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還不快來人拉開!”一聲怒吼驚醒衆人, 宮人太監忙撲上去拉住安王往後扯,安王本就醉的不輕,倒是一拉就松開了, 人就倒了下去,嘟囔了兩下便睡了過去, 片刻就鼾聲如雷。
明帝臉色鐵青, 淑妃也被氣得不輕,然見陛下的臉色, 忙到階前跪下請罪:“還請陛下息怒,都是臣妾沒能教好鐮兒, 都是臣妾的錯!”
明帝冷冷看了她一眼,到底估計場合不對沒有說什麽, 問平寧:“寧兒可還好?”
平寧公主自安王撲上去便吓傻了, 忘了反抗, 徹底僵在那裏。此時醒悟過來,看着滿殿幾百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想到自己竟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非禮了, 一時氣得渾身顫抖, 又羞憤地臉色雪白, 當真恨不得将安王那個混賬千刀萬剮。
她下意識去看信王,卻見他正低着頭和溫慈肩挨着肩小聲說着什麽,似是根本就沒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頓時難堪又難受, 忍不住紅了眼睛。聽見明帝問,搖了搖頭:“回陛下,兒臣沒事。”
明帝瞧她那模樣哪像沒事的,嘆了口氣, 又見安王癱在地上睡得死豬一般,更是惱怒異常,正要開口,太子卻起身道:“禀父皇,此事雖是九弟醉酒放肆所為,但方才大殿之上數百人都看見了他與平寧之間……兒臣提議,九弟雖要罰,但他也須得為此事負責。正好九弟缺個妻子,平寧少個丈夫,您倒不如下一道賜婚旨意,叫他們兩人玉成好事。否則這事傳了出去,只怕平寧的名聲就完了。”
太子話音一落,好些人不由自主點頭,平寧卻是臉色劇變,也顧不得百般思緒,忙道:“陛下,安王并不是故意的,兒臣并不怪他,這賜婚之事就免了吧。何況您方才已下旨給他指了王妃,卻是不能寒了那位秀女和她家中父母的心的。”
帝王的旨意确實不能朝令夕改,明帝本覺得太子的提議不錯,如今倒有些為難了,正猶豫,太子又道:“聖旨的确不能違背,但平寧的名聲同樣要緊。若是張大人不介意,本宮倒是願意娶了你的女兒,只是要委屈些,只能屈居本宮側妃。”
嫁給安王雖是正妃,可也就到頭了,進入太子府上雖只是側妃,但等太子登基就是娘娘,若張翰林的女兒肚子争氣些誕下龍子,那更是滔天的富貴和前途,便到時只能為皇子,那也是求都求不來的機緣。
張大人又怎會不願意,當下便出列道:“微臣願為陛下分憂!”
雖說如此有些不成體統,但也算是一舉兩得,明帝想了想,正要應允,成王卻突然站出來道:“父皇,兒臣認為此舉不妥,雖說您認了平寧做義女,可實則她乃是皇祖母的親侄女,與您是平輩,是兒臣們這些兄弟的長輩,所以老九又如何能娶她?豈不是亂了輩分麽。”
明帝一愣,立時反應過來,是了,平寧雖與明帝的兒女們一般大,卻是與太後一母同胞的永昌侯夫人的老來女,後來永昌侯夫人出了意外,太後甚憐之,但若就這麽接進宮裏,她與陛下乃是表兄妹,難免會生出流言蜚語,且輩分在明帝這裏倒也不算要緊,便做主認了義女,這才有了今日的平寧公主。
然若要與安王成親,卻也是尴尬的,若有那嚴苛的老學究們,只怕又是一場争論。才這麽想着,就有成王一派的官員出來義正言辭的反對。
太子笑了笑道:“若要說不合規矩,父皇當初認平寧為義女時便是不合規矩的,可那時為何沒人出來阻擾?只因父皇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孝道,為了孝敬皇祖母。如今平寧早已過了适婚年紀,皇祖母正為此憂心,雖老九調皮了些,但也是正經出生的皇子,若是兩人在一起想必皇祖母也是放心的。”
太子一脈便又出來引經據典論孝道之高,成王一脈自然不服,兩方竟因此争辯起來,太子退到一旁淡笑看着,與信王不經意間對視了一眼,溫慈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平寧則氣得險些暈了過去——此事如今已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眼看大殿裏吵作一團,明帝一聲怒喝:“好了!吵什麽?也不看看這都是什麽時候。”
皇貴妃一直冷眼旁觀,這時忙道:“陛下息怒,臣妾倒無妨,只是須得妥善處理此事方好,畢竟女兒家的名聲要緊,太後那裏也須得有個交代。”
明帝一時沒有說話,朝殿下衆人一一看過去,突然就落在一臉平靜的信王臉上,道:“老四,你幾個兄弟吵得都快掀了朕的屋頂,朕倒是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平寧忙向他看去,信王想了想道:“回父皇,兒臣覺得幾位兄弟說得都有道理,如今也不過是要看哪方的論斷更重要些。而比起女子的名節和孝道,兒臣以為輩分問題倒是可以退一步的。”言外之意便是支持太子和禮王的觀點。
他話音一落,好些人便點頭,平寧瞳孔微張,不敢置信地看着信王,臉色幾乎瞬間蒼白,她再也站不住,頹然地坐倒下去。
成王目光陰沉如冰,冷冷看向信王。
信王似是沒注意到衆人的反應,說着又補充了一句:“但不管如何,兒臣以為兄弟們都不該因一女子的婚事如此争鋒相對,影響了彼此間的感情。”
只差明說平寧是紅顏禍水了,尤其她本就美貌無匹,衆人下意識朝她看去,見她白着一張臉更是如霜如雪,精致皎皎。便是明帝想起方才成王的迫不及待,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信王這話并不如何光明正大,成王看他的眼神不屑又憎惡,可他依舊平靜。
明帝道:“朕覺得老四說得很有道理,輩分哪裏及得上女子名節和對皇太後的孝道要緊,這事就這麽定了吧。至于婚期,稍後再議。”皇太後不在場,明帝雖賜了婚,可還得問過皇太後的意見才好。
然金口玉言,平寧與安王的婚事便就此定下了。看着将她一手推進別人懷抱的信王從始至終都沒甚多餘表情,平寧只覺得冷,刺骨的冷。
好好一場壽宴變成現在的模樣,明帝哪裏還有興致呆下去,正要宣布結束,身後突然就傳來一道驚呼聲,衆人随聲望去,只見坐在明帝側後的溫慧一臉酡紅,神色有些恍惚,領口的金扣被解開了兩粒,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頸,喊叫出聲的正是和她坐同一桌的新封的婕妤。
溫慧此時的模樣雖不至于太過孟浪,然當着滿朝文武勳貴的面,如此失态也實在叫明帝臉上無光,頓時臉色便冷了下來。
溫慈坐在靠前的位置,自然看得一清二楚,看着溫慧迷茫的模樣,心知她定是糟了暗算,可此時她也是有心無力。
果然明帝冷冷道:“大庭廣衆之下,衣衫不整,成何體統。來人,将溫氏帶下去,廢除昭儀之位,降為才人,令其搬去配殿居住,在沒學好規矩禮儀之前,便不要在朕面前來丢人現眼了。”
溫慧不知為何,此時才有些反應過來,霎時臉色一片慘白,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想要求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帝見此冷哼一聲,攜着皇貴妃拂袖而去。
殿內其他人也紛紛告辭離去,但總有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溫慧身上,她孤零零地跪在那裏瑟瑟發抖,身邊的丫頭也跟着傻了一般毫無反應。
溫慈沉默片刻,脫下自己的披風遞給寶蟬,讓她送去。信王有些擔憂地看着她,溫慈笑了笑:“妾身沒事,妾身早就說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她既然一意要入宮,就該早有這般準備。”
說着也不再看溫慧,随着衆人離開。走到半路就遇到一臉焦急的溫甄和,他坐在殿尾,此時才知道溫慧出了事,忙趕了上來。可這會兒溫慧早已被人攙了下去,他只能問溫慈:“你姐姐怎麽樣了?”
溫慈道:“禦前失儀,被降為才人,移居配殿。”
溫甄和嘆息,神色隐隐痛苦,溫慈道:“父親,一入宮門深似海,不是女兒狠心,而是我們現在都做不了太多,只能靠她自己。”
溫甄和神色複雜,沉默地點點頭,和信王見了禮便滿臉憂慮的離開了。
上了馬車信王才道:“你姐姐方才的失态恐怕另有隐情。”
溫慈點點頭:“妾身也猜到了,她便是再笨,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做出那樣的逾距行為,只怕是招人眼了,只是不知道是誰這樣對她。”
信王道:“八九不離十是皇貴妃。”
“她?”溫慈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麽?”以皇貴妃如今的地位,還有必要為難一個小小的剛進宮的昭儀?
“你瞧今日陛下對你姐姐的态度,不僅帶在身邊,且還傳了自己的菜,可見是真有幾分喜歡她的。皇貴妃雖然地位穩固,可她歷來便有些眼裏容不得沙子,何況在她的壽宴上叫你姐姐出盡了風頭,她如何能忍。這在她看來不過是小小懲戒,可對你姐姐來說,很可能是再難翻身的。”
溫慈一時無話可說,宮裏當真是步步驚心,溫慧并不是個多麽有心眼兒的人,也不知往後她該如何走下去,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只是叫她不曾想到的是,溫慧竟在不久後再一次得寵,而這次的複寵,卻給她帶來巨大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