知道皇貴妃為何會說這番話倒不如問問他吧。”
太子見了他臉色一沉:“老九?大晚上的你跑進宮來作甚?”
安王抱臂冷笑:“喲,太子殿下這威風可不得了,臣弟為什麽不能進宮來?臣弟我挂念父皇,想他想得睡不着覺因而來看看他行不行?”
說着譏諷一笑:“誰知臣弟來的還真是時候,否則怎麽能‘碰巧’撞見這樁大事呢。”
太子不知他知道了什麽,可看他滿臉不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轉身對太後道:“回皇祖母,方才母妃也是因為太過氣憤這才有些口不擇言了,既然您一定想知道那便叫他告訴您吧。”說着叫那小太監上前。
小太監頭也不敢擡,戰戰兢兢又說了一遍方才的話,太子的餘光一直注意着安王的表情,卻見他聽聞信王和平寧深夜獨處一室竟絲毫沒有氣憤,仿佛一個局外人般看好戲,心裏便知道他要麽是對此事根本不入心,要麽,便是早就知道了。
可以安王的脾性來說,自己的妻子被人在衆人眼皮子底下揭露與其他男人有茍且,如此難堪之事他便是心裏沒有平寧也不會如此冷靜,想必,原因是後者了。
看來,老四和老五老九他們幾個,已經勾連在一起了。他身旁的手慢慢握緊,眼中閃過一抹冷光。
太後聽完了那小太監的話,冷哼一聲道:“來呀,把這個多嘴多舌、膽敢誣蔑主子的奴才拖下去,杖斃。”
“太後娘娘饒命啊……”那小太監慘白着臉求救,可在場沒有一人能救他性命,很快被拖了下去。
太後冷冷看向皇貴妃:“你身為皇貴妃,竟然偏聽偏信一奴才的胡言亂語,大火當前,既不救人也不求證,便如大街上碎嘴的婆子一般搬弄是非,還當着衆大臣下人的面,皇貴妃?哼,哀家看你是高高在上慣了這才忘了宮裏的規矩和體統吧?”
這番指責不大不小,可皇貴妃的确是尊崇多年,比起指責的內容,當面被指責的屈辱更叫她暗恨。可她只能低頭認錯:“是臣妾疏忽了,還請太後息怒,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否則陛下醒來,臣妾如何交代。”
太後見她頭雖低了,脖子卻梗得筆直,不由冷笑:“你向他交代?你有什麽臉向他交代,他要是知道了你做的的蠢事,指不定要被你氣死!”
皇貴妃只好跪下:“還請太後息怒,是臣妾錯了,請您責罰。”
“既如此,哀家便罰你閉門思過一月,後宮事務暫時交給淑妃賢妃主理。”
此時閉門思過?豈不是斬斷了太子在宮中的一只臂膀,皇貴妃恨極,可衆目睽睽之下她還不敢反駁太後,只好憋屈應下,離開前看了太子一眼。
太後離去前對太子道:“你如今已是監國,未來更是我大明的主人,哀家雖不願你懦弱無能,可也不能太過心胸狹隘,如此,只會讓你未來的路也越來越狹窄,哀家言盡于此,你且好自為之吧。”
這也算是太後的對他的忠告,然而太子到底是皇貴妃所生,所想的第一件事同樣是太後當着衆人的面如此告誡他,無疑損傷了他的顏面。
他面上應下,卻十分不以為然。
太後看着也沒再多說什麽,帶着信王三人離開了。
她帶着三人往宮門去,眼見宮門在望時吩咐人停下來,看了眼信王和安王,嘆了口氣道:“哀家老了,也沒有幾年活頭了,當年你們父皇坐上這個位子便經歷了一番腥風血雨,如今眼看着舊事又要重演,哀家已是有心無力。只能幫你們這一回,往後你們自己小心吧。”
信王和安王恭敬道:“多謝皇祖母。”
太後臉色沉郁,揮了揮手便帶着平寧回去了。
安王看着平寧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肩膀,頓覺一陣悶痛,不由龇了龇牙。
方才他破窗進去救人時被平寧随手撿起來一截木頭狠狠抽了幾下,他下意識想還手,可看着平寧仇恨冰冷的目光卻只能低聲罵了兩句躲開了。最後要不是信王提醒當前時機不對,只怕平寧是當真要打死了他。
之後她便再未看過他一眼,此時看着她冷冰冰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竟有些郁悶,他磨了磨牙,冷哼了聲跟在信王身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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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兩步他忽然道:“四哥,平寧這麽漂亮,難道你當真對她沒有一絲情誼麽?”
信王淡淡看了他一眼:“這般緊要關頭,你還是想想自己能活幾日吧。”
安王愣了一瞬:“能活幾日?你什麽意思?”
“今晚之事雖是太子想要我與平寧死,但因太後插手未能如願,但已是對你我恨極。如今沒了父皇制約和指引,他就和那沖破了牢籠的狼一般,狼想要成王,身邊的威脅可是要除得一幹二淨的。”
安王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深夜中的皇宮裏雖到處點了燈籠,但還是有好些地方是微弱的燈光照不進的,那些黝黑的角落裏也不知藏着什麽,他越看就越心驚肉跳,仿佛會随時從裏面沖出來一個東西咬碎了他。
他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回頭時信王卻已經走了好遠,忙跑了上去:“四哥你等等我。”
兩人出了宮門,南越正等着,與他不遠處禮王正負着手焦急地來回走着,一擡頭見兩人出來了忙迎上來:“四哥,九弟,你們沒事吧。”
“沒事。”信王看他:“今晚多虧了九弟關鍵時刻沖進去救了我與平寧。”
安王道:“五哥你不知道,我趕到的時候那火就快把那配殿燒光了,竟真的十分兇險,你沒有騙我。”之前禮王找到安王,讓他進宮一趟保護信王,安王十分不情願,禮王說了好些道理他才懶懶散散的進宮了,卻恰好碰上了。
幾人逃出去之後,安王原本打算與那些聞訊前來救火的禁衛會和,信王卻阻止了他,說立時去太後宮裏,如今唯有太後能救他們。
禮王微笑道:“四哥沒事便好。不過這事您不用謝我們,是四嫂讓九弟進宮的。如今來看,四嫂竟是神算。”
信王微訝,看向南越:“是你母親叫你來的?”
南越搖頭:“母親擔心兒子身體不讓兒子大晚上出來,本是讓周放來的,但兒子不放心,就讓周放看着府裏,就來接您了。”
信王點點頭:“辛苦你了,想必你母親等着着急了,咱們這就回去。”他一直安慰溫慈自己能處理好,今晚雖然兇險,便是沒有老九出面他也不是不能自救,但老九出面卻省了不少麻煩,溫慈這一步走得的确妙。
他便忍不住笑了,安王挑眉,和禮王對視一眼,這人一直是副溫吞面孔,也不是沒笑過,可平日裏的笑又淺又虛,哪裏像此時這般真情實意。
果然外界傳言信王寵妻不是沒有根由的。
幾人上了馬車,離宮一段距離後禮王安王上了信王的馬車。信王道:“老五,今晚太子計策失敗,我瞧着他已經有些失控了,咱們只怕是拖不得了。”
安王親眼所見,不由點頭。禮王道:“不知四哥可有什麽計策?”
信王沉吟片刻道:“倒也不算什麽計策,只是有些法子說出咱們兄弟參考吧。”他十分謙虛:“他如今最要緊的事便是除掉我們三人,也會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便是到時父皇醒來知道了,只怕也不會如何,反而要誇他一句頗有帝王之風。”
禮王兩人臉色微變,心中發寒,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道理,對明帝來說,江山最重要,除此之外便是有個合格的接班人,其他的兒子他并不如何看在眼裏。信王繼續道:“我以為為今之計,便是盡快在陛下醒來前先下手為強。”
安王忙問:“怎麽做?”他越來越發現老四是個話不多,但又聰明又狠的角色,竟也很對他的胃口。
“首先麽,便是讓他沒有精力再對我們出手。”說着笑了笑:“他敢在父皇昏迷第二日就想燒死我,到底急躁了些,我們也正好可以利用此計。”
“四哥,如何做?”安王又湊近了些,禮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信王低聲說了幾句,禮王不由眼睛一亮,更遑論安王,忍不住拍手大笑:“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這事有意思,不如交給弟弟我來辦如何?”
禮王忙道:“九弟,先聽四哥說完。”安王這才收斂了些激動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畢竟他們倆個才是一路的,可今晚他在老四面前有些太随意了。
信王自然知道禮王所慮,卻也不以為意,只道:“此事一個不好便會傷及無辜,老九你行事沖動,倒不怎麽合适,我以為,老五細心,是最好的。”
安王有些失望:“那我能幹什麽?”禮王看了眼信王卻未第一時間應下。
信王對安王道:“你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辦的。別忘了你可是鎮國将軍的親外孫,太子最忌憚你的不也是這點麽。”說着又說了對他的安排。
安王聽了又興奮起來,連連道:“秒啊秒啊!俗話說疑心生暗鬼,若換做我日日活在這般情境裏只怕也得瘋。”對信王的分派很是願意。
禮王卻道:“那四哥要做什麽?”
信王微笑看他:“五弟,你其實很聰明,也很細心,在我心裏,你比老大都合适坐那個位子。可你也有缺點,那便是太細心,想得太多了,難免瞻前顧後,缺了些悍勇之氣。”
禮王有些尴尬,信王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打擊你或者與你叫板什麽的,便是如今我們三人同坐一輛車裏也不代表往後就是哥倆好了,甚至若咱們逃過此劫,只怕你們二人頭一件事便是置我于死地。”
安王不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那意思好像在說你怎麽知道。禮王忍不住捂住了臉,他都不好意思去看信王的臉色。
信王也覺得老九直白的有些傻氣,笑了笑道:“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咱們能在眼前這一關裏活下去,否則其他的一切都是妄想,你們說是嗎?”
“是啊,咱們現在不是已經聯合對付太子了麽,就是為了活下去啊。”安王說着去推禮王的手臂:“五哥,是吧?”
禮王嘆了口氣,不得不點頭:“四哥放心吧,我便是多思多想但也知道輕重緩急。”
“你明白就好。”說着毫不吝啬地說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安王聽了依然瞪着眼睛道:“四哥你可真厲害,叫你南下的旨意才下來你竟然就做了這麽多準備了?”
信王微笑,看了眼自己的腿:“其實他是自尋煩惱,我如今的模樣便是當真将他拉下來,我又豈能坐上那個位子。我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可他執意要我死,然我又不想死,那就只能拼一把了。”
信王也不管兩人信不信,道:“我的想法就是這些,既然說好了,我自是信你們的。當然你們也可以等我走後去投誠太子,将我所有的計劃和盤托出,他或許會十分感激你們,我呢,也活不過今晚。但是往後呢,等他登基,你們覺得他如何做?”
他看向禮王:“你的聰明和手段,”又看向安王:“你那個身經百戰的外公鎮國公和他的人脈,”又看向自己的斷腿,“你們當真覺得在他心裏,這些會比斷了腿的我更叫他放心嗎?
說得兩人啞口無言。
信王悠然離去,兩人又回到自己馬車上都沉默了。然而安王安靜不過半刻,就抓了抓頭道:“五哥,到底怎麽辦啊,你有決定了嗎?”
禮王看他:“我看你今晚如此崇拜老四的模樣,還以為你從此後事事聽他的了?”
“怎麽可能?”安王詫異:“四哥的确聰明,你也知道我這人笨,最是崇拜聰明人,否則當年怎麽就死心塌地的追随了你。可是咱們這麽些年的兄弟,難道還比不過這,弟弟心裏可是只有你的。”
禮王不由笑了,拍了拍他的頭,嘆息道:“四哥是很聰明,而且絕對在我之上,不,他應該是我們兄弟裏最聰明的那個,我如今也總算明白太子為什麽在他斷了條腿之後依然不願放過他。”
“那……咱們現在要不要和太子告密?畢竟太子也沒他聰明吧?對付太子比對付他要輕松?”
“你傻啊,沒聽他剛才怎麽說的麽,告什麽密,那就是個蠢貨,心眼兒又小,若咱們真的站在他那邊,等他登位第一個便是收拾我們,而老四至少還有理智,可以商量。”
“那……”
禮王聽着馬車碾過青石街道骨碌碌的聲音,沉聲道:“自然是先活下來再說其他。”
信王回到王府時,春熙苑依然燈火通明,他一進房裏就見溫慈擁着被子靠在床頭睡了過去,頓時皺眉,對寶湘道:“你們主子就這麽睡着你也不勸勸?”
寶湘忙道:“是奴婢的錯,只是奴婢也勸過的,但王妃一意要等您的消息,又難免惦記小公子,因而不肯睡。”
正說着就見溫慈一驚醒了過來:“怎麽了?來消息了?”睜開眼就見信王在床前,驚訝道:“王爺,您回來了?您沒事吧了?”說完卻忍不住笑了,慶幸又歡喜,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信王忙壓住她的手:“別動了,免得吃了冷風,我稍後洗洗就上床來。”
又讓寶湘等人下去,道:“你也別擔心,我沒事,雖出了點狀況,但多虧了你叫老九入宮,這才及時化解了。是太後親自送我們出宮的,你放心便是。”
溫慈聽他說先是提着心,後又松了口氣,道:“妾身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誰知竟真的起了作用,也是老天保佑。”
“什麽老天保佑,是你保佑我。”說着摸了摸她的臉,她孕期沒吃什麽苦,生南熠時倒辛苦了一回,之後信王叫廚房每日給她做補身的湯煲,可那些東西沒少吃,她卻眼見的瘦了下來,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沒了,幾乎又回到了當初那個憐弱的溫慈。
信王很是心疼:“慈兒,你瘦了不少,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溫慈苦笑:“妾身知道,可妾身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不在身邊,妾身又哪裏能好吃好睡。”
信王眼神動了動,展開雙臂将她抱進懷裏:“放心吧,很快,很快眼前的難事就會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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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早膳時周鳴匆匆來找信王,禀道:“主子,昨晚宮中走水的事傳開了,外面起了不少流言。”
“走水?”溫慈放下筷子看信王:“這事與您有關嗎?您說的昨晚出了些狀況就是指這?”
信王安撫她:“是走了水,不過我在大火燒起來之前就已經出去了,沒被傷到分毫,你別擔心。”
“可是您不該瞞着妾身,王爺,妾身說過好些次了,與其讓妾身從別人那裏聽到什麽傳言擔心憂慮,倒不如您切切實實地告訴妾身,便是當真出了什麽事,妾身也會盡快安定,而不是還要思慮着您到底如何了,從而驚惶不安進退失據。”
信王忙賠禮:“好好,這回是我錯了,下次再也不瞞着你了可好,什麽都不瞞着你。”
溫慈看了他一眼:“這話您也不止說過一回。”說罷不再理會他,對周鳴道:“快說說,外面起了什麽流言。”
信王苦笑,周鳴只當視而不見,早前回事他還要看王爺臉色,如今王爺都要看王妃臉色,可見誰才是王府真正做主的。
“說是太子代理國事第一日宮裏就走了水,且走水的地方還是一處空置多年的偏殿,可見這是上天有什麽示下。”具體什麽示下沒個具體說法,卻更能叫大家想象。
“而且據說從昨晚開始,京中各處廟宇、道觀都有莫名其妙走水之事,雖未死傷一人,但徒生異像,也只在國有大亂或者大難之事才會發生,欽天監已在緊急測算天像,但如今外面已是議論紛紛,人心竄動。據說宮裏也很不安寧,太子殿下不承認這是什麽異像,是有人蓄意放火捏造事實,就是為了擾亂民心。他已下令派人徹查各處起火之事。”
溫慈忍不住看了信王一眼,信王笑着點點頭,溫慈便心中有數了。
然而這事還未查個明白,下午時京中各處京衛營裏竟也出了事,好些士兵突然嘔吐昏迷,甚至還有好幾位職位不低的将軍也昏迷不醒。
叫人側目的是,出問題的基本都是太子的人。
一時傳言甚嚣塵上,都說定是太子做了什麽老天都看不過眼之事。
緊接着就有人想起成王之死,太子雖下令着三司徹查,但一直沒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未給外界交代。此時這事被翻出來,結合這些驟發的亂象,便有流言說是太子殺了成王所致。
為了皇位殘害手足、甚至殺父奪位之事歷來也不少,便是成王之死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與太子争鋒觊觎皇位。這事小老百姓們本也管不着,可百姓們也最是迷信的,再是與他無關之事若是扯上了什麽上天顯靈這等與仙神有關的事,他們多是深信不疑的。
要知道如今太子只是監國就引得老天如此不滿,各處寺廟道觀出事,這就是老天示警。若是等他登上皇位,那怒不可遏的老天爺會不會有更嚴重的懲戒?到時他們這些小老百姓還有沒有活路?
民心動搖,若有人再刻意煽動,太子如今又最是不安敏感之時,他自己便會當先亂了陣腳。
此時,他哪裏還有精力理會信王等人,正召見各朝臣幕僚,解決這樁急事。
誰知接下來幾日各地方也有消息陸陸續續傳進京城,說是各處也陸續發生了不少類似的奇異之事,好些駐紮的軍隊裏也有将士嘔吐昏迷,一時滿朝皆驚。
接着,成王的各姬妾娘家也出現異像,或是在花園裏的石頭上突然顯出字跡、或是買來的魚腹裏竟有有字的骨頭、便是落下的葉子竟也組成了字,而這些字都是同一句話:本王枉死!
一時這些人家驚悚不已。
自娴貴妃毒害陛下被查出來後,雖她自己是死了,但其九族皆已下獄,就連成王的姬妾子女們也被收監,等着明帝醒來後處置。
這些人家裏不缺惦記着女兒外孫的,天降異象,幾家便謀算在了一處,将所有‘老天的批示’都保存下來,一起上書宮中,請求盡快給成王之死一事一個交代,否則便是與天對抗,到時後果自負。
太子堅信這些事都是信王幾人弄出來的,剛出現流言之時他還嗤之以鼻,認為那幾個如今也只能使出這些可笑伎倆,更能證明他們已是走投無路。可随着事件擴大,各方壓力如泰山一般轟然壓來:百姓們的惶惑和呼聲、各處兵營裏的問題、還有成王一事的後續,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本想查清事情真相,可所有事情洶湧而來,他便是廢寝忘食的處置也只覺焦頭爛額,沒有絲毫進展。好幾日不曾好好歇息,只覺頭昏腦脹,脾氣也愈發暴躁,已經因發洩處置了好些無辜的宮人。
如今他身邊早已陰雲密布,好似随時都會爆發,伺候的衆人無不戰戰兢兢。
這晚值夜的太監竟聽見太子在明帝床前壓抑痛哭,很快這個消息就傳了出去。
信王抱着溫慈正要睡覺,聽見周放叫寶湘傳來的消息笑道:“他已然心亂,快了。”
溫慈環上他腰間,閉着眼睛道:“那就好。算來妾身已有整整九日不曾見過南熠了,應該很快能見到他了是不是?”
“嗯,很快,咱們很快就能接他回來了。”
“真好,”說着想到什麽從他懷裏擡頭道:“王爺,等他回來了,妾身想自己喂他。”
“不是有乳母麽,何須你辛苦。”
溫慈臉色微紅,擡頭看了眼外面,見寶湘早已退下,這才在他耳邊道:“可是妾身胸口……漲得難受……”
耳邊一陣濕濡,信王眼皮眨了眨,突然口幹舌燥得厲害,眼裏閃過幽沉的光,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那也不行,我聽說孩子吃奶勁兒很大,你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