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娘娘!”周嬷嬷趕忙提醒她, “您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要提八公主,五公主先前的身份旁人不知,咱們卻是知道的。因着驸馬一人, 八公主早恨極了五公主,這事您是最清楚的。後頭五公主做了許多事, 您更清楚。”
“五公主要叫您,原就是對您心底還有念想, 卻是未必會喜歡八公主這個妹妹。您提了,可不是在五公主的心上劃刀子嗎?”
“可是……”
“娘娘!八公主年幼,曾數次對五公主下殺手, 若五公主當真只是一個清倌兒也就罷了, 可她是您的女兒, 您便是為着八公主着想,這個時候也是萬萬不能提及八公主一句。”
淑妃娘娘深吸一口氣, 到底是沉沉道:“本宮明白了。”
偏殿內,楚驚春仍舊一下一下刮着茶沫,也仍舊未曾入口。
若是細細分辨,大約此刻比方才力道重了些。
她環顧四周, 屋內陳設與她幼時一般無二,是小姑娘所居。她坐在椅上,仿佛又瞧見那個穿着宮服的小女孩跑來跑去, 宮女嬷嬷緊跟着她的步子唯恐她摔了,母妃遠遠站着,一臉的祥和寵溺。
外頭的腳步聲愈發近了,明顯不止一人。
楚驚春将茶盞撂下, 下颌不自覺繃緊了些。
“娘娘請。”
周嬷嬷的聲音傳來,楚驚春正打算起身, 忽然又有一道聲音響起。
“哎呀淑妃姐姐,妹妹來的不算遲吧!”
淑妃似乎錯愕了下,還沒吱聲,那人又道:“聽說公主殿下進宮了,妹妹特意領着珩兒來拜見姐姐。”
淑妃眼中的輕蔑險些沒藏住,宮中皇子公主的母親,皆是出身大家,唯有眼前這位,原先不過是宮女,一朝為陛下寵幸,勉強封了個采女的位份,後頭有了十皇子,仍舊是低等的才人。
從前,從沒人瞧得上她,不曾想最後卻是她的兒子得了皇位。
堂堂大楚,即将有一個出身農戶的太後。
然則終歸身份擺在這裏,淑妃總心裏覺得可笑,面上仍是親昵。
“妹妹說的這是什麽話,珩兒明日登基,您是太後,怎麽能與我行禮呢?”
張才人道:“那也是明日的事,今日妹妹還是應當與姐姐行禮,珩兒也該……哎,看我這腦子,莫說今日,就是過了明日,珩兒也該拜見公主殿下。”
拜見公主殿下?!
原來所說的“姐姐”,并非張才人拜見她,而是叫珩兒拜見楚驚春。
話頭至此,淑妃終于明白張貴人言下之意,卡在喉間的“玥兒不曾入宮”也不得不吞下。
張貴人一句句公主殿下,淑妃自以為便是楚玥。然一句句叫十一拜見,可見是要行大禮。往日他們姐弟見了,不過點頭的禮數,何須大禮。
這是嗅到了風聲,緊趕着來了。
然而張才人一句句公主殿下,只當楚驚春是公主,全然将楚玥抛下,令淑妃的臉色到底浮現些冷意。
周嬷嬷忙道:“回禀才人,您有所不知,五公主剛剛回宮,娘娘與五公主亦是多年未見,您看?”
這話說的,若是有眼見的,自然抱歉離去。
可張才人既是來了,如何肯有這份眼見。
“那是正好呀!”張才人做得一臉無辜無謂,“姐姐與公主殿下敘舊,我們只管在一旁坐着,也叫珩兒好好看着他素未謀面的親姐姐。”
屋內的楚驚春聽得張貴人一串的話,幾乎要笑了。
甭管淑妃與周嬷嬷怎麽說,張才人偏是要來,且言下之意分明是只認她為公主殿下。
也算她沒看走眼,這位張才人雖是出身低,卻是個有腦子的。
果然,楚驚春接着便聽着一聲極不情願地“請吧”,而後便是幾人進了門。
在場每個人都清楚,楚驚春進宮并非人盡皆知之事,是以,進來的也不過淑妃周嬷嬷同十殿下母子,攏共四人。
楚驚春遲疑了片刻,到底沒有起身。她眼瞧着走在後頭的女子錯開身子,将身側少年推了出來,一面先聲奪人。
“快!那就是你五姐姐,快去拜見公主殿下。”
少年人模樣乖巧,當即走至她眼前,撲通一聲跪下一并叩了個響頭。
“青珩拜見姐姐,拜見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
淑妃聞言一僵,她心知這是張才人早早地示好,卻沒想到,這麽快就許了楚驚春長公主的尊位。
按理來說,陛下駕崩新帝登基,膝下公主自然成了長公主。可楚驚春,她早就被貶為庶人了。
“快起吧!”楚驚春說着,卻是并未伸出手攙扶。只道,“日後咱們大楚江山,還需你一力承擔。”
張才人捏着帕子,又先一步落下淚來,雙眼朦胧地看着一旁的淑妃。
“公主殿下流落民間這麽多年,不知受了多少苦,看着都叫人心裏難受。”轉而又是瞧向仍舊跪在地上的楚青珩,“珩兒,日後你定要好好補償你姐姐。”
“珩兒明白,長姐如母,日後珩兒待姐姐定如待母親一般。”
楚驚春笑笑,起身搭過楚青珩的手腕,少年人這才順勢起身。
張才人忽的恍然道:“哎呀你看我這……姐姐,都怪我,我這是瞧見公主太過高興了,竟忘了你們母女也有十年未見。诶?玥兒呢?怎麽沒将她叫來一并見見姐姐?”
淑妃的臉色愈加難看,見着女兒的激動幾乎被掩蓋了下去。
楚驚春在一旁漠然瞧着,自是明白張才人的心思,眼看權柄在握,怎會叫人與她平起平坐?
離間了她們母女最好。
“玥兒她……”淑妃面露尴尬,“先前玥兒犯了錯,被青珣關了禁閉,一直在公主府呢!”
淑妃說着,一面悄悄地望着楚驚春,眼底明顯是懇求。
“這是這麽一說?”張才人仿佛一無所知,詫異道,“逆臣都已經伏法,怎麽還關着玥兒的禁閉?”
楚驚春是公主殿下,楚玥便是玥兒。
明明都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孩子,怎能叫人如此區別對待?
淑妃聲音微揚:“說的是呢!我玥兒有什麽錯,便是有錯,關了這麽些日子也夠了。驚春,”淑妃終于開口叫她,“你妹妹她……”
“娘娘!”身側周嬷嬷壓低聲音阻斷淑妃的話。
“驚春,你不是最喜歡妹妹了嗎?當年……”
“娘娘!”周嬷嬷再度打斷她,“您忘了,德妃娘娘身子不适,你說好了要去探望她的。如今四殿下沒了,只怕德妃娘娘本就孱弱的身子撐不過今夜。”
張才人附和着寬慰:“是呀,姐姐先去探望德妃姐姐吧,德妃姐姐辛苦教養兒子二十年,沒成想竟被自己的兒子害了,如今母族一脈悉數凋零。哦,對了,也就是早前嫁到顯家的那位,雖說是少将軍有罪,可功過相抵,日後顯家也是榮耀的。”
“真是可惜了。”
張才人故作嘆息,卻是字字句句戳着淑妃的心口,什麽叫被兒子害了?還顯家榮耀?
誰人不知,那位少将軍一心只有楚驚春,同自家夫人也不過留下個一遺腹子罷了。
淑妃本恢複幾分清醒順着周嬷嬷暫且離去,随即頓住,轉頭朝向張才人。
語調不悅道:“妹妹,你也瞧見了,我同女兒多年不見,實在是有許多話要講。如今,珩兒也見過姐姐,不妨早些回去休息。”
先前幾遭委婉,張才人都只做不懂,只得直截了當攆人。
張才人叫人怼到臉上,卻不計較,只看向端坐的楚驚春,略顯猶疑。
楚驚春遂道:“珩兒是我的親弟弟,母妃有話不妨直說。”
啪!
近乎是一巴掌甩在淑妃臉上,卻原來,一母同胞的玥兒不是親妹妹,別人生的兒子是親弟弟。
于胸中翻湧的那些愧疚,不安,終于徹底沒了蹤影。
淑妃恨不得甩手離去,卻又眼見着張才人直愣愣地戳在這裏,唯恐她在挑撥生事,只得深吸一口氣。
緩緩出聲:“驚春,你還記得妹妹嗎?小時候你最喜歡她,總想捏捏她的臉,說她的臉最軟的,說她是這世界上最可愛的娃娃。”
淑妃越說,嗓音越是哽咽:“這些年,母妃丢了你,便将對你的補償統統用在了你妹妹身上。她的性子,到底是被嬌慣壞了。”
“若她做過什麽錯事,你……你能不能原諒她?”
音落,一旁張才人的腰杆愈加筆直,t只差偷偷笑出聲來。立在淑妃身側的周嬷嬷,卻是臉色灰白,無望透了。
楚驚春微微擡眼,終于細細地瞧着眼前的淑妃。
十年未見,她似乎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端莊溫婉,灑一滴淚,便是叫帝王心軟的柔弱可憐。姿态未變,眼角處隐約可見多了兩條細紋。
“楚玥做了什麽錯事?”楚驚春反問。
“這……”淑妃怔了下,“都是她年幼不懂事,你別同她計較。”
說的是年幼,如今也将要十四了吧!
楚驚春沒有提醒她,只定定地瞧着,瞧着瞧着,淑妃似乎想起什麽。
“是我糊塗了,玥兒年紀小,本不該早早地談婚論嫁,與林家的那樁婚,不妨就退了吧!”
楚驚春眸底閃過一絲錯愕,險些笑出來。
張才人卻是終于沒忍住,繡帕掩住唇,扯了扯嘴角。
楚驚春已然不想多說,甚至懶得辯駁,只看向那少年人。
“珩兒,你來說,謀害親姐是什麽罪過?”
楚青珩似早做了準備,當即擲地有聲道:“殺人償命,理應處斬。”
“這這怎麽行?”淑妃瞬時慌了,“玥兒她是堂堂公主,怎能與平頭百姓論處?”
楚青珩緊接着說道:“八姐姐處置的若是公主府下人自是無礙,若是平民百姓,或許也可遮掩一二。然姐姐說,八姐姐是謀害姐姐,此罪名不可饒恕。”
“玥兒她是公主,她,她年紀尚小,偶爾做錯事細心教導就是,如何就要償命?”
楚青珩頓了下,小心看向楚驚春:“姐姐,若是八姐姐一時走了岔道,不妨您給她一個機會。”
“不是一次,是數次。”楚驚春道,“對了母妃,罪臣謀逆那夜,楚玥已然知道我的身份。我在牢裏這幾天,她仍舊命人送去毒藥,日日摻在我的飯裏。”
“我已經給過她無數次機會。”
“不不不!玥兒她不會的,她只是嫉妒你,只是太喜歡林霁塵了。”
“她的手下此刻正壓在将軍府,母妃若是不信,自可将人提來一問。”
淑妃難以置信地搖着頭,她一貫知曉楚玥所為,不過就是林霁塵喜歡一個清倌兒,想法子将那清倌兒弄了不礙事就是。
只是誰曾想到,那清倌兒是她的女兒。
是便是吧,至少落得個不知者不罪。然而,楚玥知曉後,仍舊一心要楚驚春死。
她放在掌心呵護的女兒,怎麽就成了這樣?
“娘娘,娘娘?”
一聲聲喚,終于叫淑妃緩過神來,一旁張才人與十殿下不知何時悄然離去。
沒了多餘的人,淑妃當即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楚驚春的手腕,焦急地懇求。
“驚春,母妃知道玥兒錯了。不只是她錯了,母妃也錯了,母妃當年不應該放棄你。你原諒母妃好不好?”
周嬷嬷附和道:“是啊公主殿下,當年您被逐出宮,娘娘求救無門,自個病了好大一場,恨不能同您一道去了。可還有小公主呢,娘娘也是沒法子。”
“您就不要再怪娘娘了。”
一字一句說着,好似楚驚春對楚玥皆是遷怒。
楚驚春淡淡笑了笑,起身環顧着四周的布置擺放,一面幽幽開口。
“嬷嬷,天色已晚,我今晚就住在這兒吧!”
“那是自然的,”嬷嬷道,“您若是願意住在這,娘娘是最開心的。”
楚驚春踱步到床邊,點了點上頭的錦被:“抱走兩床吧,用不了這麽多。”
“是是是,是奴婢疏忽了,一會兒就叫她們抱走。”
“茶水也換了,我現下喜歡喝些涼的,若是不麻煩,就準備些冰飲吧!”
“不麻煩不麻煩。”
“還有這個,”楚驚春碰了碰架子上挂着潔白的狐裘,“我向來用不到,一并收起來吧!”
“是,奴婢記下了。”
一樣一樣點過,楚驚春在屋內也轉了一圈,最後轉頭看向一直跟着她的周嬷嬷。
“我身邊有一個丫頭,一直用慣了,這會兒想是楚統領已經将人送到了宮門口,勞煩嬷嬷派人去迎一迎。”
周嬷嬷錯愕了下,還沒開口應承,楚驚春已然又道:“身邊沒人守着,我怕睡不安穩。”
這話,卻是在說夜深人靜之時會有人害她?
周嬷嬷讪讪地,忙是應了。
可這邊正點着頭,淑妃早已忍無可忍。
“楚驚春!”淑妃赫然吼道。
周嬷嬷吓得身子一抖,頃刻間心如死灰,知曉事情徹底沒了轉機。
淑妃仍舊發洩着怒火:“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在這打誰的臉呢,我是你的親生母親,難道我會害你不成?”
“是!玥兒她是有錯,可林霁塵原本就是她挑中的驸馬,不論你是平頭百姓還是她的親姐姐,都不該與她争搶。她一時嫉恨,難免下手重了些,你原諒她一次又如何,不知者不罪。”
楚驚春靜靜地回望着怒目圓睜的淑妃,眸光平靜幽深,似瞧着一個陌生人。
亦是這樣的無謂,令淑妃似乎被踩了觸角。
“你不用這樣看着我,你說玥兒知道了你身份給你下毒,殊不知,她正是謹遵陛下聖命才不得已為之。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你死,你為何就是不肯放她一馬,再給她一個機會?”
一連串的質問,仿佛楚驚春才是那個謀害至親性命,十惡不赦之人。
楚驚春終于笑出來,笑意自唇角一點點綻放,直至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唯不聞笑聲,不見眼底笑意。
笑過,楚驚春平靜地看着眼前人。
“母妃,我知道您要給她求情,卻是沒想到您對我一句關心都不肯給,心裏只有她。我不是您的女兒嗎?哪怕做做樣子呢,哪怕先對我好,好叫我對她心軟呢?”
“可是沒有,因為您是在太擔心她,唯恐她受了傷害,所以沒了籌謀,沒了迂回,只想她無恙。”
“既如此,我們的母女情分,盡了。”
楚驚春顧自向外走去,忽聽得身後撲通一聲,卻是周嬷嬷猛地跪在地上。
“娘娘,您就說一句軟話吧!這麽多年,您吃不好睡不好,不就是一直惦記着公主嗎?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啊?”
聲聲悲泣聲聲淚。周嬷嬷局外人,到底看的真切些。
原說要在這歇一夜,便是即使沒了姐妹情分,到底還有些母女情分。若今夜楚驚春當真走了,那娘娘可就真成了滿宮的笑話。
然而淑妃娘娘卻是在周嬷嬷的話裏,聽出些別的意味。
她一點一點偏頭看向楚驚春,眸色陰沉滿是警醒。
“你以為,你能走得出侍雪殿?”
竟是,威脅?
剎那間,楚驚春聽見心底有個東西碎的徹底。楚玥如何其實都不打緊,可她對母妃,雖不願承認,可還是心存指望。
哪怕她說兩句好聽的哄哄她,她可以不怨她的。
所以,她一次次後退,一次次想給她一個機會,哪怕是虛假的關切。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沒有便罷,只當她比不過楚玥。
父母的心總有失衡,幸而,她也過了需要的年紀。
然而楚驚春如何都沒想到,事情竟到了這一步。
周嬷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明白淑妃娘娘怎麽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楚驚春喉頭微動,竭力壓下那股翻湧而來的酸澀,盡力平靜回應。
“母妃是想用我的命換楚玥平安無虞。”
“我果真該死嗎?”
大抵是望見楚驚春眼底的絕望,淑妃有一瞬的恍然,可話一出口如何回轉,只得硬着頭皮向前。
“司天監之言,從未有錯。”
“好!那就試試。”
楚驚春毫不猶豫地大步向外行去,身後亦傳來一道果決的命令,“來人,給本宮拿下!”
人群蜂擁而至,方才他們還一個個恭敬跪地喚她“公主殿下”,轉眼,就将她困在人群中心。
“此人膽敢冒充公主,給本宮拿下。”
楚驚春背對着淑妃,有那麽一瞬,她很想直接了斷地出手,将這些圍困她的人悉數放倒,好叫淑妃娘娘知曉,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成了如今的模樣。
可心底無比清楚,淑妃娘娘眼底只有楚玥,并不在乎她。既如此,何必繼續自取其辱。
楚驚春眸光撒過衆人,緩緩開口:“方才新帝來時,已奉我為長公主殿下,你們若是不信,自可一問。”
何須多問,張才人領着十殿下離去時,說話可是不曾背着人。
張才人叮囑十殿下,“日後你可要對你五姐姐好些,沒有她,便沒有你的今日。”
如是往日,宮人們自當唯淑妃之命是從。可楚驚春所說,加上張才人過了今日便是太後娘娘。
衆t人面面相觑了會兒,到底是垂首散去。
甭管她真的假的,十殿下即将登基,張才人即将越到淑妃娘娘之上,這事卻是做不得假。他們這些身在底層的蝼蟻,何須在此刻将腦袋甩出去。
淑妃見指揮不動宮人,本就不足的底氣頃刻只餘下一絲殘存。然這微弱的一絲連同愧疚憤恨種種情緒交加,刺激着她。
“你敢走出去,本宮便沒有你這個女兒。”
楚驚春沒有停留,便步子都沒有頓上一頓。卻是尚在一旁的宮人,有幾個忍不住冷笑。
原是同自個的女兒鬧僵了,身為人母,先是以性命要挾,轉眼又拿捏着微薄的母女情分。可不是叫人覺得可笑。
人群悄然退散,周嬷嬷攙着淑妃娘娘回到正殿,淑妃娘娘渾渾噩噩失了魂一般,周嬷嬷再是什麽都做不得,只不住地嘆息。
直至天亮,聽得鐘聲長鳴,這是新帝登基的信號。
很快便有宮人來報,“回禀娘娘,陛下登基,往後您便是淑太妃了。”
“其他人呢?”淑妃木木的,沒幾分精氣神。
“陛下生母張才人已是太後,陛下他……他還頒布了一道聖旨,是第一道聖旨。”
淑妃終于擡眼瞧去,第一第二有什麽區別,新帝登基,自有許多聖命下達。
“陛下說,秉承先帝遺願,舉全國之力找尋五公主,解當年虧欠,敕封為長公主殿下。并且,并且已經命人擴建太子府,将來作為長公主居處。”
“太子府?”周嬷嬷驚異出聲,“從前可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可見,陛下是要擺出先帝認錯的姿态。
亦是怪不得,此事作為陛下登基頒布的第一道聖旨。不只要恢複楚驚春的身份,為她正名,更是陛下在與楚驚春示好。
事情越想越深,宮人又道:“娘娘,怕是過一會兒就要來人請您前往陛下陵寝。”
本朝素來沒有妃嫔殉葬的規矩,可也不能随意出宮。陛下駕崩,膝下有子女者,自當随公主皇子居住。若是膝下無人,便至先帝陵寝,終日吃齋灑掃為先帝祈福。
淑妃猛地站起來:“玥兒呢,本宮的玥兒呢?”
玥兒還在,她怎就落得前往陵寝的地步?莫非是玥兒…
淑妃不敢想楚玥現下是否已經被暗殺,更不敢想到了陵寝,會是怎樣活着。說的是仍保有太妃的名分,可上頭一個嬷嬷就可随意指揮她。一朝跌落,她絕不可過這樣的日子。
宮人面露難色,到底說道:“陛下頒布了好幾道聖旨,其中有一道提及,說是八公主謀害四殿下。說四殿下雖是罪臣之身,卻是容不得兄妹戕害。判處,終身幽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