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上天待他畢竟是不薄的。他偶然一次外出,在郊外遇到了一個小腿受傷的美貌女子。那女子坐在地上揉着小腿,哀哀哭泣。
姜琦立刻上前詢問,但看清她的容貌後,不覺呆在原地。他所見的女子中,李燕華已是絕色,誰料竟有還強過她的。
這女子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卻生的妖媚動人。妩媚的桃花眼裏滿是淚水,似落非落,讓人恨不得一把摟進懷裏,好生憐惜一番。然而,她雖然天生媚态,風情萬種,但神情卻甚是端莊,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态。
姜琦立時就有些心猿意馬。他強忍着沖動,熱心地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那女子以手帕拭淚:“奴本是良家女子,父母早亡,被城中大戶搶去做妾。誰知他家大婦善妒,趁官人外出收賬,将奴趕出了家門。奴本欲回家,不曾想跌了一跤,摔傷了腿。故此,才會在路邊哭泣。擾了官人,官人勿惱。”
她的聲音宛若出谷黃鹂,嬌嫩動聽。
姜琦聽得心癢癢,知道了她是被主母趕出來的小妾,心想,這便宜不占也太虧了些。他伸手去握她的小腿:“來,讓哥哥瞧瞧傷得怎麽樣?是否嚴重?”
那女子卻搖頭拒絕:“奴雖然被主母驅逐,但也知曉女子要重視貞潔。”她一臉正色,大有以死捍衛清白之意。
姜琦心裏越發敬重,想到自己的妻子雖為河神,卻自薦枕席,遠不如這個山野村婦。他當下沖這女子長長一揖:“是為兄失禮了,方才挂念妹的傷勢,才會魯莽。望妹莫怪。”
那女子自也還禮不疊。不過片刻的光景,他們便以兄妹相稱了。兩人談論一會兒,更加投契,相見恨晚。
姜琦暗悔,若是他不曾娶妻,與這小娘子倒也相配。雖然她不是清白之身,但至少門當戶對。可惜,他現在竟是連納妾都不能夠了。
那女子喚作紫玉,家住離此半裏地的王家坪。她請求姜琦背他回家。
美人請求,當然不能拒絕,更何況他們早就以兄妹相稱了。姜琦背負了她,只覺得她身輕如燕。他怕她掉下來,雙手握着她的雙腳。一路上,他心搖神曳,只盼路程再遠些。
姜琦幫紫玉将一切收拾好,約定下次再來看她,他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回了家中。
李燕華待他一如既往,姜琦只覺得她無趣的很。他想念紫玉,他幾次想開口對妻子談談紫玉。可是,一想到妻子的身份,他都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姜琦有心事不是一天兩天了,李燕華只道時間久了,就會願意與她敞開心扉。故此,她始終不問,等他開口。
李燕華回河下城的時候,姜琦會悄悄去見紫玉。最開始,他給她帶些吃的用的,或是逗趣的小玩意兒,解悶的話本。
但是一來二去,他發覺他對紫玉情根深種,再也割舍不下。甚至在一次小酌之後,他和紫玉有了夫妻之實。
事情發生以後,紫玉默默垂淚,想要尋死,稱再難茍活于世。
姜琦怎會讓心愛的女人難過?他抱着她,向她承諾,他會娶她為妻,他會照顧她一生一世。
紫玉含淚帶笑,點了點頭。
安撫好紫玉,姜琦卻犯了難,家裏那個雖然不是母老虎,但卻是個女太歲。他該怎麽跟她提呢?
回到家中,李燕華對他依然軟語溫存,他隐隐不安。猶豫了再三,終究是沒有開口。再等等,再等等,他就會對她說。
他向紫玉解釋自己的苦,除了妻子是河神,其餘的,他盡數告訴了她。
出乎他的意料,紫玉柔聲說道:“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奴就已經知足了。奴不求名分。”
姜琦心裏憐意大盛,這樣的女子甘願無名無分的陪在他身邊,這是他幾世才求來的啊。
枕邊人心中另有所愛,李燕華怎會察覺不出?她選擇了大度寬容,她對姜琦說道:“只要你與那女子一刀兩斷,我們就和以前一樣。”
姜琦搖頭:“我愛她,憐她,我想娶她為妻。”
“那我呢?”李燕華眼中含淚,“那我呢?你想娶她為妻,你憐她,愛她,那我呢?”
姜琦跪在地上:“是我對你不住,你是神,我們只是人,你的生命無限,我們卻只有這短短幾十年。我不想我白發蒼蒼的時候,你還年輕依舊。與其将來我們兩看生厭,不如就此分開。你還會遇到更好的,可她只有一個。”
這說辭是他想了許久的,他也愛李燕華,卻不願在她眼前老去。他寧願選擇一個能陪他一起老去的凡人,也不願選擇一個永遠不會老去的神仙。
他愛她,所以,他要離開她。
李燕華垂淚:“如果我也能讓你同我一樣呢?”
她可以殺了他,将他囚禁在河下城,讓他陪伴她永生永世。
姜琦泣道:“我已經負了你,我不能再負她。我不求長生,只求與心愛之人共死。”
李燕華淚水漣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若她也有生命,若她也能與他同生共死,他們會不會就一直在一起?
姜琦又道:“冬日寒冷,你身子弱,不耐寒,最好抱着暖爐。不要因為自己是神仙,就忽視了自己的身體……”
李燕華強忍着淚意,一言不發。
姜琦又道:“這家裏的一切,都是你進門以後才有的。你若是喜歡,盡可以留下。你若是不喜歡,你若是不喜歡,我……”
李燕華飄飄蕩蕩,絕塵而去。君既無意我便休,她李燕華還不至于低賤至此。
姜琦長籲了口氣,伸袖拭掉了額上的涔涔冷汗。他知道,他賭對了。
——若事情到此為止,倒也罷了。但偏偏還有後續。
李燕華只道忘記一個人容易得緊,她之前孤孤單單上千年不照樣過來了?她完全可以和以前一樣。然而,當她身處河下城時,她才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她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她看着岸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刻骨的思念侵蝕着她。她想忘,忘不掉。她記得新婚時,和他并肩同行,她記得床笫之間他的刻意溫存。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她的唯一一個男人。
中秋佳節,李燕華從河下城出來。月圓人團圓,而她卻孤孤單單,連影子相伴都沒有。她突然想回家看看,回她和姜琦共同的家看看。
李燕華熟門熟路來到姜家,家中燈火通明。她身為異類,耳聰目明,聽得院中談笑聲。她本想離開,但鬼使神差的,她竟駐足傾聽。
原來當日姜琦自覺對不住李燕華,又因為家中物事大多是婚後置辦,她出力甚多。他本決意将家留給她。但是李燕華心灰意冷之下,疾飛而走,再也不曾回來過。
家裏空着也是空着,李燕華在半月橋下另有住宅。姜琦終歸是故居難忘,後來又得知紫玉懷孕,他欣喜若狂,不願意兒子生在外面。他便帶着紫玉回了姜家,和之前一樣,掩了家門過日子。
——如果他有未蔔先知之術,他肯定會留在王家坪,而不是帶着妻小回姜家。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這是姜琦成為父親後的第一個中秋夜,他望着月亮,頗多感慨。兩年以前,他何曾想過,他姜琦也會有這樣的生活。
他感激上天賜予這一切,當然,他也感激他的前妻李燕華。他的生活正是從遇到她開始變化的。她的确是河神,也是他的幸運神。
想到李燕華,姜琦難免感到愧疚。可是,他不後悔與她分開。他對她只有敬畏,并無愛憐。若說後悔,他唯一後悔的也只是曾經接受了她。
若是他早知道有一天,他會辜負她;早知道他會認識紫玉;他肯定不會貪圖美色,誤了她。
他喝了幾杯酒,口中便有些不知遮攔,竟然當着紫玉的面提起了李燕華,言辭之中,頗多感慨。
——姜琦雖然前後讓兩個絕色美人為他傾倒,卻算不上情場高手。酒醉之後,他更是犯了大忌,竟當着現任妻子的面誇起了前任。
任何一個女人聽到了丈夫對其他女子的誇獎,都不會毫無芥蒂,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他的前妻。
紫玉當時薄面含嗔,柳眉倒豎:“官人這話是什麽意思?官人若是放不下李氏,盡管找她便是。在這邊對月懷念,是何道理?”
李燕華站在外面,心裏竟然有些竊喜,原來他還是忘不掉她的。她身子靠在牆壁上,淚流滿面。
姜琦立時酒醒了一大半,他抓着紫玉的袖子,說道:“不不不,玉娘你不要誤會,我對她只有感激,絕無男女情意。我們之間,是她一廂情願自薦枕席。我當時是被美色所惑,所以,才會……”
李燕華怔怔的,心痛難當,是她一廂情願啊。她以為他們至少還是有過一段兩情相依的快樂時光的。原來到頭來都是她的錯。
紫玉聞言松了口氣,但心裏到底是不舒坦,嬌嗔:“那我跟她相比,誰更好些?”
作者有話要說: 姜琦渣不渣,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狗血太多,村口的愛狗人士會來找我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