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慈和父親坐在書房裏, 都沉默不語。
溫慈面無表情,溫甄和有些不安,又十分無奈。
“慈兒……”
“您打算如何處理?”溫甄和救蘭香的地方在南邊兒的滁州, 快馬一個來回都要近二十日,何況還要查證, 怎麽也得一月後了。
因而她現在沒有證據證明這個蘭香是別有用心的, 但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不好,雖與姜姨娘像了八成, 不管是長相還是行事,但那雙眼睛卻截然不同。
兩人眼裏雖都溫柔, 可姜姨娘的溫柔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含着淡淡愁緒。蘭香的眼底卻是冷的。
“慈兒……她畢竟壞了我的孩子, 将來就是你的弟弟妹妹……”
溫慈覺得一陣惡心, 臉上便露出厭惡的神情, 溫甄和頓時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慈兒, 你……”
“您是一定要留下她是嗎?”
溫甄和沉默片刻:“慈兒, 那畢竟是父親的孩子。”
溫慈笑了:“沒成想您這麽在乎這個孩子, 不知道母親肚子裏的、還有姜姨娘肚子裏的那個知道了會如何想。”
“慈兒!”溫甄和難掩震驚, 忍不住站了起來:“你怎麽能這麽想?他們都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不心痛,你、你怎麽能說出如此冷情的話?”
溫慈拿一雙冷淡的眼看他。
溫甄和緩緩搖頭, 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陌生:“慈兒, 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溫慈輕笑:“您說錯了,女兒從來就沒有變過,只是您不了解我罷了。”
說着她站起來:“既然您不願趕她走, 我也不多管閑事了,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在沒有弄清她的來歷之前,您不能給她任何名分。還有,若她膽敢做出對溫家不利之事,到時您別怪我心狠手辣。”
溫甄和知道她是擔心蘭香心懷不軌,複雜的心情稍緩,嘆息道:“父親答應你,你也別太擔心,父親畢竟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米,若她當真不好,父親也不會姑息。”
“既然您心裏有數,暫時就這樣吧。女兒先告辭了。”
見她要走,溫甄和忙道:“慈兒,你好不容易回來,不如和父親吃頓飯再走吧。”
溫慈道:“下次吧,我還有些事要辦。”
溫甄和覺得有些可惜,提出要送她出去,溫慈卻叫他留步:“您不用和女兒如此客氣。”便走了。
路上卻遇到了蘭香,被小丫頭扶着,一手下意識地扶着平坦的肚子,見她過來忙微笑行禮,溫慈卻徑直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蘭香僵住,直到溫慈一行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小丫頭才擔憂地提醒:“姑娘,王妃已經走了,您沒事吧?”
蘭香起身笑了笑:“能有什麽事,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自然是不用将我們這樣的人看在眼裏的。”說着轉身:“走吧,我們回去,爺說了稍晚些會同我一起用飯,我們先回去布置着。”
小丫頭憤憤不平道:“王妃可也太無禮了些,您如今肚子裏可是有了小少爺,老爺定會給您一個名分,等他出生了,便是王妃的親兄弟,如今這府裏又沒有女主子,說不得到時您母憑子貴,就成了她的繼母了,她若敢不敬重您,說出去那也是不孝。”
蘭香輕笑出聲:“天真,老爺可是當朝三品大員,又哪裏能娶我這個平民百姓做正妻,了不起到時能有個姨娘當當。”說罷瞧着眼前的雕梁畫棟,飛檐鬥拱,眼中漸漸放出光芒來:“不過我既進了這府裏,有些事可就不好說了。”
回去的路上溫慈問寶蟬:“上次說的讓叫萬山給我找些人手的事如何了?”
寶蟬忙道:“正好前兩日奴婢也問了,他說人好找,但您的要求不低,攏共也才找了四五個,如今他正守着一個叫老罡的老乞丐呢,說他有些不凡。”
溫慈道:“你告訴他抓緊些,除了我的要求外,其他甚麽出身、年紀、甚至性別都無所謂。除了弄清楚他們的底細外,一要找準對方的弱點,二要弄清楚對方的需求,若他們有什麽要求,盡量都答應下來,若是在不能獨斷的,再叫他來問我。”
“是,您放心,回去奴婢就去找萬山說。”
回到王府,信王不在春熙苑,溫慈問了,說是去了書房商議事情,溫慈心中一動,本想去書房看看,可想了想到底止住了。看着快到午飯時節,給廚房吩咐了幾個菜色,等信王回來一起用飯。
這才叫來蔡嬷嬷道:“您替我打聽打聽,京中有沒有什麽厲害的閨秀。不論家室出身,只要家中清白,沒那麽多糟污事即可。”
蔡嬷嬷驚訝:“您這是?”
“溫家那個暫時送不走了,如今父親身邊除了兩個老實聽話的通房伺候,就只有那個了。她看起來雖溫溫柔柔的,可我瞧着絕不是個省心的。父親年紀也不大,我想在她的孩子出身前,給父親續娶一門妻子。”
蔡嬷嬷恍然:“必得找一個能壓住她的。”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您看母親怎麽樣,比這京中大半當家主母都要厲害吧,可最後卻與父親越走越遠。我找的這個厲害的,不是會打人罵人的,是得立得起來的,在父親面前能懷柔講道理,處理家事又得果斷有成算,至于那個甚麽蘭香,等王爺的人從滁州回來,若當真查清她來歷有問題,到時我自會收拾她。”
說着道:“我知道這樣的人才難找,您老便辛苦些替我好好尋摸尋摸,也不要着急,必得找到一個适合的方可。”
蔡嬷嬷忙道:“您放心,奴婢定會用心辦好此事。”
信王正和周鳴等人說起平寧的事。
此前陛下因突然昏厥引起朝堂上下的恐慌,後來成王等人便進言,在選一批秀女入宮,只當是給陛下沖喜除晦。
同時陛下幾個年輕的兒子也到了大婚的年紀,便打算一并在裏面澤正妃側妃,又平寧再過幾年便是三十,雖她自己不急,然太後上了年紀,如今的願望就是看着她出嫁,得知選秀一事後,便讓陛下給平寧選一個驸馬。
周鳴道:“聽說最近好幾位朝中大臣家的公子都被召進宮過,但一直不曾确定。”
“安王的正妻人選可有了?”安王也是十□□娶的妻,前年病沒了,膝下連個孩子都未留下,好在他的側妃姨娘們生了不少,如今也是有兒有女的。但沒有正妻畢竟不像話,想必此次陛下是定要給他定一個的。
周鳴道:“此次共選中三十八名秀女入宮,想必也是有給幾位王爺郡王準備的。再不幾日就是皇貴妃壽辰,宮裏定會大辦一場,說不得到時就會定下此事。”
皇貴妃是當今陛下潛邸時的側妃,一直深受寵愛,更是為陛下誕下長子,即如今的太子。當年先皇後生下信王後不幸薨逝,之後便是皇貴妃一直協理六宮,待大皇子被欽定為太子,這協理就變成了主理。
只是這麽些年過去,皇貴妃一直不曾被封為皇後,雖有些叫人不解,卻并不影響她既是陛下最寵信的妃子、也是內宮的實際掌權者的事實,等太子得登大寶她便是皇太後。
“既如此,就在宮裏動手吧。”
周鳴有些擔憂:“可是主子,那畢竟是皇貴妃的壽辰,若是出了事……”
希望微笑:“豈不正好?咱們可是為了給太子殿下辦事。想必皇貴妃定會願意幫着善後的。”周鳴幾個便明白了,忙應下去安排。
信王想着溫慈應該回來了,叫周鳴推回春熙苑。剛打開書房的門,便覺一陣冷風鋪面而來,再一看,外面竟紛紛揚揚飄起鵝毛大雪,地上墊了薄薄一層,像是大地披上了一層雪白的薄紗。
周鳴忙道:“您等一等,屬下叫人送暖轎來。”又吩咐周放趕緊再找一塊毯子來給信王遮腿——每到冬日裏信王就比較難熬,他斷了的半條腿總是會從骨髓裏疼,痛不欲生,可也沒有辦法,太醫院也只能幫他減輕些疼痛,并不能根治。
信王笑着擺擺手:“腿蓋住就好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叫人打着傘,咱們走回去。”
周鳴還想再勸:“可您的腿……”
“無妨,還不是很冷,我裹得又這麽嚴實,別磨蹭了,走吧。”
周鳴無法,只得趕緊推着他往回走,偏偏信王總是叫着慢些,這裏那裏的景兒都要看一眼,周鳴很是無奈,到了春熙苑,信王被溫慈迎了進去,他便拉住寶湘道:“你和王妃說一說,王爺一到冬天腿便會劇痛難忍,叫一定要注意防寒保暖,千萬別凍着了。”
寶湘忙應下:“周護衛放心,奴婢省得了,一定會叮囑王妃。”
屋裏溫慈忙服侍信王脫掉大氅,換了衣裳,見她為自己忙前忙後信王便忍不住笑,又四處聞了聞:“今兒吃什麽?我怎麽聞着這麽香?”
溫慈笑着道:“原本飯菜都準備了一半,誰知竟下雪了,下得還不小,又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妾身便吩咐廚房換成了鍋子,咱們熱乎乎的吃一頓。”
信王笑着颔首:“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方才在路上看着漫天雪花兒,便想起昨兒松伯說咱們莊子上送來了一頭鹿一頭羊,專預備着天兒冷了吃的,如今拿來涮鍋子豈不是正好?”
溫慈推着他往右稍間兒過去,鍋子就準備在那裏,聞言道:“還用您說,妾身想起吃鍋子便第一時間吩咐了。”說着又道:“妾身想着吃鍋子就要熱熱鬧鬧,想着将南越南寧也叫來,專等着您回來定奪。”
信王知道她是擔心南越的身體,不敢擅自做主,想了想道:“讓他們把暖轎擡去,別吹了冷風也就沒事了。”
溫慈歡喜應下,忙去吩咐,信王這時又道:“若南寧不想來便罷了,也不用勉強。”溫慈也應下了。
南越果然穿的很厚,一身拖地的雪白的鑲狐貍毛鬥篷,頭上戴着狐貍毛的氈帽,腳下也是一雙毛裏的皮靴子,他人又瘦,被包裹在裏面只剩一雙眼睛,瞧着卻有幾分滑稽好笑,可也有幾分心酸無奈。
屋裏暖和,溫慈忙叫寶蟬幾個伺候着拖了鬥篷,對南越道:“我想着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熱鬧些,卻不想叫你勞累了。”
南越忙行禮:“母親客氣了,兒子穿的多,一路上也沒吃到一絲冷風,無礙的。”
信王也笑:“你安心吧,若他不能來便會回絕,既來了自然是不無礙,趕緊坐下吧,我都餓了。”
“好。”兩人答應着正要坐下,溫慈轉頭卻見周姨娘站在門口,南寧躲在周姨娘身後。
溫慈有些驚訝,還以為她不會來了,忙笑道:“南寧來了,趕緊進來吧,”
周姨娘忙見禮,陪笑道:“郡主知道和王爺王妃世子一起用飯,高興得很。”邊說便牽着南寧往裏走,南寧一直低着頭。
是不是高興大家都看得出來,溫慈也沒計較,叫寶湘伺候南寧脫去鬥篷,周姨娘見狀忙拒絕了,笑道:“這點小事哪需要寶湘姑娘動手,奴婢來便是。”寶湘看了眼溫慈,見她微微笑着,便也不搶,依舊站到後面去了。
周姨娘推着南寧上前,溫慈讓她坐在自己下手,南寧正要坐下,信王淡淡道:“不知道見禮麽?”
南寧瑟縮了下忙又站住,周姨娘忙上前推了推南寧,又陪笑道:“王爺您別怪,郡主也是太高興了,一時倒忘了。”
南寧竟也聽周姨娘的話,行了禮,小貓一般的聲音稱呼‘父王、王妃、哥哥。’
信王有些無奈,溫慈忙示意周姨娘扶着南寧坐下,這時銅鍋裏已經咕嘟咕嘟開起來了,奶白的熱湯志翻滾着,香氣撲鼻,瞧着就有食欲。溫慈示意,蔡嬷嬷寶湘忙上前伺候,周姨娘也站在一旁,瞧着也是要一起伺候的。
溫慈笑道:“周姨娘既來了便不好勞煩你了,蔡嬷嬷,再給周姨娘置辦一席,就照着我們吃的來,你再去問問王姨娘可要來吃。”
“是。”蔡嬷嬷答應着吩咐下去,周姨娘道:“王妃您太客氣了,奴婢還是先伺候您和王爺用了,到時随便用些便是。”
溫慈笑:“一桌飯食罷了,咱們家也不是那吃不起的,你自去吧。”
周姨娘便不好再拒絕,忙喚了南寧的乳母來照顧,随着蔡嬷嬷下去了。
南越和南寧都很安靜,南越倒還好,她問什麽總會回答,南寧卻是一句話也沒有的,飯桌上多是夫妻兩說話,一頓飯吃了近半個時辰,鹿肉和羊肉都十分鮮嫩,可惜的是父子兩個身體都不好,不能多吃,南寧吃的也少,倒便宜了溫慈。
飯後上了解膩的酸甜果飲,這頓飯吃的很是舒适。
這會兒外面雪還未停,地上像是鋪上了一層雪白的地墊。休息了片刻南越便起身告辭,溫慈正要吩咐擡暖轎來,南寧卻突然站了起來,衆人都不由朝她看去,南寧扭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瞧了眼信王又垂下頭去,片刻,嗫嚅道:“父王,再不久就要過年了,您……您能不能放我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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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一靜,溫慈看了眼南寧,又去看她的乳母,見她聽見南寧的話臉色就是一變,惶恐不安地跪下,顯然這話不是她教的。溫慈示意寶蟬,她點點頭便出去了。
信王問南寧:“這話是你自己想問的還是有誰讓你問的?”
南寧瑟縮地站在那裏,結結巴巴道:“回、回父王,是、是女兒自己。”
信王微笑:“倒是有孝心得很。想必你今兒敢出現在本王面前來吃這頓飯,便是為了你娘吧。既如此,你可知你娘為什麽會被關起來?”
南寧小心看了眼溫慈:“因為……因為娘沒給王妃見禮……”
恰這時周姨娘一臉焦急地沖進來,正好聽見這話,下意識看了眼溫慈,見她面帶微笑,似乎并無不渝,可周姨娘是再不敢小瞧了她的——溫慈平靜地看着寶蜻被杖斃的光景叫她做了兩日噩夢。忙撲通跪下,也顧不上信王,竟是下意識朝溫慈認起錯來:“求王妃恕罪,是奴婢沒有教好郡主,奴婢下去定會好好教郡主。”
溫慈笑了笑:“這就是說胡話了,你有什麽資格教導郡主。再者這事論理也輪不到我來說什麽,且看王爺怎麽說吧。”竟是把對南寧的管教之責推的幹幹淨淨。
周姨娘也才反應過來,跪在那裏一時語塞,只好去看信王。信王忍不住好笑地瞧了溫慈一眼,又對周姨娘道:“回去好好查查你那院子裏的人,看看都是誰在郡主面前說過胡話。還有,将她娘為何會被禁足的原因告訴她。”
“是是,奴婢明白了。”說着忙拉着癟着嘴,強忍着不敢哭出來的南寧走了。
這時南越道:“父親母親,不如往後每日上午叫南寧去兒子的院子,讓她和兒子一起上課吧。”
信王有些意外,看他:“你怎麽想的?”
南越道:“兒子畢竟是她的親哥哥,雖她是女子,但即使她往後長大嫁人了,但凡行差踏錯別人也只會說是我們王府不會教。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我們王府,都不是件好事。”
信王點點頭:“可你身體能否吃得消?”
“父親放心,兒子知道輕重。”
“既如此,父王便将你妹妹交給你了。”
南越鄭重應下:“是。”
周姨娘拉着南寧回了孟東閣,進了南寧的正房,乳母正要跟進去,周姨娘給貼身丫頭芽兒使了個眼色,芽兒便一把拉住了乳母,周姨娘趁機關上了門。
南寧臉色一變,一把甩開周姨娘的手,怒道:“賤婢,你想做什麽?莫非還要打我不成?”與在春熙苑當真是兩個不同的模樣。
周姨娘給氣笑了:“我的姑奶奶,便是連王妃也說了我是沒資格管教你的,何況動手打你?我不想活了麽?”
“那你關門是想做什麽?”
周姨娘冷笑:“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王爺說了要告訴你柳側妃為何被禁足,難道你想讓滿院子的丫頭婆子都聽到?”
南寧看了她一眼,臉上的怒色稍緩,自在椅子上坐下道:“還有什麽好說的,肯定是王妃嫉妒我娘陷害了她,”說着又氣憤又傷心:“也不知她使了什麽狐媚招數叫父王現在一心只聽她的。”
周姨娘哼道:“你還埋怨我關了門,若這話王妃聽見了,保準叫你脫一層皮。”
南寧怒目圓睜:“她敢!”
周姨娘在她下手坐下:“難道你忘了前幾日她親自杖斃了自己的大丫頭的事?”
南寧臉色微變,可到底不曾親眼見到,哪裏及得上周姨娘的震撼,不由道:“難道她還敢殺了我不成?”
“她自然不會像對待丫鬟一般對你,可你不過小丫頭一個,她如今在王府裏卻是說一不二的,若你當真惹怒了她,你猜她有幾種法子叫你死?”
南寧臉色一白,嘴巴張了張,到底說不出什麽了。
見她終于平靜下來,周姨娘這才掏心掏肺道:“郡主,奴婢如今與你同處一個屋檐下,您但凡出了一點事,奴婢都逃不過責罰去,重了說不得丢得便是性命,因而奴婢是決不會害你的,還希望你能聽奴婢一言。”
南寧冷着臉,到底沒說什麽。
周姨娘道:“首先便來說一說柳側妃為何會被禁足吧。”說着将柳側妃與溫慈之間的恩怨說了,末了道:“你現在或許還不是很明白名聲對于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麽,奴婢這麽和你說罷,但凡王妃性子綿軟些,說不得就活不下去了。若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如今只對柳側妃禁足,憑得還是賢妃娘娘此前對王爺的恩情。”
南寧無言以對。
“其實奴婢冷眼瞧着,王妃還算是個講道理的人。賞罰分明,也很知道分寸。不管是對世子還是你,她從未插手你們的事。你可以想想你那些閨中好友,有那繼母在的,哪家的繼子女是好過的?”
南寧沉默片刻,終于問道:“那我娘,什麽時候會被放出來?”
周姨娘苦笑道:“近期只怕是不能的。”若是溫慈能一直留住信王的寵愛,只怕柳側妃一時是很難出來的。
南寧便又紅了眼睛:“只要她不放我娘出來,不管她有多好,我也不會承她的情!”
周姨娘覺得好笑:“王妃又何須你承她的情?”
南寧哼了一聲,又抓着她問:“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救我娘出來麽?”
周姨娘随口道:“除非咱們這位王妃沒了,又回到往日柳側妃做主的日子。”說着便起身要給南寧換下身上出門的衣裳。
南寧卻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道:“既如此,那咱們殺了她吧?”
周姨娘愣住,看着南寧興奮又清澈的眸子,還有她與柳側妃五分像的臉,只覺被抓住的手像是被冰冷的鐵索套住了一般,又冷又心驚。
見她只顧發呆,南寧搖了搖她的手,又道:“你放心,等殺了她,到時我叫我娘去和父皇說,也叫你做側妃!”
這會兒溫慈正和信王撒嬌耍賴:“王爺,上回您答應了妾身若是朝裏宮裏有什麽事兒您都會和妾身說的?”
信王忍不住笑:“本王的确說過,後來也沒看你問過,還以為你不想知道了呢。”
“怎會呢,妾身可一直等着您和妾身說呢,結果您總是帶着周鳴他們悄悄兒的去前院兒書房裏說,好似就怕妾身知道似的。”說着不滿的嘟着嘴。
信王低頭便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這口綿軟直接甜進了心裏,柔聲道:“那夫君現在和你說可好?”
“好。”溫慈立馬換上笑臉,自動坐進他懷裏。自從兩人圓了房,肌膚之親好似就變得更自然了些。
信王自然是喜歡的,且自從那日後因顧着她的身子稚嫩,這幾日一直沒做什麽,這會兒溫香軟玉在懷,他便撫摸着她纖細的腰肢,一邊和她說了朝中諸般事宜,像什麽幾王最近的争鬥、各地發生的大事、這回選秀的後續事宜,以及過幾日皇貴妃的壽辰。
說起皇貴妃的壽辰,又順勢講了如今宮裏幾位主位的大致情形。
如今宮中除了皇貴妃位份最高,位同副後,其次便是成王的母妃娴貴妃。同是潛邸的側妃,且出身清貴,其祖父當年乃是帝師,教授過先帝和當今,雖算不上桃李滿天下,但也有能抵擋半邊天了。
這也是成王敢于同太子相争的底氣。
禮王的母妃良妃,出身書香門第,溫柔賢良,在陛下心中也有幾分分量。良妃母家雖算不上有什麽依仗,但安王的母妃淑妃卻是武将世家出身,當年随信王出征北狄時也是一支很了不起的中堅力量,如今京中禁衛、邊防、海防等都有他們一系的武将坐鎮。
淑妃性子剛烈,早年曾得罪過不少人,曾受過良妃的的大恩這才順利生下安王,因而母子兩人對良妃母子都十分敬重,是擺明了立場支持禮王的人。
信王道:“因而若在宮裏遇到這幾位,都得注意些。”
想了想,到底附耳與她說了幾日後皇貴妃壽辰時他要做的事。
溫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磨蹭他的臉,感激道:“多謝夫君如此信任妾身。”
信王被她撓的有些癢,忍不住笑着指責:“小馬屁精,也就這個時候會說好話。”
“哪有,妾身不僅會說好話,也會做好事呀。”
“哦,是麽,你會做什麽?”
溫慈磨磨蹭蹭,臉頰染上嫣紅,細聲細氣道:“比如您喜歡的床笫之間的事……妾身也會做呀。”
信王瞬間想起那日的春光與熱情,眼裏似是着了火,一把掐住了她的腰,一時忘了力道,掐得溫慈驚呼了一聲,她的嗓子本就綿軟嬌氣,這一聲更叫信王身體都僵了,他看了眼外邊兒的天色,忍不住壞笑一聲,一把将她摟進懷裏,讓她面對自己坐着,眼睛看着她:“小丫頭,你得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才好。”說着便按住輪椅的機關,那四輪車便進了內室。
溫慈忍不住笑,卻被他火燒火燎的目光看得酥軟了身子,抱緊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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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的壽辰在十一月初九,初七這日的早晨,卻有一行人風塵仆仆地進了城門。
彼時信王與溫慈正在用早膳,周鳴匆匆來報:“主子,順王妃、世子、和順郡主回來了。”
信王手裏的筷子頓了一瞬,複又恢複了正常:“也該回來了。”又問:“到哪裏了?”
“快到順王府了。”
信王吩咐:“他們娘仨十來年不曾回來,想必府裏也荒廢得很,你讓松伯帶人去幫他們整理整理,再者,該添補什麽的,他們想必也不甚熟悉了,你叫松伯問了他們的意見都先置辦了。”
“是。”周鳴答應着下去了。
周鳴走後信王又沉默了片刻,忽然覺着身邊很是安靜,朝溫慈看去,卻見她正疑惑地看着他,想了想便笑:“想知道順王府的事?”
溫慈誠實點頭,“太子府上金菊宴的時候,老惠王妃曾與妾身說過,當年圍場出意外時,順王不幸沒了,順王妃母子三人之後便去了皇陵守靈,其他的妾身便不知道了。”
“其實與你所知也差不多,只有一件……”說着看她:“當年出事時我們兩人是在一起的,是他先發現了不對,他之所以沒了,也是為了救我。三嫂人也很好,當年出事後我愧疚不已,她卻沒有絲毫怨怪,只在離去前讓我幫她照看好順王府。所以,我欠順王府良多。”
溫慈愣住,這才明白他為何對順王妃母子三人的事如此上心,專派松伯前去處理諸般雜物。
她想了想道:“那不如妾身去吧。”
“你要去?”
“是呀,三嫂一家對您情深義重,便是對妾身有恩,于情于理,妾身都該出面。”
信王放下手中筷子,握住她的手,眼裏似是撒了漫天星光,明亮璀璨:“多謝你,小丫頭。”她如今是信王府的女主人,松伯雖也資格老,也得信王敬重,卻又哪裏比得上她這個主人出面更顯得重視。
溫慈便帶着蔡嬷嬷寶湘寶蟬,由周放護着去了順王府上。
她們一行到時順王府門前正好停了一行車馬,周放打馬前去看了眼,發現正是從皇陵回來的順王妃母子三人。溫慈下了馬車上前,順王妃帶着衆人正等着。
她三十出頭的模樣,身材高挑纖瘦,打扮素淨,氣質溫和清雅。看見溫慈時顯示露出幾分訝異的模樣,随即便笑了,就好像是包容晚輩的長輩一般的笑容。
溫慈便也回以微笑,上前見禮:“弟媳溫氏見過三嫂。”
順王妃娘家姓潘,忙上前托住她的手不讓蹲下去,柔聲笑道:“那時聽聞四弟娶了妻子,我很是為他高興,卻不想他竟是撿了個大便宜。四弟妹青春美貌,溫柔娴雅,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溫慈笑:“三嫂太客氣了,我哪裏當得起您這般誇贊。”
潘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沒見過我因而不知道,我這張嘴是只能講實話的,若是假的虛的,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溫慈忍俊不禁:“您這樣說來,我便不得不信了。”
兩人說了幾句,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頗為投契的模樣。
潘氏招手讓其子梅南清、兒女梅南蓉上前見禮。
世子南清今年剛滿十八,俊逸沉穩,進退有度,與溫慈見禮時規規矩矩,并不擡頭;南蓉十四,單純貌美,生辰在春天,只比溫慈小半年,因而對她很是好奇,行禮後便新奇的打量她。她的目光很直白,卻也并不叫人讨厭。對上溫慈的目光時臉上微紅,彎唇對她一笑,也并不扭捏躲閃。
細微之處見真章,可見順王妃将兩個孩子教的很好。
十年前順王妃離開時将府邸交給信王照看,信王派來的人也很是用心,雖因着主屋常年不住人到底有些清冷陳舊了,可花草陳設等都照看得很好,不見絲毫頹敗,只稍微休整一番便能住人。
此次溫慈便帶了二三十仆人,叫蔡嬷嬷和順王妃身邊的管事嬷嬷對接了去安排,梅南清去統籌,他雖還有兩年才行弱冠之禮,可如今已很是穩重老練了。
溫慈心中暗暗贊嘆,她跟着順王妃母女四處看一看。他們離開時南蓉才四歲,如今對順王府基本沒了記憶,潘氏到了一處便為兩人解說一處,不免有她和順王的共同回憶,她也只是感嘆一二,卻并不悲戚哀愁,雖不知是放下還是看開了,但溫慈很是欣賞她的态度。
等她們再回到正房時已收拾的差不多了,順王妃便問溫慈:“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稍後與我們一起用飯吧?”
溫慈忙道:“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王爺一直惦記着您和孩子們的情況,我得回去與他說說。我臨走前王爺還說了‘後日便是皇貴妃壽辰,十年過去,境況已然變了許多,讓您和孩子們明日去我們府上一起用飯,也好說一說這些年的變化’。”
潘氏自然知道信王這是要提醒他們輕重,便笑着應下:“那到時便打擾了。”
溫慈笑:“我們府上可求之不得呢。”又說了兩句便告辭了,留下仆從們繼續幫着清理完了再回去。
潘氏母子三人親自将她送到門口,看着她的馬車漸漸遠去,潘氏微笑:“你們四叔叫了她來,看來這些年對咱們的情誼倒是沒變過,”說着對南蓉道:“你與你四嬸年紀相仿,往後可與她多多走動。”
南蓉點點頭:“女兒知道了。”
梅南清道:“方才兒子聽信王府的下人們說四叔對他新娶的這位四嬸看果果重得很。”
“那就更說明她是值得往來的。”
“母親說的是。”
母子兩人相視一笑,南蓉聽着母親和哥哥的話,卻滿臉疑惑。
溫慈回到信王府,将順王府裏諸般事宜和信王詳細的說了,信王便放了心,又叫她準備好明日招待的筵席。
溫慈應下,帶上蔡嬷嬷等人仔細吩咐下去,又親自拟了菜品,特意交代廚房裏要細心對待。
第二日順王妃三人準時到信王府上,夫妻兩帶着衆人親自迎到大門外,順王妃見信王如此禮遇,很是感懷,叫南清兄妹行了大禮,信王也叫南越南寧回了重禮。
這頓飯自是十分豐盛用心,賓主盡歡。飯後又說了些各自這些年的生活,說了些京中的變化。順王妃将溫慈好好的誇了一回,溫慈忍不住紅了臉,信王看着她寵溺的笑,大方承認。順王妃見此也忍不住掩嘴而笑。續了杯茶,三人便提出告辭,信王便說明日一起進宮去,順王妃含笑應下。
送走他們三人,寶蟬和溫慈說:“方才萬山找了奴婢,說您要找的人都齊了,攏共十五個人,問您要不要見一見人?”
“暫時不必了,你和萬山說兩件事,一,讓所有人都簽死契,不願簽的,讓他們離開;二,簽了死契的,每人可以提出一個條件,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違法亂紀之事,都可以應下;三、簽了死契的這般安排……”詳細與寶蟬說了,寶蟬認真應下,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