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了,是以,她此刻打出的只是普通凡火之術。
這般仙法,直看得支冬兩眼放光,她指着燈盞地方向,驚呼道:“仙,仙法!”
她小臉紅撲撲的,看着她這般模樣,蘇谷儀不由哂然,自己當年不也是如此?
好半晌,張道長才從飄忽的狀态裏緩緩退出,他望着蘇谷儀,饒是心裏有千百的不舍,但她能遇上尋常人一輩子都羨慕不來的事情,還成了仙,簡直是天爺的恩賜,他又怎應傷懷。
良久,一句話才從他嘴裏慢慢出來:“好……好……你們有了這般造化,我就安心了……”說着,他轉身以袖抹了把眼,回身時,臉上已帶着欣慰的笑。
一番感懷之後,蘇谷儀難得與張道長和支冬一起吃了頓晚飯,大概是因為久別重逢,張道長的話比起以往都要多一些,拉着她問長問短,關懷備至,到了戌時末才罷休。
卧房依舊如當年一般無二,青布棉褥子與被子,暗花床帳,不遠處陳舊卻整潔的桌上空空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目光在這些熟悉的擺設上一一停留了片刻,她神色間不無懷念,但想到方才張道長所說,以及入夜之前的所見,她面上的溫和淡下,轉而凝神沉思。
現今東極之危,仙門中就連三大長老都十分憂心,她離開梧桐鎮才三年,鎮上的變化卻讓她大為驚異。
陰靈通常都是入夜後才會出現,沒想今日她所見時天才剛擦黑,鎮上就詭霧彌漫,陰靈之影開始浮掠,且聽張道長的話音,這半年裏,鎮上又死了六分之一的鎮民,邪靈變得更厲害了,照這樣下去,只怕會有越來越多鎮民要跟着遭難……
她眉頭漸擰,心覺不太踏實。
因這一路走來,陰靈之難雖比前幾年更嚴重,卻也只是入夜後陰靈出沒得更多,東南境地任何一處,都不像梧桐鎮上這般,剛一天黑就灰霧濃重,陰靈也跟着出現。
蘇谷儀暗道:“師父,我記得您在太乙仙殿中曾說過,鬼靈被鎮了萬年,這東西萬年之前是因什麽而生?上古仙人能将它鎮這麽多年,必是有法可解?”
半年就惡化至此,再過幾年,十幾年,也許梧桐鎮上所有人都難逃厄運。
廣倫真人聽她問起,沉默了一刻,終道:“此事說起來也是因我們太乙門而起,為師身為門中長老,本不欲再提這件事,如今你既然開口問了,身為太乙門弟子,也需知一二。”
蘇谷儀立即豎起了兩耳。
上古時太乙門乃雲杳數一數二的大仙門,陰靈一事,竟然還與太乙門有關?有何關?
廣倫真人說了下去:“一萬多年前,道界為了道統多有争議,雲杳仙門之間仙戰頻發,卻也還不算過分,要是相安無事也罷,偏那時,一道橫空出世之符,攪得世間生靈塗炭,為此殒身的道者不計其數,終引發了太乙門與雲杳四大仙門之戰,自那以後,太乙門由盛及衰,四大仙門也受了重創……”
她早知古仙人因道統有無數次仙戰,沒想到最後一次,竟是一道符引起的,此符有多大的靈威,引得五大仙門為止大戰一場,各自重創?
廣倫真人語氣一肅,沉重道:“此符之兇前所未有,它出自我太乙門符煉大師寧炙真人之手,超出四符之外,是一道極惡的邪符。”
蘇谷儀心頭大動。
就她所知,符道之術本為極正之道,于正道下,居然還會生出如此逆道之符,如此說來,此符必害人無數,這才有了後來的那一場仙戰……
“邪符既出,鬼靈驟生,那四宗因此大降罪責,聯起手與我太乙門大戰一場,六大老祖只好暫将此符與鬼靈鎮壓,豈料仙戰之後……這才有了今日的後患,如不能将之徹底滅去,道界終将大難臨頭。”廣倫真人嘆息。
蘇谷儀神色凝重。
聽了這些,再思及梧桐鎮之象,她心裏隐隐生念,當下起身,取出了一道上品鎮殺符,在身上打下禦靈印,快速閃身離仙人廟而出。
118異處
夜近子時,家家戶戶窗門緊封,幾乎透不出燈火,鎮子上,街巷裏,一片漆黑。
詭霧游移飄忽,将梧桐鎮四處籠在灰敗之中,屋瓦房舍迷蒙不清,整個梧桐鎮如一張深黑大口,将一切都吞噬其中。萬籁俱寂,只有遠方夜貓“咕咕”的啼鳴,顯得很是幽森。
蘇谷儀從仙人廟裏出來,抛出了飛鶴騰空直上,俯視鎮子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場景。
就算她成了道者,身上還加持了避靈印,但孤身一人飛在半空,見了這樣的夜貌,還是不禁心中微怵。
視線在梧桐鎮上落了一會兒,她又擡眼望了別處,發現自此往西南面看去,灰霧越發濃厚,仔細一瞧不難察覺,這股子壓抑的霧霭,比起鎮子上的還要深了幾分。
她神色一凝,當下将手勢一變,就往西南方向飛去。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蘇谷儀神情有些嚴肅。
自她所在的位置向下,黑影重重,那詭異的灰霧色澤發暗,不斷湧動,像成了活物,時時刻刻都要掙脫桎梏,朝四面八方沖出去一般,而梧桐鎮距離此地,最多也不過四十裏左右。
更令她心驚的是,下方濃重的灰霧裏還有黑色幽影向她慢慢聚攏,蠢蠢欲動。
她靈符在身,避靈印的驅逐之威,竟都像削弱了許多,或者說,鬼靈之力已逐漸龐大,鎮殺符對它們的影響大為減弱了?要是這樣,東極不是更加危險了?
似乎印證着她的想法,周身旋繞的黑影越來越多,在她一丈之外不斷徘徊。
蘇谷儀再也不敢往下深思,手訣一掐,飛鶴振開雙翅,如風直上,将那些黑影遠遠甩開,再回到梧桐鎮之中。
就剛才見到的,她已有五分篤定,這半年來鎮子裏詭霧加劇,或許正是因此。
西南方位,自東就是怆州等地,自西是為陰山,往南是西峽島所在,如她所料不差,她飛往的西南之地,就是那萬象門弟子說的黑雲崖。
黑雲崖邪氣肆延,最先受波及的是池霄門,其後就是南面的阜霞門,難怪萬象門弟子那時候對蔡居世說,阜霞門得罪萬符閣,定要後悔莫及。
眼下,鎮子逐漸受邪氣圍籠,要是再不設防,梧桐鎮就将在劫難逃。
幸然發現得早。
她心下一定,駕鶴飛上鎮子上方,接連甩出了五十道中品鎮殺符,兩手飛快掐訣,鎮殺符快速在梧桐鎮邊緣落定,随即金光四起,幽暗的鎮子裏如罩上了萬道霞光,一道金色陣壁頃刻升起,幾個呼吸間,就将梧桐鎮護在其中。
大陣形成的瞬然,鎮子裏游移不定的灰霧,如遇克星,飛快朝陣外猛退,沒有多久,鎮子裏就恢複了清明,那金色的光芒,也慢慢消散,大陣收斂,再也看不出行跡。
這道避靈陣專為避靈,平日裏對鎮民的出入完全無礙,與仙門所設的護山大陣不同,符陣布下,靈力消減非常緩慢,至少五年,梧桐鎮都不會受陰靈所侵。
梧桐鎮地處偏僻,于鎮民而言,雖來往其他城鎮不便,但相對安全。
張道長生活于此,鎮中百姓不乏她所熟知的,蘇谷儀潛意識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度日。
距雜務堂之務半月為期還有六七日,她三年未能在道長身旁盡孝,此番也算是報答他對她數年的照拂之恩,于是就在鎮中留了五日。
五日即過,她圓了心事,是時候打算離開了。
張道長早有所料,眼眶有些發紅,硬是親自準備了飯食,看着蘇谷儀一口一口吃完,期間一言不發。
支冬眨巴着眼睛,感覺到了張道長的情緒,也像明白了什麽。
“姐姐要回仙山了嗎?”她很不舍。
張道長摸了摸她的腦袋。
幾日相處下來,支冬乖巧懂事,讓蘇谷儀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孩子,她暗嘆,扯出一抹笑:“是啊,姐姐還會尋機會回來看你們的。”
她想了想,手中一翻,取出了一個普通的木匣,推到了張道長眼前:“從前我時有不乖,多得道長容忍,現下也沒有別的什麽可留,這些望您能收下。”
張道長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打開一看,入眼赫然是一貫銅錢,他下意識就要推卻。
蘇谷儀堅持塞到他手中:“道長放心,我已入仙道,這些東西于我沒有多大用,您留着添置穿的用的也就完了。”
仙門多用的金珠,這一貫銅板是她出山前兌的,要不是道長向來節儉,如果給太多錢物他必不會收,她還想多留一些。
支冬喜歡那顆夜明珠,她有心想送她,但此物終究不是凡物,她不想給他們帶來無妄之災。
離別總是最傷懷。
蘇谷儀細細将張道長的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