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姐姐,還是師尊?

以身殉道後徒弟黑化了 — 第 82 章 、姐姐,還是師尊?


魔界,魔宮。

一名魔将正順着石階向大殿內疾走。

與修真界話本中描述的不同,魔宮既不陰暗也不愛拿人頭做擺設。

正正相反,當今座上的這位主頗愛明亮豔麗的風格,瞧這宏偉端莊的模樣,若不是四處橫生的魔氣,瞧着與凡間宮殿并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凡間宮殿的地板上不會堆積這麽些東西。

魔将小心避開一路上散落的種種玩具,神情謹慎得如同避開殺陣——不,或許比殺陣還要可怖些。

數十年前,魔君不知為何從凡間買了許多孩子用的玩具,屬下們還以為有小主人要降臨,正猜着主母在何處,卻見魔君自己抱着玩具玩得開心。

這位魔君并非魔界出身,本就無根無萍,靠着擊殺上任魔君的傳統與一身駭人戰績強行登上寶座,私下裏不服的其實大有人在。

他突然生出這樣的新愛好,讓許多魔修自以為瞧見了機會。

有個魔将當面挑釁,聲稱只有沒斷奶的娃娃才會喜歡這種軟弱無用的東西,在殿內叫嚣許久也沒見魔君有什麽反應,更是瞧他不起,一跺腳将地上玩偶踩得粉碎。

……那個玩偶有多粉碎,這魔将被人擡出去時就有多粉碎。

原本魔君只是懶懶的不愛出去找正道麻煩,被那蠢貨這麽一挑釁,反而開始在魔界倒騰起來。

長得醜的殺了,長得兇的殺了,長得像壞人的——你聽聽這像話嗎?也殺了。

誰都不知道魔君會在什麽時候動手殺人,誰都摸不透魔君殺人到底依照什麽标準,一時間人人膽戰心驚,非魔君召見絕不湊上去礙他老人家的眼。

但就算這樣,還是有倒黴蛋碰上外出賞花的魔君,被他随手指去給哪株做花肥。

魔将想着想着,兇惡面容上難免露出些戚戚然的神色。

他就是最不應當向魔君面前湊的那一類!只是魔君交代了事,若是不準時彙報,怕是又要與哪位兄弟死同穴了。

還未邁入大殿,就聽一陣笑聲。

原本應當是王座的主位上擺着張軟榻,一節小腿自榻上垂下,踩在軟枕堆中,被猩紅布料襯得如同玉雕一般。

聽見動靜,他懶懶坐起身,伸手将一頭烏發梳向腦後,眼中還殘留着大笑中激出的淚花,也不耐煩坐好,倚着扶手挑起眼皮看來。

若是只看外貌,誰能想到這便是傳言中形如惡鬼的魔君?

魔将不敢多看一眼,更怕被魔君瞧見正臉,一進殿便跪下禀報:“回君上的話,方才前線回話,之前放走的那兩個弟子已被人救下。”

魔君嗯了一聲,不辨喜怒。

魔将不敢揣測這位的心情,繼續禀報道:“小的已命令過屬下不許傷害劫持的弟子,方才探子回報,說是那處兄弟們已被人屠盡,一切都按您吩咐做了,您看?”

魔君打了個哈欠。

“你這話說得……本尊有些聽不明白,”他言語帶笑,卻如毒蛇般令人渾身發冷,“本尊可什麽都沒吩咐過,啊,再瞧瞧你這臉,不行不行。”

魔将暗道一聲不妙,向後疾退數步要逃,視角卻仍然定在原地未動。

他茫然摸向雙眼,只摸了個空。

魔君赤腳踩在血泊中,偏過臉瞧了瞧這魔将砸落的頭顱。

“什麽吩咐不吩咐的,長得這樣醜還不會說話,若是妙妙誤會我該怎麽好?”

不等他吩咐,自有幾位仆從上前清理地面,魔君站了一會兒,又生出些困意來。

這大殿已經臭了,他要去做很好很好的夢,怎麽能聞着血腥味入睡?

魔君嘆口氣,順着長廊向另一處大殿走去,行至一半卻被人攔住去路。

在魔界中敢攔他路的人不多,偏偏這家夥他還有些用,短時間內不能殺。

他心中默念幾句勉強找出些耐心,問:“找本尊何事?”

好在這人也算有些自知之明,每次見他都裹着身黑鬥篷,免得醜到他眼睛。

聲音也是一樣的嘶啞難聽:“魔神大人,您貴為神明,何必容忍那群蟲蟻在門外叫嚣?我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只要您能允許!這萬千蠱蟲一放……”

“不,”魔君打斷他,“不,本尊自有計劃,你若是敢做些什麽,哈。”

他沒有說下去,對面的人卻已因劇痛跪倒在地。

魔君笑出兩顆尖尖犬牙:“教育你這樣的聰明人,疼痛總比道理好用一些。”

他将人抛在身後,繼續向前走去,正打算找間花房曬曬太陽,又被人攔了下來。

在魔界中能攔他路的人并不多,偏偏這位還真是其中一個。

鬼醫抱臂站在廊下,皺眉看向遠處的黑鬥篷,神情嫌棄。

“你收集玩具時好歹也挑一挑,什麽髒東西都撿進來,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魔君這回倒是乖乖挨罵。

“不是玩具,這是禮物,”他解釋了一句,“我這幾日要出門,替我看着些。”

魔君難得有這樣不作妖的時候,鬼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相當詫異。

他同魔君也認識了百多年,但這小瘋子向來喜怒無常,丁點交情實在算不上什麽。也不知是誰這樣倒黴,還要收他這麽一份“禮物”。

然而他早已過了會産生好奇的年紀,難得勸上幾句也不過是考慮到師尊需要穩定的住處養病,見他心裏有數,點點頭應下便轉身走了。

終于沒人能擋在他與夢境之間,魔君生疏地捏了個除塵訣将血跡打掃幹淨,幾步躍入殿內倒在軟榻上打滾。

自從數十年前生出美夢,世間的一切都對他失去了意義。

魔修間的勾心鬥角也好,修真界的暗流湧動也罷,當力量超過某個限度,便知世間一切心機,不過是出無用滑稽戲。

魔君玩弄人心如玩弄蟲蟻,他們的天塌地陷,于他不過是随手捅下的小小樹枝。

如今仇人已殺盡,魔修裏的刺頭也死絕了,修真界又沒什麽新花樣。

這樣的日子才過了不到百年,他便開始感到無趣。

好在世道終于眷顧了他一回——就像鬼醫說的那樣,“聰明反被聰明誤”?

像是終于找到自己的心髒,像是終于明白生死的歸宿。

他抓住機會設下重重陷阱,而今終于等到美夢降臨。

魔君伸手撫向自己的脖頸,忽然死死掐住。

她會憤怒嗎?她會斥責嗎?會不會這樣掐住他咽喉了結性命?

他見過她的手,沉穩有力,如果能死在這雙手中……

魔君大笑起來。

或許情況會更好一些,畢竟她這樣心軟,說不定心疼他憐惜他?如果他将一切告知。

他很擅長哭,也很擅長利用自己的外貌,從前弱小時屢屢借此迷惑敵人借機動手。他還有更悲慘的身世與更坎坷的路途,她怎麽會不愛他?她應該愛他!

既然他們擁有一樣的臉——既然她當真能為了那一個強行穿越世界壁壘!

魔君強行将同位體的一半神魂藏在心口,一遍遍回放着那些記憶。

嫉妒與快樂同時在他的體內燃燒。

“姐姐。”

“師尊。”

“妙妙……”

另一端,前線大營。

數日前送回中州的弟子意外在半路遭到魔修劫持,而将他們救下帶來前線大營的,竟是位從未聽過的化神期修士!

消息傳來,一石激起千層浪。

前線大營的氛圍并不像中州宣傳得那般振奮。

戰事打到現在,各方都有些疲軟。

小宗門擔憂弟子安危,大宗門操心資源消耗,一年一年打下去,人手都是要用資源堆出來的,能帶來戰場的至少金丹以上,死了哪個都要心疼。

何況這魔界如同無底洞一般,靈石砸進水裏還能聽個響,扔進這玩意裏頭圖什麽呢?

若說一開始還抱着些剿滅魔界的天真念頭,如今也該歇歇了。

戰事最怕心生退意,何況是這樣的聯合作戰,一旦有人動了念頭将精英弟子回調,那麽士氣跌落已經成為必然。

前線戰事越發吃緊,調動中州的大半力量守在此處也不過只是勉強同魔将打得有來有回,若是魔君出手,怕是局面轉瞬便要傾覆。

然而就在這個關頭,竟冒出位從未聽說過的化神期修士!

修仙一路重重關卡,許多人終此一生也不過止步金丹,能修到元嬰都算一方大能。困境中得到化神期修士搭救?就是最離奇的話本都不會這麽寫。

且聽那兩個弟子說來,還是在海上遇到的——這幾率與随便選個日子去極北之地就接到無根水有什麽區別?

中州的化神期修士都是有數的,多半出自各大宗門與鼎盛世家,若說金丹期弟子是一個宗門的實力體現,化神期修士卻意味着真正的傳承保障。

修士到了化神期,除了宗門覆滅的大事,基本不會再出現于人前。即使這次前線已如深陷泥沼,卻從沒誰敢提出請誰家的化神期老祖前來助陣。

都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不留在山門中潛心修煉等待飛升,反而同小輩們出來搏命?誰有這麽大的面子?

就算當真有,又要從誰家請起?

誰敢開這個口,誰就預備着同被點名的勢力搏命。

如今冒出個從未聽過的化神期修士,看着正義感頗強,也沒什麽勢力阻礙,說不定能勸動呢?

前線大營一時人心浮動。

鐘妙将那群被劫持的弟子交到他們長輩手中,正打算随便找處地方歇歇,卻遭到了從未有過的熱切款待。

那群人先是狠狠歌功頌德了一番,好聽好看的高帽子不要錢一般向她頭上戴,接着表示要好好準備晚上的答謝宴——用凡間的話來說,救孩子一命,就是認幹親也使得嘛!

鐘妙只看着他們唱念做打不說話。

等人群散了,還要留那個小姑娘在一旁,說是陪她解悶。

無論是鐘妙還是顧昭都很清楚,這不過是那群人拖住她的委婉手段。

她不耐煩待在屋子裏,也沒必要沖這麽點大的孩子撒氣,随便找了個借口就出來逛逛。

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一陣極激烈的争吵。

為了表示尊重,鐘妙的營帳被安排在中心區域,能住在此處的多半是各大勢力的領頭人。

按中州社交場上的慣例,這種身份的人就算背地裏恨得想捅刀,面上還得笑盈盈說句幸會幸會,也不知是誰能吵成這樣。

鐘妙生出些促狹心思,湊近看了眼。

“本君絕不同意!你們休想!”那人冷笑道,“好啊,從前是怎麽背後嚼本君的舌根子?現在倒記起牝雞司晨的好了!”

有人勸道:“這是什麽話?眼下人手折損成這樣,難道陸坊主不心疼麽?”

原來竟是老友。

鐘妙自從聽了鐘山一脈的處境後就動過心思想去看看她,但今時不如往日,她與這位陸和鈴沒什麽交情,若是冒冒然上前打擾,怕是要被打作可疑人士多加提防。

眼下倒是個好機會。

鐘妙故意弄出些聲響,見帳中人轉頭看來,這才露出些驚訝神情。

“你們今日同本君拉鋸似的掰扯了那麽久,怎麽沒見這位漂亮姐姐?”她笑,“我一見姐姐便親切得很,沒忍住打擾,抱歉。”

陸和鈴轉頭望去,見帳前站着位女修,修為又看不透,就知道是他們先前說的那位化神期修士了。

她向來不喜歡這種油腔滑調的浪蕩子口吻,但從這女修口中說來,卻無端有種可愛,像是小孩學大人說話似的。

聽她說見自己面善,陸和鈴瞧着她也很是面善。

另一位卻是鐘妙之前見過的,先前給她戴了許多高帽也沒能成功拿下,想來是指望着同為女修的陸和鈴同她攀攀交情。

都是這個層次的修士了,再裝聽不清也沒什麽必要。背後議論反叫正主聽見,那修士面上挂不住,随意拱了拱手火燒屁股一般走了。

陸和鈴處理了數月公務不曾停息,又叫人這麽胡攪蠻纏地鬧了一通,本該心情極差,看着鐘妙笑盈盈的臉,卻不知怎麽自己也輕松了一些。

“你還叫我姐姐?”陸和鈴打趣道,“都是化神期的修士了,難道還會比我小不成?”

她話一出口就覺得冒犯,鐘妙卻相當自然地接了下去。

“怎麽不對?若是算歲數,我應當比你小兩月。”

說完這句,鐘妙也意識到有些不對了。

她咬了下舌尖,轉移話題道:“若是姐姐方便,不如同我講講魔君的事?”

前線戰事遠比看上去麻煩許多。

拖拖拉拉打了五年,不是沒有人想過撤退,但死了這樣多的人手,若是灰溜溜就走了,中州人該如何議論?

“但我聽說魔界原先并不怎麽與中州打交道,若是單單死了個王家,”鐘妙啧了一聲,“謝家應當很滿意才對,沒必要摻合這渾水。”

陸和鈴看了她一眼,并不去深究她如何能知道這等陰私,解釋道:“這又牽扯到另一樁傳聞了。”

幾十年前,那魔君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忽然抛下魔界不管,獨身游蕩在外。

聽說是在找什麽人,但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架勢,沒人相信事情有這麽簡單。

修真界一時引發種種傳聞。

有的人猜他在找一個能助他登頂中州的魔修,有的人則猜他是在找一個預言中能将他殺死的宿敵。

然而無論結果如何,對正道一定百害而無一利。

幾十年前?那不就是顧昭初次與這個世界産生接觸的時候?

鐘妙有了些猜測:“但為這理由?我從不知大宗門有這麽聽風便是雨。”

自然還有別的緣由,但那已不是能說給鐘妙聽的了。

鐘妙知道她為難,打住話題不再追問,伸手從袖中掏出枝花來。

是今年自鐘山折下的桃花。

鐘妙笑盈盈将花遞給她:“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同陸和鈴聊過後,鐘妙心中也有些悵然。

她剛來時還想着,若是顧昭只是一時走錯了路,那拉扯一番将他帶回來就好了。

但到了眼下這局面,無論一開始究竟出于何種緣由,橫在其中的性命與仇恨永遠無法收回。

只有不死不休。

魔界入口位于鐘山下的暗渠,既然已經到了前線,不如索性去鐘山看看——即使這鐘山并非她記憶中的鐘山,沒了師父與師兄在,瞧着又與其它山川有什麽不同?

或許人就愛徒增煩惱。

越過封鎖線一路前行,血污與殘肢漸漸多了起來,不時能踢到些殘破法器,願力與魔息纏繞其中。

走到鐘山腳下,同樣有一座小小城鎮。

凡人早就逃離此地,唯有一片廢墟将塌未塌地匍匐在大地上。

鐘妙在鐘山長大,年幼時常常下山與鎮上的孩童玩耍,這裏幾乎是她的半個故鄉。

她分辨出一些熟悉的建築,倒塌的屋瓦間還散落着竹篾與紙筆。鎮上有一位奶奶最擅長做布偶,如果沒有這場戰事,應當還健在。

鐘妙耐心尋覓着,直到夕陽西下,落日湮滅于她面前的血泊。

視線中忽然出現只纖瘦蒼白的手。

手中輕輕握着一枚布老虎。

“您在找這個嗎?”他問,“姐姐……還是師尊?”

作者有話說:

魔君顧昭:100%黑化版本。

可以聽聽《L’assasymphonie》,強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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