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桃花債(三)

追魂錄 — 第 5 章 ☆、桃花債(三)


林如萱此刻眼中流露出悵惘之色,輕聲說道:“他在樹葉上說,他要到外面去,要過上三年五載才能回來。他說他希望我可以等他回來。

其實,等他回來也不是什麽難事。我當時還未及笄,即便是等一個人三年五載也沒關系。因為我是家中獨女,我母親必然是要多留我幾年的。更何況我心裏對他也存了那見不得人的心思。他不說,我也會等他的。

他走了以後,我很少再到園子裏去,因為圍牆外面已經沒有他了啊。

可是,等過人才知道,等一個人也是很辛苦的。

自我及笄以後,有不少人上門提親。我心裏不安,生怕母親會将我許配出去。我那時也怨他,為什麽不在出去以前,就将婚事定下呢。要是早些定了下來,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了。

還好我母親疼我,不願我早嫁,對上門求親者,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睛的。她甚至想讓我留在家裏招上門女婿。

我想這樣可不好,我認識的那個人我雖然不知他家境如何,可他看起來也是個傲氣的,入贅這樣的事情,我想他是做不來的。”

盡管早就知曉她所說的“他”是誰,律令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人是孫大善人?”他見到的孫大善人一臉病容,哪裏像是會與小姑娘在圍牆下私會半年的少年?

林如萱搖頭:“他是不是大善人,我不知道。但大家都說他是,也許他就是吧。”

陳兮見林如萱仍做少女打扮,又想到鎮上百姓的議論,接下來的事情也猜出了大概。這世上多的是癡情女子負心漢。想必是三年之後,孫大善人歸來,卻未履行三年之約,說不定還言語之間侮辱了林小姐。她心中羞憤,上吊自殺了。

但事實證明,陳兮永遠猜不透命運。明明有時候,她已經離真相很近,卻無法真正觸摸到。師兄的心思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猜啊。

三年之後,孫大善人的确是如約回來了,可他是被父母喚回來成親的。在他外出那三年,他的父親已經為他定下了親事——城裏的劉家小姐。

鎮上與城裏相比,總歸是差了一等的。雖然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可是誰家若能娶一個高門大戶還是城裏來的媳婦,何樂而不為呢?

孫大善人那時還不是大善人,名為孫彥的他年少氣盛,也記着與林小姐的三年之約。沒有人生來就是負心漢。這世上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那三年裏頭,他把那些他們傳遞情意的樹葉珍藏在特制的小箱子裏頭,夜深人靜的時候,常常拿出來觀看。他還記得她在桃花影裏的嫣然一笑,她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他為之付出了半年的時間和三年的思念。他怎麽會割舍得下?

可是胳膊永遠拗不過大腿,自古以來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孫彥想以一人之力挑戰傳統,真是不自量力。

在自己失信和父母失信當中,他選擇了父母的臉面。他想,他和林小姐的事情無人知曉,他負了她,于她名聲無損,她也會找到更好的。畢竟她美名遠揚,想娶她的人能從林家大門口排到紫湘街。而劉家姑娘已經和他正式訂了親,他不能相負。

——歷來,男子在面對兩個女子時,總會下意識地選擇傷害那個更為出色些的。畢竟,與另一個相比,她沒有那麽需要他。

其實,這些都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罷了。

孫彥雖然答應了父母定下的婚事,但仍然忘不掉林小姐。也是,第一次心動的人終歸是特別的。他也不想讓她癡等下去,就再一次出現了在了林家花園的圍牆外。

這世上巧合總是很多的,偏巧那一天,林如萱聽碧雲說園子裏的桃花開得燦爛,心裏一動,想起那個打馬經過的少年,就去了園子裏。知道他回來,她自然是欣喜異常的。

隔着不算太高的院牆,孫彥開始對她傾訴衷腸。他說自己的無奈與不舍,他說他對她的期盼和祝福。

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熬過,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句“對不起。”同樣是桃花灼灼,卻是不一樣的心情。

林如萱心中大恸,強自鎮定。她告訴自己,這也不能怪他,歷來婚事都不能由兒女自身做主。他也是身不由己啊,她能理解。

桃花紛紛落下,他們隔着的不僅僅是這一道圍牆。

林如萱想起幼時乳母曾經念過的一首歪詩:“枝在牆頭花在西,自從落地任風吹。枝無花時還再發,花若離枝難上枝。”乳母說,這是告誡天下女子,要從一而終,切莫負心,對男子卻諸多寬容。想來世事如此,怨不得旁人。

桃花落了,就再也不能回到枝頭了,可是來年這桃樹還能再開出新花來。男子離了女子,再找新歡,竟也這般容易。

——如果事情僅止于此,也便罷了。這不過是一出相戀男女不能相守的故事,雖然能讓人唏噓落淚,卻一點都不像司命神君的寫作風格。

司命神君在寫話本時,都能将內容寫的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如今掌握了命譜,不把命運寫的九曲十八彎,委實對不住他那豐富的想象力。

孫彥再不舍,到底也是依着父母之命,娶了劉氏。劉氏端莊賢淑,雖然沒有十分的顏色,卻亦有些動人之處。

劉氏善持家,孝敬公婆,掌管家務,完全找不出一絲可以指谪的地方。

孫彥即便是心中另有他人,也不得不承認,作為妻子,她是完美的。可是偏偏他還記挂着別人。聽說林家幾乎每天都有人上門提親,不止是白水鎮,□□裏都有富家公子慕名前來求娶。

林家父母不舍得女兒,有意多留女兒幾年。莫名的,孫彥就有點竊喜。他無法想象,她嫁給別人,他會怎樣。

——他忘了,他自己早已另娶了他人。怎麽還能要求她守着那個約定?

孫彥常常避開妻子,偷偷拿出那些寫滿情思的樹葉,黯然神傷。他每看一次,都要心痛一次,卻偏偏還是放不下。

他自以為做的隐秘,但卻瞞不過他的枕邊人。劉氏是個精明的人,丈夫心中有人,她怎會猜不出來?

女人在懷疑丈夫出軌的時候,都會化身為出色的偵探。劉氏也沒費多大的工夫,就查出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子是誰。

林家小姐十八歲了婚事還未定下,難保不是對她的丈夫還念念不忘?劉氏在娘家時,父親妻妾成群。她耳濡目染,後宅的陰私知道不少。

丈夫珍藏的樹葉情詩她一片一片仔細看過,她面上波瀾不驚,可心裏卻早掀起了驚濤駭浪。原來是這樣,原來他們早就私相授受,還留下這麽多證據是來惡心她的麽?

劉氏很失望,很難過,原本以為她遇到了個良人,誰知道良人心裏另有佳人。她是做錯了什麽,要攤上這麽一出事!她從城裏嫁過來,帶着大量的嫁妝,只為了找一個不似父親那般的丈夫。她厭倦了後宅的鬥争,她想要個簡簡單單的後院,想要一個幹幹淨淨的丈夫,就這麽難嗎?

丈夫還像以前一樣的體貼。這樣的良人,她不舍得拱手讓人。孫家愛惜名聲,要讓林氏無力與她相争,其實也容易得很。

劉氏手裏有一百多片樹葉,上面都是世人眼中的淫詞。要毀掉一個人,再簡單不過。劉氏嘆了口氣,別怪她心狠,她只是不舍得丢棄已經到手的幸福。她将樹葉放回原地,不想驚動丈夫。

沒過幾天,街頭巷尾都是林小姐當日在樹葉上所做的詩詞。要說香豔露骨,倒也稱不上,只是一個大家閨秀,又頂着白水鎮第一美人的名號,難免會引人遐想。

若是青樓女子,但凡是能唱個曲兒背首詩的,都能得到一個才女的稱號。但是良家婦女,若是有閨閣詩詞流露出來,便成了輕浮無德了。

更何況,林小姐年過十八尚未許親,她的美貌衆所周知。如今有大量的輕浮的詩句流出,文采好壞暫且不提,單單是念上一句,便覺得口齒生香。有人逐字推敲,體味着林小姐的閨閣憂思。

白水鎮別的不多,讀書不成的浪蕩子弟不少,自以為有才的附庸風雅,将這些詩詞題到扇子上。

更有好事者,天天站在林府外,等着與佳人一會。

一時之間,林小姐仿佛成了人盡可夫的水性女子。

歷來軟刀子殺人最可怖,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被這麽一議論,立時失了名聲。世人都說女子的貞潔最可貴,可更多的時候,名聲比貞潔更重要。

劉氏兵不血刃,就解決掉了一個潛在的威脅。

最最好笑的是當孫彥看到大街小巷流傳的詩詞時,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珍藏的樹葉被人發現散了出去;而是濃濃的被欺騙感。

他和林小姐隔着牆傳遞樹葉,對彼此也未必是真的了解。盡管當日兩情相依,可對方是貞女還是蕩.婦,他并不知曉。

街頭巷尾,不少浪蕩子弟聲稱,這些詩詞是林小姐寫在樹葉上贈與他的,信誓旦旦。

孫彥開始懷疑,我這邊對她念念不忘,可是她對我也是這樣嗎?我違背盟約,她不哭不鬧,焉知她不是還心生喜意呢?她能把樹葉給他,未嘗不能給別人?

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每次他走到,過不了多久,就會撿到她的樹葉?或許,或許,她灑下了許多,他只不過撿到了其中之一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萌萌的作者君我又滾回來了,麽麽噠。撒嬌賣萌求收藏,求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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