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她深深吐息,看向了人群裏的那個老者,眼中有憐憫,有漠然。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推一切責任在他人身上,可恨,也可憐。
楊二公子是被陰靈攝了精氣,才至癫狂,雖幸運沒立即死去,可命理之精早就溢散,作為凡人,死也是遲早的事,至于沖喜,完全都是江湖道士騙人的把戲,不足為信。
可悲的是,他們信以為真,事到如今,還要怨恨別人。
蘇谷儀看着楊老爺,淡淡道:“令公子死于邪靈,早就神仙難救……”
“你胡說!”楊老爺瘋狂打斷,雙眼通紅:“老夫不信,他活的好好的,怎麽可能被邪靈害死的,是你!就是你害的我兒!你這個賤人!賤人!你憑什麽可以成仙,你就該給我兒陪葬!”
“你去死!”他突然不知哪來的勇氣和力氣,就地爬起,發狂地沖向蘇谷儀。
心有執念,一朝生,終成魔。
耳邊傳來下人的驚呼,蘇谷儀身影如電,眨眼從楊老爺面前晃過,劈手在他後頸一敲,就見他軟成一灘爛泥,栽在地上。
這人不可理喻,蘇谷儀沒必要再浪費功夫,何況她已經取回了芥子袋,小孩也一溜煙跑沒了影。
那些下人看到仙人,哪敢阻攔,紛紛虔誠地趴地,只見她一個閃身,就失去了蹤跡。
破敗的巷子裏,只餘下一地的狼狽,挂在枝頭上的漢子,紅着臉被同伴從樹上弄下。
楊老爺被那些人架起,就要擡回府裏時,巷子拐角處突然冒出了兩個人來。兩人腳步極輕,出現地無聲無息,将楊府衆人攔住。
“閃開,我們楊老爺回府,別擋路!”當先一人不高興道。
渠水鎮楊老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兩人聽到這名號,眉頭都不皺一下,反而冷淡道:“剛才我二人發現這裏有怪風吹過,你們可是看到了什麽人?”
這話問的就隐晦了。
下人們面帶驚恐,難道這兩人也是仙人?
“你們是誰?”
“多話!”兩人的其中一個冷聲道,周身放出一股迫人的氣息,他的腳下,零散的樹葉無風排開,打着璇兒。
又是仙人!
大漢們想起鎮子上的傳聞,一日之中,渠水鎮外出現了十仙人……
他們手一抖,被架着的楊老爺沒了支撐,噗通跌到地上。
“嘶!”跌了一跤的楊老爺,直接醒來,開口就一通怒罵:“怎麽回事!那賤婢去哪裏了!”
他的質問還沒得到回答,耳邊就是一陣冷語。
“可是會法術的?”
楊老爺神情不定,沉聲道:“你們有何貴幹?”
兩人對視一眼。
其中一個手中光華一閃,一柄烏黑的長刀就架在楊老爺脖子上:“我只問一次,那女子在哪裏?你要不如實說,我這烏血刀可不長眼,你要說了,那人的命,或許還能抵你一條老命。”
下人們唰地推開數步!果然是仙人!
說到蘇谷儀,楊老爺氣的幾欲咬碎一口銀牙,他雙目泛紅,心裏一個聲音狂喊,天不絕老夫之願!既然你成了仙,那就讓仙爺取你賤命!賤婢,黃泉路上,等着與我兒做伴罷!
他扭頭喝道:“你們,跟仙爺說,那賤婢去往何處了!”
下人們跪了一地,把一切都招了……
043試碑
謠言這種東西,經由的嘴多了,自然就成了謠言。
蘇谷儀很想掀開這些人的腦瓜子,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
花如錦性情好?
作為與她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六年的自己,蘇谷儀可并不這麽想。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能有如此行為,的确不能用秉性好,來評判這麽一個人。
這種事,如果不是花如錦故意說出來,別人豈會知曉?
一個人犯蠢就罷了。
看着眼前一張張同仇敵忾的面孔,蘇谷儀額角微跳,握拳吸氣:“莫沖動,莫沖動,沖動是魔鬼……”
嗡嗡交言之下,說什麽都是蒼白的。
假如她說,這些子虛烏有的污蔑,其實都是你們的花師姐編造的,偷東西的人是她自己,搶東西的也是她自己,然而,誰會信?
耳畔還有閑言碎語,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來了。
有這功夫,不如試碑呢。
花如錦往前幾步,笑得很溫柔,語氣也羽毛似的輕:“蘇師妹既然來了,不如也來試碑,聽說蘇師妹的仙根也極好,咱們自小一起長大,不是姐妹也似姐妹,要是共道會能伴随同行,就再好不過了。”
她五官本來就很精致,現在過了兩年多,恰是十五歲,桃夭柳媚的年華,嬌豔一如芍藥,十分動人,光憑相貌,以及“溫婉”的神情,就很具有欺騙性。
從小,她就愛耍心計。
不出所料,這樣的她,一下子俘獲衆弟子們的心。
大家感嘆:“花師姐脾氣真好,還拿人家當姐妹呢。”
“怎麽說也是一起長大的,就算有過節,感情也在的嘛,花師姐還年長一歲呢,當然肚量更大一些,怎麽能與妹妹置氣。”陳如月矯揉造作地幫腔。
“正是如此。”
“就是因為花師姐人好,所以也格外受天爺眷顧,要不然怎麽會生得六品仙根……”
說到六品仙根,那些人又才想起花如錦說的其中一句。
“這個記名弟子仙根也很好?”
有人嗤笑:“仙根好有什麽用,瘸了的腿還能是正常的腿麽?”這話音的言外之意太明顯。
“……”
這些不着邊際的話,直聽得蘇谷儀想掬一坨糞塞進他們的嘴裏,以花如錦在阜霞門的身份,無論說什麽,都是對的。
她肚子裏窩了火,卻不表露出來,只聳肩而笑:“好啊,不過一個石碑,左右也不會把我吃了。”
所有煉氣期以下的弟子都要試碑,不争早晚,又何須躲藏。
她心中磊落,在旁人眼中卻是另一種光景。
花如錦雙手交疊,瞧在長生碑上,又笑着看過衆人,塵雲殿外,一衆弟子,神情各異。
此時,站在長生碑旁的蘇谷儀,心思已轉至碑身,身旁的人,耳邊的聲音,她看不見,也聽見了。
遠望而來,長生碑高聳而立,整個塵雲殿的高度,都不及這玄黑色的石碑,在阜霞峰上,最是引人注目。黑的碑,白的雲,二者在青磚上交會,尤為鮮明。
遠看與近看,天差地別,直到站在長生碑下,濃墨般的碑身壓在頭頂時,蘇谷儀分明感受到了些微壓迫。
沉沉的黑色,十分神秘。
蘇谷儀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石碑上,并不是光滑如玉的,反之,上面布滿了一個個極小的圓孔,只因碑身漆黑,所以乍一眼,看不出這種痕跡。
近看之下,也要仔細瞧去才能發覺,像石頭又不像,很奇特的材質。
她手掌撫上碑身,奇異的感覺自掌心傳來,仙峰之上寒氣甚,如此境況下,石碑卻一點也不冰冷,反而有一陣陣溫熱。
靈物就是靈物,确實與衆不同。
感嘆一聲,蘇谷儀暫時收斂了探索的心思,試碑才是她的目的。
她擡起雙手,輕輕貼合在碑身,念頭一起,丹田裏凝聚的真氣,就順着掌心,往碑身上而去,随着真氣的流出,長生碑上猛然而起一陣吸力。
蘇谷儀被驚得差點收手,卻雙掌被牢牢吸住,根本拿不下來。
異變突生,她只好集中注意,穩住在經脈中躁動的真氣,丹田內,真氣流失迅疾,就像濤濤江河奔流其中。
在她的腳下,那閃着流光的銀線,從凹槽底部逐而向上,一寸,兩寸,很快就滿了一輪。
這自然還沒有結束,她真氣未竭,石碑上的吸力還在繼續。
過了五息,第二個圓槽也被銀線填滿,順利到了二靈。
二靈剛過,銀線向上游走的速度不減反增,眨眼就穿過了三輪,這時候,已經走過三尺,銀線已然高至蘇谷儀的腰間。
“這記名弟子,竟能讓她打出三靈!”
衆弟子收起了原本看熱鬧的模樣,均露出了詫然。
不遠處,花如錦交疊在一起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用力握緊。
這些人的反應,蘇谷儀無暇顧及,這時她丹田裏的真氣,已去了三分之二了,真氣在經脈中嘩嘩流淌的聲音,依然很清晰。
衆人還在交頭接耳,長生碑上,靈槽內的銀線又往上升了一尺。
“四靈!”
這回,耳邊是十幾聲驚呼!站在石碑近前的弟子,率先目睹。
花如錦臉色大變,驀地側頭看向蘇谷儀,卻見後者在站在長生碑下,分明是真氣未竭,随着真氣的運行,蘇谷儀的修為漸漸隐露。
煉氣三層!
怎麽可能!
花如錦食指蜷在掌中,幾乎要掐出血印子來,這姓蘇的,仙根受損,都還有如此根基,仙根如此,不是說,煉氣三層再難企及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