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鎮上的老醫師提着藥箱趕來, 剛踏入府門,便被大堂內的駭人景象吓了個趔趄。
在周圍小厮焦急的催促聲中, 他方才如夢初醒般匆匆上前,跪伏在昏死的盧老爺身側為其診治。
兩個時辰後,老醫師方才收起了藥箱。他站起身來,擦擦額角細密的汗珠,對着衆人道了聲“好險”。
“這匕首插入的時候角度偏移,又沒把握好力道,所以并未深入要害。若是再往右偏上那麽一寸,力道再重些,直入心髒,這會兒怕是神仙難救了。”
得知盧老爺平安無事,在場衆人感激之餘,也不由得紛紛感慨道:“這可真是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許是盧大人平日裏行善積德,得仙人庇佑。”
“可惜被那兇手逃了,這麽大的事, 咱們得去告知官府才是……”
老醫師留下藥方,又囑咐了些病人恢複的注意事項後, 便先行離開了。在盧府管家的招呼下,下人們剛将昏迷的盧老爺送回至主院,便着手準備起了諸多療養相關的事宜,府上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盧府剛向南望鎮上面的官府報案, 在官府的人到來前, 案發現場自然得封存起來。
和江念悄聲打過招呼後,裴殊也和看劍先行離開, 朝着盧府內某處而去。
江念等人走出大堂,發現管家正在對最初發現現場的那兩個小厮訓話。
“我看你們都是被吓傻了!”
“一會兒官爺來了, 把你們看到的都給我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別再提這種鬼話!”
管家氣沖沖地甩袖離開,留兩個小厮站在原地欲哭無淚。
江念心頭微動,不動聲色地湊了上去:“你們看到了什麽?盧老爺是被何人所傷?”
二人一驚,轉過頭道:“仙、仙長?”
江念點點頭:“能将你們看到的告訴我嗎?”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半晌,一個小厮有些為難地道:“管家讓咱們把看到的,聽到的都告知官府,可方才咱們分明看見……”
見他吞吞吐吐,另一人忍不住開口道:“盧大人是被魇住了!”
“被魇住了?”江念有些驚訝。
“今晨小的在府內巡邏,看見大堂內隐隐約約亮着燭火,似乎有個人影,原本以為是偷兒,就喊了人一起去查探,卻沒想到是老爺。”
“老爺獨自一人站在大堂裏,渾身上下只着一件中衣,嘴裏還念念有詞着什麽,小的喊他,他也不應……”
說着,那小厮拍了拍胸口,一副很是後怕的樣子:“然後我就看到。就看到突然間,老爺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就紮了下去!”
江念皺起眉,思及方才大堂內那股似有若無的異香,輕喃道:“夢魇君?”
“小的想沖過去阻止,卻發現為時已晚,只能沖着被魇住的老爺大喊,也不知老爺究竟清醒沒有,拿匕首的手一抖,但還是紮了進去……小的當時就吓懵了!”
聽到這裏,衆人這才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如此離奇,難怪盧府管家不信,想必之後二人對着官府也不好交代。
望着愁容滿面的二人,餘音繞梁忍不住開口寬慰:“此事離奇,應是昨夜妖物作祟。”
許笑聞點點頭,含糊道:“對對對!說不定就是我昨晚遇見的那只,能控制人行動的妖獸!你們将我說的上報官府就是!”
沒想到竟是妖獸作祟。兩位小厮面面相觑後,便對着衆人連連道謝。
另一邊,看劍身手利落地從牆頭翻落。
裴殊也擡眼看他:“如何?”
看劍搖了搖頭:“人去樓空,那人破了我在附近設下的結界。”
“我們事先便已經對盧府說明了保護結界的存在,這人卻趁着深夜破開逃走。能破開結界,他的身份果然不是盧府小厮那麽簡單,”
“師父你說,他會是夢魇君嗎?”
“夢魇君僅有元神逃出封印,這副身份是盧府小厮的軀體不過是他暫居的。”裴殊也露出沉思的表情:“不過,我們此前應該并未打草驚蛇,他為什麽會逃?”
看劍和裴殊也來尋的人,正是先前告知了盧老爺書生柳明德去向的小厮阿順。柳明德早已慘死在小樓內,府中上下卻至今無人知曉,這名負責柳明德院內清掃工作的小厮顯然有着很大嫌疑。
不過,還未等衆人上門試探,他便已經趁着昨夜鎮上除妖動亂之際,逃之夭夭了。
二人回到大堂前,将探查結果告知了江念等人。
“看盧老爺的情況,這夢魇君似乎是臨走前還想幹票大的,奈何沒能得手。”
“我們來整理一下線索吧。”江念深吸一口氣,開口緩緩分析道:“如今已知的是,夢魇君曾在盧府出沒,并至少制造了三起利用夢魇殺人的事件,受害者分別是小厮阿順、書生柳明德和盧老爺。”
“但僅僅憑借在盧府的這三起,并不足以它獲得足夠的力量滋養元神。”
江念低下頭,在手中的南望鎮地圖上畫了幾處标記:“所以,接下來我們的任務就是,通過走訪南望鎮,了解近日是否曾發生有鎮民離奇死亡或是消失的事件。”
要她說,夢魇君這時間節點選的倒好。近日碧靈妖蟾攜小弟在南望鎮頻繁作亂,鎮民被妖獸劫掠失蹤并不稀奇,沒想到竟給夢魇君提供了保護傘。
衆人一拍即和,遂出了盧府,便四散街頭開始走訪。
江念和裴殊也行過街頭,便見一箱一箱的貨物正被搬上馬車,往南城門的方向送去。
裴殊也突然開口道:“兩日後,是花燈節。”
江念眨了眨眼,不知他是何意,不過還是自然地接話道:“你是說淵明國的花燈節嗎?我記得《神魔》版本更新時曾提到過,花燈節是淵明國極重要的節日,而很巧的是……今年的花燈盛會就設在南望鎮外三十裏處的地方。據說到時,淵明國的太子也會親臨盛會。”
說着,江念感慨道:“這些貨物,想必就是送往花燈節會場的。”
裴殊也低頭看她:“要去看嗎?”
“我?”江念思忖了一會兒:“若是副本任務按期解決,倒是正好能趕上花燈節,不如大家一起去……”
“……”
“裴殊也?”
裴殊也輕咳一聲:“沒什麽,大家一起去。”
二人讨論着夢魇君事件的疑點,以至于無人注意到,一名戴着銀白色面具的白衣男子走過街頭,與他們擦肩而過。
“怎麽停下來了?”見謝星沉突然停下腳步,漂浮在法器中的夢魇君分神又開始絮絮叨叨:“你要找其他幾道分神,本君可以幫你找,但別這麽磨磨蹭蹭的……”
“喂!謝星沉!小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謝星沉眸光漸冷:“別吵。”
直到少女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謝星沉方才緩緩收回目光。
他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走吧。”
“……臭小子你發什麽瘋?!”
是夜,江念等人重聚在盧府小院內,開始總結今日走訪街頭的戰果。
許笑聞絮絮道:“據我和看劍兄今日探聽的消息,這段時日,南望鎮共發生九十五起命案,其中,死因明确、兇手确鑿的有五十三起,剩下的要麽便是離奇死亡,要麽便是失蹤,這種解釋不清楚的,都被算在了妖獸作亂上。”
餘音繞梁繼續道:“剩下的四十二起中,僅有十五人明确被妖獸襲殺,其餘的都是疑似。”
“看來夢魇君下手的次數,比我們想象中要頻繁。”
“哦對了,還有!”許笑聞一拍手掌:“今天我們打聽到了一件稀奇事兒。前兩天夜裏,鎮上一個老婆婆突然失蹤了,她家人都以為她被妖獸擄走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人家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據她自述,似乎是有妖怪入了她的夢,想引她跳井,她将将要跳下去,卻被路過的仙長救了起來。”
“路過的仙長?不會是那群仙門弟子吧?”
江念搖搖頭:“救人的應該另有其人。”
“那也一定是修仙界人士了……也不知道這位仙長有沒有察覺出夢魇君的蹊跷,保不準他會通知修仙界。”
不論如何,他們都得快些行動了。至少得在修仙界插手此事之前,多獲取一些妖族的信息。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掠過盧府的高牆。
謝星沉落在檐上,掀開一片房瓦,目光冷淡地注視着屋內。
影影綽綽的燭光間,一人卧在榻上,面色青白,胸前纏着厚厚的紗布,這人正是盧老爺。
“本君感應到的分神就在這盧府。”
望着身負重傷的盧老爺,漂浮在謝星沉身側的光球啧啧了兩聲。“又是一個被騙的可憐人。”
“沒有具體位置?”
“沒有。”光球老實地道:“本君的力量在這幾道分神中最弱小,只能感應個大概。”
說着,即便知道謝星沉油鹽不進,光球還是忍不住開始抱怨:“你一個妖修,怎麽幫修仙界做事?夢魇君執意複生,為的可是妖族的大業!你幫修仙界能得到什麽?來幫本君,等到我妖族席卷重來之時,你也可享無上榮光啊!”
“誰說我在幫修仙界做事。”
“難道不是?”
謝星沉輕拭手中的劍,漫不經心道:“我雖為妖修,但我和夢魇君,怕是觀念不合。”
光球嗤笑一聲,嘲諷道:“難道你和那初代妖王一樣,也執着于給妖族立規矩?”
“……”
“???你真是?”
“不過是追随先祖遺志罷了。”謝星沉停下手中拭劍的動作:“忤逆妖王意志之人,我這個追随者,應當有資格誅殺吧。”
光球沉默良久。
半晌,方才顫顫巍巍地開口道:
“……你小子,到底什麽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