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眼前這片山林顯然已有多年無人問津。山林草木瘋長, 枝葉盤橫交錯，沉甸甸地壓在頭頂, 到了夜間，林下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氣氛陰冷而潮濕。
據衆人此前打探的消息，對于北城外的這片林子，南望鎮人一直很是忌諱，認為其恐怖不詳。
至于原因，是因為一條從千百年前就流傳下來的傳聞：北城門外的山林深處，藏着被修仙界鎮壓的大妖。
當然，不知真假。
已知魔族在千年前的仙魔大戰中落敗。與之相比，妖族的潰敗還要更早，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
對于昔年妖族走向沒落的原因，《神魔》官方壓根沒有在主線劇情中提及。而在江念找到的那本原著小說《仙路》中，作者也只是語焉不詳地提了一嘴，大約是上一代妖王的身死還有妖族內的騷亂, 都和修仙界有點兒關系。
這麽看來，修仙界也算得上是下界這四方界中的頭號攪屎棍了。
下界四方界中, 唯有凡界力量相對弱小，凡界諸國日常倚仗着各大仙門的保護，将修仙界的來客奉為仙師尊者，十分崇敬。
将凡界排除在外, 四方界中剩下的魔界、妖界和修仙界三足鼎立, 摩擦争鬥不斷。其中，魔界和妖界雖各懷心思, 對于修仙界卻是一致的厭惡，認為仙門弟子大多道貌岸然, 嘴上君子背後小人，蔫壞得很。
修仙界也一直鄙視妖魔兩界，他們認為妖族殘忍嗜殺，目無法度，天生即是原罪；認為魔族暴力野蠻，淺薄粗陋，幾乎從未開化。
總之，四界之間關系複雜，因時間久遠，到現在已多的是不可知和不可說。
江念先前有過猜測：這些在《仙路》中被幾筆帶過的背景劇情，在小說異世界形成之時，或許都作為空白劇情被自動補全了。
這些随機生成的劇情，開頭過程和結尾都不詳，因此需要他們親自探索。
衆人放輕腳步，行走在山林間，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四周。
“咦？前方好像有腳印？”許笑聞小心翼翼地托舉起手中的夜明燈，朝着地上照去。
果然，前方的地面上，除了被踩得東倒西歪的雜草外，還有一大片亂七八糟的腳印。通過這些淩亂的足跡，可以看出先前這群人的行動頗為匆忙，簡直像在逃命。
“從足跡來看，先前應該有七人經過此處。”餘音繞梁俯下身來，靜靜地辨認了一會兒地上的腳印，做出判斷。
江念擡起手，輕輕撫過樹幹上深深淺淺的刻痕：“樹上的刻痕是劍氣所致。看刻痕的深淺，這群人的境界從築基中期到金丹後期不等，沒有元嬰期修士。”
“是那群仙門弟子來過了？”許笑聞揚了揚眉：“看現場留下的痕跡，他們應該在這裏進行過激烈的打鬥……和這片林子裏的妖獸嗎？”
他又轉頭呼喚前方的裴殊也：“裴兒！發現什麽沒有？！”
裴殊也用劍輕輕撥開前方的灌木叢。
看着前方的景象，他眸光微定：“……妖獸的屍體找到了。”
聞言，衆人連忙湊了過去。
“我去……這是啥玩意兒？”看着地上的一灘黑血，還有倒在血泊中央如同爛泥般不可名狀的巨型怪物，許笑聞面露懵逼。
“是一只地階中期的碧靈妖蟾，離化形只差一步之遙。”
裴殊也沉吟了一會兒，繼續分析道：“看上去像是一擊斃命。”
“一擊斃命？”許笑聞不敢置信道：“那群仙門弟子幹的？”
餘音繞梁搖了搖頭：“妖獸到了預備化形的階段，實力暴漲，靈智初生，十分狡猾難纏。除非是元嬰期的高階修士，否則絕無可能一擊斃命。”
裴殊也點了點頭：“擊殺碧靈妖蟾的，另有其人。”
江念皺眉看着地上形狀慘烈的妖獸屍體，不知不覺走近了些。
她對着衆人輕聲分析道：“若想一擊即殺，修為至少在元嬰中期以上。”
江念用劍尖指向碧靈妖蟾周身的斷口：“斷口整齊，說明此人功底深厚，對劍法的力道掌控程度驚人。”
“劍招釋放後，除了碧靈妖蟾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周圍其他地方均沒有被劍氣波及的痕跡。一點‘大招後遺症’都沒有。這人不喜歡華麗外放的劍招，看來是劍修中的求簡派……”
江念總結：“這人相當天才。”
許笑聞發出驚嘆：“我覺得你更天才！”
他頓了頓，語氣肯定道：“我猜這人肯定是個古板老頭，畢竟我們年輕人肯定還是喜歡花裏胡哨的。”
餘音繞梁默默吐槽：“你以為大家都像你一樣，打個架還不忘念中二臺詞？”
許笑聞睜大了眼睛：“拜托！餘音姐姐！我都舍生取義去拯救世界了，還不能實現這點小小心願嗎？”
說着，他語氣憤憤道：“加入管理局，我才發現真正的超能者都是群啞巴！簡直毀童年好不好！就比如看劍那個只知道悶頭打架的！”
沉默了一路的看劍：？
躺着也中槍是吧。
他默默從後方林間走出。
餘音繞梁似也是有些驚訝地看了眼看劍：“原來你還在？”
看劍：……
這是都把他忘了？
他咬着牙道：“不是你們讓我獨自在後方觀察情況的嗎？”
“……哦！”衆人恍然大悟。
“從腳印來看，那群弟子去的是出山的方向。應該是在探查中途被碧靈妖蟾追殺，情況超出預料，而不得不中途放棄，打道回府。”江念做出最終判斷。
餘音繞梁問：“那我們還要往裏走嗎？”
“走啊走啊！我帶了好幾百張瞬移符，實在不行大家直接閃現開溜啊！”許笑聞無所謂地笑了笑。
“瞬移符富人！”
“探妖鈴，夜明燈，瞬移符……你道具欄還有格嗎？”
“格子什麽的早就拉滿啦，乾坤袋剛擴容不久。”許笑聞輕哼一聲，一本正經道：“江湖人稱神魔百寶箱，就是在下。”
衆人：噫。
衆人一邊繼續尋找，一邊小聲議論。
“我突然發現，這一路上，除了這具妖獸屍體，我們竟然都沒有看到過其他妖獸？”
“這只碧靈妖蟾死在這裏才讓人稀奇吧。那些鎮民不是說，最近在鎮上害人的妖獸最高境界是玄階嗎？”
“或許是還沒來得及被人發現……話說碧靈妖蟾為什麽不下山？”
“聽說低階妖獸都會對高階妖獸有自然崇拜。我猜碧靈妖蟾可能是那群妖獸的老大！作為老大，哪需要費力親自去城裏擄人，等小弟親手奉上不就行了？”
“靠！你說的有點道理！真相不會就是這樣吧？”
“如果真是這樣，任務倒還比較簡單了，但S級副本不至于就這吧？其實有一點我還挺在意的，先前那些南望鎮百姓說‘被鎮壓的妖’……鎮壓是什麽意思？”
“鎮壓嘛，這個我懂。意思就是這妖可能很強，也可能是命太硬，派來的仙門用正常手段打不死，只能通過禁锢和壓制，在漫長的時間裏一點點消磨它的妖力。”
聽着衆人的對話，回想起方才在南望鎮上空瞥見的滔天妖氣，江念不禁有所揣測：
不會是封印松動，傳聞中那只被鎮壓的大妖逃出來了吧？
如果可能的話，那就難辦了。
這只大妖的等級一定已經達到了化形期，若它有心隐匿在人群中，将和普通人幾無分別。
更何況，到了這種境界的大妖，已經可以自主隐匿周身的妖氣，用各種方法屏蔽一般道具和神識的探查。
想到這裏，江念已經懂了。
她今日在南望鎮上空看到的，實際上是大妖用妖氣構造的“域”，用來屏蔽仙門探查用的。
所以，許笑聞的探妖鈴才會從城南一路響到城北。
至于為什麽只有她能看到外放的妖氣，這就屬于是未解之謎了。畢竟，除了妖族人自己，旁人一般是不能用肉眼看到妖氣的。
山風像個幽靈般飄過，如同一雙冰冷黏膩的手，悄無聲息地搭上衆人的肩膀。
“感覺這林子裏鬼氣森森的。”許笑聞顫了顫肩膀。“看來真死過不少人。”
餘音繞梁瞥他一眼，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日常見鬼，早就習慣了。”
許笑聞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你說那個啊……隐匿着令惡靈絕望的毀滅力量的右眼，我通常不會輕易動用的。”
江念好奇發問：“‘隐匿着令惡靈絕望的毀滅力量的右眼’是什麽？”
裴殊也語氣無奈道：“就是陰陽眼。”
江念：……？
衆人繼續朝着山林深處走去，因視線受阻，他們只能通過放出的神識分析和觀察四周情況。
山間逐漸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衆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泥濘裏，滿地的枯枝敗葉被人踏碎，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發出聲聲突兀刺耳的響。
“啊——”
突然間，一道慘叫聲從遠處的林間傳來，聲音凄厲至極。
有人！？
衆人頓時打起了精神，謹慎地朝着前方張望。
江念側耳聽去，伴随着陣陣慌亂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什麽東西正在快速穿越林下的灌叢，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飛速奔來。
下一刻，只見一個形容狼狽的中年男人捂着肩膀上血流不止的傷口，從灌木叢中慌不擇路地沖出。
妖獸兇猛的咆哮聲緊随其後。
男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山林，在發現江念等人後，他雙眸兀地一亮，在眼神驚惶地朝身後方瞥了一眼後，便朝着衆人的方向狂奔而來。
“求求仙長！”他舉起雙手，紅腫的雙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求求仙長救我——”
幾人對視了一眼後，江念率先提劍沖出，朝着男人的身後方掠去。裴殊也和餘音繞梁緊随其後。
“吼——”妖獸龐大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它沉重地喘息着，眼神犀利，鋒利的銳爪在夜間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是一只玄階中級的妖虎。
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後，江念點了點頭，随即一劍甩出，冰藍色靈光裹挾着狂暴劍氣傾瀉而下，一個滑鏟，直插妖虎的柔軟的下腹。
妖虎怒吼一聲，伸出利爪，朝着江念的方向重重拍去！
也就是在這時，裴殊也一劍橫掃，瞬間便将妖虎的利爪砍斷。
斷爪連着血肉飛出，森森白骨裸露在空氣中。
妖虎不得不擡起雙臂，在地上瘋狂翻滾，發出陣陣慘烈的痛叫。
見狀，餘音繞梁輕撥琴弦，繼續有條不紊地補刀。
直到江念手中的劍刺入妖虎心髒，林間的動靜才終于停了下來。
衆人這才有心思去看他們方才救下的那個中年男人。
雖然他此刻披頭散發，眸光呆滞，一副極其狼狽的模樣，但衆人還是從他華貴的衣着和腰間價值不菲的玉佩中判斷出，這人應當出身自大富大貴之家。
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中年男人似是終于緩過神來。他跪坐在地上，眼中含淚，神情感激道：“多謝各位仙長救命之恩！”
眼看着男人說着就要跪下磕頭，衆人吓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他。
“使不得使不得！”
“大伯且慢！”
“……謝謝各位仙長。”在衆人一番安慰後，男人終于不再要求磕頭。
見他終于冷靜下來，衆人面面相觑過後，餘音繞梁率先開口問道：“大伯，您是被妖獸擄上來的嗎？”
聽餘音繞梁稱呼“您”，男人頓時有些惶恐地擺了擺手。
他點點頭，苦笑一聲道：“應該是吧，沒想到今日竟輪到我了。”
“那……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被擄到山上的嗎？有沒有看見被抓來的其他人？”
男人有些惶惑地搖了搖頭：“這我确實不知。我只記得自己剛在家中睡下不久，夜半起來，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這妖獸擄來的。”
聞言，衆人想起方才那只妖虎，皆是有些了然。
怪不得妖獸只在夜間出沒，白日裏平白無故蹦出一只大老虎，看見的人都得吓個半死，尖叫聲傳得滿街都是，不需要多久就能把那群仙門的人引來了。
還是月黑風高夜，最為隐秘合适。
這個大伯倒是幸運。妖獸竟沒将它直接掠回老巢，估計是找個地方放下人就四處閑逛去了，卻沒想到人質竟中途醒了。
因機緣巧合，大伯正好被他們救下。
“各位仙長，可是來南望鎮除妖的？”男人遲疑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衆人點點頭。
“是受是仙門長輩之命前來。”
聞言，男人似乎有些驚喜：“我就知道是如此！”
他望向衆人，語氣熱情地邀請道：“不知各位仙長可願賞臉，來我府上歇歇腳？”
府上？！
衆人驚訝地對視了一眼：看來這真是個大款？
不過，他們今晚回城後還準備去探查別的地方，就還是算了吧。
可以順道把這個大伯送回去。
“算了……”
就在衆人正準備出言拒絕之時，系統提示音突然響起。
【支線任務3已觸發：前往盧府。】
衆人：？？？
許笑聞口中的話硬生生拐了個彎兒：“算了……一下，今天的确挺适合做客的。哈哈。”
中年男人和藹地笑了笑：“寒舍粗陋，還望仙長們不要嫌棄就好。”
“不嫌棄，不嫌棄。”
護送着中年男人下山走去，江念小聲感慨道：“沒想到竟然是支線任務NPC……”
“怎麽快就刷到兩個新支線任務，說明咱們運氣還不錯。”
“那個大伯說他姓盧……南望鎮有這戶人家嗎？”
“盧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當地的望族了，今天我聽南望鎮人說過，他們府上的布置極其豪奢呢！”
“啊，豪華大宅，那我真的要見識一下。”
江念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你們剛才查探了嗎？他沒問題吧。”
許笑聞搖了搖頭，悄聲道：“探妖鈴沒動靜。”
餘音繞梁亦是語氣肯定道：“沒從他身上感受到什麽危險的氣息。而且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人的好人程度都要爆表了……”
裴殊也若有所思地道：“确實，據之前打聽的消息，這位盧老爺平日裏十分樂善好施，經常接濟鎮上的窮人和讀書人。盧家在這塊地區的風評，也是驚人的好。”
不多時，衆人便又回到了鎮上。
中年男人帶着衆人緩緩走過南望鎮的大街小巷，一路來到了中央街道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宅前。
“哇！光是看門就這麽豪華！”
“小點聲，弟弟。”
江念擡眼，靜靜地注視着門上高懸的牌匾。
古色古香的木質牌匾上方，刻着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盧府。
男人走上前去，輕輕敲了敲府門。
很快，便有一個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走過來打開了大門。
看清來人，他眼中的睡意瞬間消散。
小厮睜大了眼，不敢置信道：“老爺？”
“老爺，您怎麽……怎麽……”男人這副狼狽的模樣，顯然讓他十分驚恐。
中年男人也不在意。他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依舊有些疲憊。他語氣溫和地解釋道：“今夜我被鎮上作祟的妖獸擄去了，幸得這幾位仙長相救。”
“被妖獸擄去了？”小厮露出一個有些後怕的表情：“還好您沒事！”
“你先派人去給幾位仙長收拾出院子，我自己回主院歇息，無需引路了。”
小厮點了點頭，随即看向江念等人，語氣恭敬道：“請各位仙長跟我來。”
和盧老爺打過招呼後，衆人便跟着小厮一路走向了深處的院落。
此刻，盧府內的燈都還亮着。
衆人走過回廊，瞥見湖中池塘上小巧玲珑的亭臺，只覺得火樹銀花，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小厮将衆人帶到了一處占地極大的院落前。
他微微笑道：“這是老爺平日裏用來待客的院子。老爺很重視客人，這個院子，府上的人每日裏都有仔細清掃過。”
說着，他引着衆人進入院落，并認真介紹着院落的格局和相關居住事宜。
見衆人果斷地拒絕了府上人前來侍候，并表示不願被打擾後，小厮微微嘆了口氣，語氣認真道：“仙長居住在此，若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你們是老爺的救命恩人，盧府上下定會盡力報答仙長們的恩情。”
說完，小厮和衆人恭恭敬敬地打過招呼後，便離開了院子。
見小厮終于離開，衆人放松下來。
餘音繞梁提議道：“反正我們也不需要睡，今夜不如就在這個盧府探查一番？”
“我也覺得，既然是支線任務的要求，就說明這個地方必然有特殊之處。”
衆人正在談論任務計劃之時，許笑聞卻似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麽。
他皺了皺眉，将手覆上自己的右眼。
注意到許笑聞的異常，餘音繞梁神情困惑道：“你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裏的怨氣……貌似有點重。”
許笑聞的神情微微有些古怪：“我的眼睛，有反應了。”
